第26节
她抬起手来,手中拿着一柄蓝汪汪的小弓箭,之所以说它,是因为它真的小,只比成年人的两个巴掌稍微大一点儿,简直像是大点儿的弹弓,但它确实是弓箭。 比起灵力枪,这种灵弓在炼气士中更加普遍,毕竟灵力枪不是人人都能负担得起的东西,维修养护起来也不便宜。十岁的谢玉,还没有那个资本去配备一把灵力枪,甚至这把灵弓,也是因为这次测试太过凶险,谢家才派人将之送到了她的手中。 炼气士的修炼路途要以黄金铺就,也就是这个道理,武者哪怕不借助武器之利,也能发挥极大的威力,炼气士却很矛盾,单凭自己,绝比不上武者,但若借助灵器,却可以越阶杀人,没有钱的炼气士简直就是个悲剧。 谢玉眯起了眼睛,借助内功之便,她对灵气控制的精准程度要远超过其他炼气士,抬起那支弓箭,拉开那条可以增幅灵气震荡的弓弦,她的双指之间开始凝聚一支浅蓝色的水箭。 水灵根在五行灵根之中素来极受欢迎,因五行之中水乃是极易借助环境之力的,例如她凝聚这支水箭,就可以七成借助空气中的水气、三成由她自己的灵气汇聚而成,绝对要轻松省力得多。 “嗖!” 水箭急速飞出,划破空气,却并不像是寻常弓箭那样发出刺耳的嗡鸣声,反倒无声无息,很有那么点儿温柔的味道。 但那尖锐的走势,和刹那惊鸿的速度,说明它并不是一支用来观赏的箭! “噗!” 一声轻响,碧水灵蟒发出了尖锐的嘶叫声。 换过任何一个其他二阶的炼气士,都别妄想能用一把灵弓伤害到碧水灵蟒,可谢玉不同。 顾轻锋甚至没太能看出门道,叶无莺却清楚看到那支水箭于半空之中,以水凝冰,箭中水润箭外冰锐,这支箭以冰之锐利破了那碧水灵蟒通身上下虽是最为脆弱,仍以一层厚膜保护的复眼,随即,冰碎,水震,犹如爆开的烟花,直接将那灵蟒的一只眼震成了血窟窿。 不得不说,这一手控制力已经全然炉火纯青,换做某些个四五级的炼气士,都未必做得到她这一漂亮的一手。 可是这会儿叶无莺并没有赞赏的时间,在那支半冰半水的箭爆开的刹那,他已经跃了出去,抽出了那把丑陋的巨剑。 他毕竟还是个孩童,可那大剑却是按照成年人的体型做的,提在他的手中更有一种巨大到滑稽的效果。可是,它却如同一座沉重的山,借着顾轻锋那柄刀犹如弯月一般飞出吸引了它另一只眼睛注意的刹那时机,重重拍在了碧水灵蟒那因为愤怒疼痛而惊狂的三角脑袋上。 “砰”地一声巨响,顾轻锋都觉得后脑袋有那么点儿疼。 然后,以凶残闻名的碧水灵蟒,就这么软倒在地动也不动了。 叶无莺本就可以越阶杀人,他这一下暴击下去,恐怕这条灵蟒的脑骨已经完全被拍得粉碎,但它实际上还没有死去,剩下的那只复眼用一种恶毒狂怒的眼神死死盯着叶无莺。一般而言,打蛇打七寸,但碧水灵蟒这种凶兽并没有明显的弱点,它的“七寸”并非罩门,除了相对脆弱的眼睛,其他部位别说是伤它了,连破开防御都极难,偏偏它还有剧毒,沾上之后任何人都无力回天的那种剧毒。 这也是碧水灵蟒格外叫人头疼的原因。 叶无莺一击得手即刻后退,并没有立刻上前去将这胜利果实拿到手,他知道,这临死反击往往才是最可怕的,它的毒牙还在,他这会儿一靠近,恐怕就会被它那爆开的毒液喷一脸,而这种剧毒触之即死,十分危险。 那边谢玉走过来,“这样都不死。”她感叹着。 “凶兽的生命力完全,哪里这么容易死。”叶无莺努努嘴,“再给它几箭。” 谢玉没好气地说:“你倒是轻松!” 顾轻锋忍俊不禁,“好歹这蛇的脑袋是他给敲碎的。” 三人合力,几乎是转瞬就拿下了这条碧水灵蟒,看得远处缩在草丛中偷看的三人目瞪口呆。 “太他妈吊了。”其中一个男孩儿叹息说。 他也出身大士族,所以很明白这碧水灵蟒有多么可怕,如果说之前还有点儿“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幻想,这会儿倒是彻底决定缩在草丛中绝不出去了。 他妈即便是出去了又怎样,被那吊炸天的水箭在胸口爆个洞,还是被那弯刀轻飘飘地割了喉咙?最可怕的是被那丑陋的大剑拍碎浑身的骨头,想想都叫人寒毛直竖! “等他们走了我们也离开。”为首的女孩儿果断说,“正如之前师者说的,要懂得取舍,这碧水灵蟒绝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猎物。” 那边三人已经确定灵蟒死亡,才走上前去收取了毒腺和毒牙,甚至连那一身碧水清润的蟒皮都没放过,弄得这边同样等了几个小时的三人有点失望,竟是半点没有捡漏的机会。 然后?然后他们就看到那边架起了烤架,将那灵蟒切成一段段地穿在木刺上烤。 “嘶,好香啊……” 凶兽rou嘛,那叫一个异香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渐渐的被吸引的小队不止他们一个,可大家很快就认出那是碧水灵蟒的rou! 嘤嘤嘤,香得人受不了,偏偏不敢上前去! 真他妈郁闷死啦! 唯有一人越众而出,直接朝着三人走去,正是笑盈盈的王临初。 第32章 王临初只有一个人,但是衣着整齐,在这赫凤山的山林之中自在地好比自家后院。 而她不请自来,谢玉和顾轻锋都有些警惕,叶无莺却知道这会儿她确实没什么恶意。 碧水灵蟒的rou质很是鲜美,若是不烤,而是熬成汤,更是好吃极了。这样烤熟了撒一点儿盐,甚至不需要其他佐料,都能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好香啊。”王临初自顾自坐了下来,抱着腿吸了吸鼻子。 叶无莺只当没看见,他同王临初的关系本就是敌非友,难道还要友好地请她尝尝自己的手艺?别开玩笑了! 王临初幽幽叹了口气,“罢了,这世上任何事都要付出点代价,这样,我用情报来交换这碧水灵蟒rou可好?” “什么情报?”叶无莺终于开口。 “这附近所有碧水灵蟒栖息地和雪月狼所在的情报。” 叶无莺惊讶,“这是王家提前收集的情报?” 王临初不屑地撇撇嘴,“他们怎可能为我如此用心,我又不是哥哥。” 叶无莺:“……” 谢玉笑盈盈地朝她看去,“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很简单啊,我在这里长大。”王临初眨了眨眼睛,毫不介意地说出了这王家秘辛。 顾轻锋到底不比叶无莺和谢玉活了那么多年心思通透,十分惊讶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长大?”好歹也是王家嫡出的小姐,怎可能在这危机重重的赫凤山长大。 “那时候年纪太小,我也已经不大记得了,”王临初托着腮说,“大抵不就是世家权利相争的那类龌龊,”她说着自己笑了起来,“这王家呀,在博望乃至京城,名声都是不错,传闻中清正豁达,极有风骨,正因如此我那姑姑方才能入得了宫,要我说,不过是他们为了那面子可以不要脸,自然没人比得上他们,啊对了,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你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了。”谢玉很善良地提醒她。 王临初只盯着那香喷喷的蛇rou,“没错,我是不大记得了,听闻那时候我才刚三岁,哥哥比我大一岁,虚岁倒是有了五岁,恰好同上面几个哥哥jiejie一起测了资质,一下便成了王家的希望。那夜里却不知怎的,我与哥哥被人扔进了赫凤山,大抵是想要了哥哥的命,却捎带上了我。”她又笑了起来,笑得甜甜的,“我小时候要笨一些,所以总是不大记事,三岁多却连路都认不清呢,哥哥已经五岁了,要比我好得多。” 叶无莺总觉得这个故事绝不会是什么兄妹情深的美好戏码。 果然,王临初说:“那时候,只隐约记得哥哥对我说去找回去的路,让我藏在树丛中等他,我就乖乖等着,结果等啊等啊,从白天等到天黑,很多事虽不记得了,但当时那种害怕倒还记得很清楚。” 顾轻锋几乎掩饰不住脸上的诧异,因为她很明白王临祈在世家中的名声,他不仅资质惊才绝艳,为人更是温柔正派,这名声是好的不能再好了,虽然之前王临初刺杀叶无莺时说是她哥哥的吩咐已经让她感到王临祈的形象在她心中破灭了一些,却想不到会到这种程度。 “再后来啊,天都亮了,我又怕又饿,他却一直没有回来。” 叶无莺看着她,“你一个人是绝不可能在赫凤山里活下去的。” “那当然。”她笑得甜甜的,“后来有个猎户发现了我,她让我给她打下手,在这赫凤山中打猎为生,直到两年前被王家发现又捡了回去。”说着她又撸起袖子,“你们可别不信,瞧,我这手笔上的伤再养,怕都是养不大好了。” 那是一道相当狰狞的伤痕,怕是当初伤到的时候一块rou都被完整扯了去,露出白森森的臂骨,只这养了几年,方才不那么可怕,可骤然看去,仍然很有视觉上的冲击力。 谢玉只是瞥了一眼,仍是微笑着说,“可我听说你与你那哥哥感情极好呢。” “是很好啊,”王临初眨着眼睛的模样瞧着很有几分天真,“他当然要对我好,既然对不起我,便要愈加对我好,若是有半分让我不开心,我就杀了他。” 叶无莺:“……” 这对兄妹真的是,谁也别说谁! “所以,到底要不要换嘛!”她看着叶无莺。 叶无莺将一支烤蛇rou递给她,“你需得将那几个地方很详细地告诉我,且不得刻意坑我,否则若让我发现了,必然抢先杀了你那哥哥,让你遗憾一辈子。” 他是看出来了,现在这王临初将那王临祈的性命完全当做囊中之物,若说当初因为生气想借叶无莺的手杀他,这会儿却是彻底想通谁杀都没有自己动手的好。 王临初的性格古怪,却未必称得上心机深沉,毕竟她是真正的十岁,而不是像叶无莺和谢玉这样套了个孩子外壳的成年人。 这笔交易王临初果然没动什么手脚,她美美地吃了一顿,然后将情报交给叶无莺。 本身以她的实力,哪怕对赫凤山无比熟悉,也是没法去打碧水灵蟒和雪月狼的主意,何不卖了这个人情呢。 有了王临初的情报,叶无莺三人如虎添翼,一路进入赫凤山深处,等到他们自己察觉的时候,已经远离了官学交予的地图。 “她到底还是有坏心的。”谢玉皱着眉说。 顾轻锋苦笑,“也是我们自己不好,太贪心了一些。” 叶无莺拿着王临初画给他们的羊皮地图,“看,这一路往这里延伸,一个不注意就会走出安全范围,她应当是故意的。” 此处已经明显人迹罕至,连那些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怕也是很少到这里来。 他们正打算往回走,叶无莺耳朵一动,忽然听到一声相当微弱的呻吟。 “去看看?”没过多久,谢玉她们也听到了。 叶无莺自问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冷血到明知可以却见死不救,三人互相看了看,就朝着那声音发出的方向跑去。 既然听到了声音,那出事的地方自然离此处不远,拨开遮挡的荆棘丛,叶无莺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趴在地上的孩童。 那孩童瞧着个头又瘦又小,手上死死抓着一只洁白莹润的弯角,一看便知是凶兽鹄鹄雀的独角,这鹄鹄雀名字带着鸟字又带着雀字,实则是种完全不会飞的凶悍禽鸟,只是任何禽鸟一旦是凶兽,那自然就不是寻常猛禽可比的。 这孩子瞧着顶多八、九岁,能拿到鹄鹄雀的独角而不死,本身就很值得夸耀了。 当看到那张沾满血污的脸时,叶无莺很庆幸自己没有见死不救。 是阿泽,竟然是阿泽。 若是不发生这些变数,阿泽就该在明年进入官学,恰好住进他所在的那个院子里。这时候,叶无莺想起阿泽拿的是王家的荐书进入的官学,他是平民,唯有这样的方式才能进入官学学习,那么,生活在深山中的他到底是从哪里认识的王家人,甚至并没有为王家所用呢? 不知道为什么,叶无莺的面前浮现了王临初那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面容。 正想着,那边阿泽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谢玉惊讶,“真是顽强的生命力!” 几乎不用上前去查看,他们就很清楚这个男孩儿受了很重的伤。 “快救他。”顾轻锋大步上前,叶无莺一剑劈了那追过来的另一只鹄鹄雀,谢玉一个水润术,简单地替他缓解了一下伤势。 瘦小男孩儿睁开眼睛,艰难地说了一句“谢谢”。 叶无莺叹了口气,“你从哪儿来?” 他指了指那无人的深山,“我、住在山里。”或许是因为极少与外界接触,他的官话说得有些生涩,且身上的衣服也表明了他来自某个恐怕文明程度不太高的地方,露出双臂的小褂和只到大腿根部的短裤在外面还是属于十分失礼的穿着。 谢玉挑起眉,显然是想起了那些个关于“食人族”的传闻。 然而,面前这少年眉目青涩稚嫩,一双眼睛明澈干净,倒全然没有外面那些个小小年纪就很是世故的孩子那样成熟。 叶无莺瞧着阿泽熟悉又陌生的脸,想起记忆中永远不会模糊的他死去的模样,忽然就有一种冲动—— “你是要到外面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