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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节

    阿剑见果然得计,再不迟疑,抽身后退,镇抚司众人见状,便忙掩上。

    唐毅心慌意乱,握着那一缕柔软青丝,此刻,竟失去主张,耳畔听阿剑的声音隐隐传来,竟笑道:“江湖秋水多,君子意如何,唐毅,后会有期!”

    虽明知此人要逃了,也明知必要去追,可此刻竟全不想如此,仿佛心魂都被这一缕青丝牵走,掂量着那人的生死……正勉强定神欲去应府,忽然听一名手下叫道:“唐大人!”

    唐毅耳中嗡嗡作响,早就忘了所有,那人见他不理,便跑到跟前儿拉住:“唐大人,王姑娘……”

    唐毅微微回神,抬手制止他说下去,只冷冷道:“去找太医便是……”

    拔腿要走的功夫,这人忙急急拦住:“唐大人……大人莫急,你来看……”

    唐毅满心只记着怀真,正想把此人推开,那人却忙拉着他走到王浣溪跟前儿,对他道:“大人且看……”

    唐毅勉强垂眸看了一眼,却见王浣溪正昏迷不醒,然而侧面而后,一缕头发被割断了,显得格外突兀。

    那侍卫正是想要提醒他这点儿,便道:“大人莫急,必然是那贼人的计策。”

    唐毅怔住,低头看看手中紧握的那缕青丝,陡然回过神来,手掌一握复又松开,那发丝随风坠地,唐毅气得脸色雪白,咬牙回头,此刻阿剑却早就不见人影了。

    事已至此,纵然暴跳如雷也无济于事,唐毅深吸了口气,双眸睁开之时,已又恢复清明,道:“派人去应府走一趟,通知防范,再加派人手看顾,唐府亦然,免得贼人趁机作乱。”

    那人道:“大人,方才那贼人几次提起应府,大人要不要亲去一趟看看?”

    唐毅并未立刻回答,一顿之后,才道:“不必。”

    话说先前,应兰风陪着怀真自回府去,因见怀真一路神不守舍,应兰风怕她是受惊所致,又或者是因招财之事……一时恐怕无法接受,便不免又劝说:“好真儿,好生回房,把这一身儿衣裳先换了,不然给你娘看见了,又要担惊受怕。”

    怀真垂眸,望着衣上血渍,并不回答,应兰风见状,着实不放心,亲把她送回房中,正要离去,怀真忽然道:“爹……”

    应兰风止步,回头看她:“怎么了?”

    怀真道:“爹……我今儿,真的不该……真的做错了么?”

    应兰风闻言,知道她是记挂着唐毅那一句,便复又回来,道:“你不用管,外头的事儿这样复杂,你如何能都懂的?何况招财……先前连我也都不忍,才特意跑去镇抚司的,毕竟他跟了咱们家几十年……哪里说给人杀了就给人杀了的。”

    怀真听到这里,便问道:“爹,招财叔真的……跟了咱们家几十年?”

    应兰风道:“自然了,我小的时候他就在应公府。”因提起这个,应兰风想了想,就道:“你先把这衣裳换了,回来爹跟你细说。”

    怀真依言入内,匆匆忙忙地把那污了的衣物换下,又洗了脸,才重又回来。

    父女两人重又坐了,应兰风理了理思绪,便道:“其实,我也是在起初那一场弹劾之时,才听他说起来的,他说……”

    这些悲惨往事,应兰风本不愿详细说给怀真知道,只怕她听了越发难过,然而既然说起来,无法回避……应兰风便道:“原来当初太上皇疑心德妃娘娘跟人有染,更想逼德妃杀死腹中胎儿,德妃娘娘无法,才趁机逃出宫中,然而那些人竟不放过她……”

    此刻说起来,应兰风仍觉着心里难过,毕竟……德妃是他的生身母亲。

    当时在太上皇的默许之下,皇后跟淑妃两人联手,派人追杀德妃,德妃垂危之际,产下了应兰风,是当时的袁统领将那婴儿带走,恰逢应公府应爵爷的小妾的新生儿不好了,袁统领趁乱将孩子置换,因他身手精妙,竟无人察觉。

    根据招财说来,后来袁统领便命招财守护,一直到弹劾风波之后,招财才道:“原本主人若平安无事,这些话小人也不敢说出口,然而如今,叫小人看来,竟是那狗皇帝故技重施,仍是要对主人下手了。”

    当时应兰风并不信,道:“我的身份无人知晓,皇上如何会知道?”

    招财道:“做贼心虚的人,往往会疑神疑鬼,也许他不知从何处察觉也是有的,总之主人务必留神小心行事,毕竟皇家的人尤其冷血,当初他可以狠心要除掉德妃娘娘,娘娘以为是他疑心之故,然而以小人看来,竟是他故意借着这个借口,给太子扫清道路呢。毕竟当时娘娘很得他的宠爱,太子一党,可是未雨绸缪、虎视眈眈的很呢。这种人为了江山社稷,什么亲生骨rou,平生至爱都随时可以舍弃……”

    招财说了往事,又撺掇应兰风不如早些为自己谋划打算,横竖如今他已经是大权在握,倘若真有上位之心……也未必不能。

    应兰风半信半疑,可提到“篡位”,却仍是并无此心。毕竟当时唐毅从中调停,因此事情只是压着,谁知往后,新罗战事起后,他竟入了诏狱,又受了刑讯,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想到招财的话,昔日德妃的冤屈加上如今自己所受种种……当真是寒心彻骨。

    当时应兰风并不知,怀真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因他信了招财所说,自诩皇帝是一定要杀了他后快的,故而也不想张扬此事,毕竟还有怀真……怀真嫁了唐家,唐毅自然会保她无事。

    谁知道……后来的情形竟是那般,越发错综复杂起来……

    应兰风简略说完,怀真道:“怪不得他今日说什么袁先生的爱顾……是昔日那个统领?就是那个有醉剑之称的人么?”

    应兰风道:“他虽然这样说,可是,看了今儿他的举止,又想到昔日里招财所为,我竟觉着,他是个跟我大有干系的人,或许他就是袁先生也说不定。”

    怀真道:“那他怎会跟扶桑有牵连呢?”

    应兰风道:“这个我便不知情了。”

    怀真想到永福宫中那年青人,又想到方才镇抚司内招财的举止,便迟疑着问应兰风道:“爹,为何我觉着,招财叔……并不是那样年老之人呢……”

    应兰风似懂非懂:“何意?”

    一时半会儿,怀真却也解释不清,毕竟也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两个人才说到这里,便听到外头有人笑道:“你们父女两个回来,也不知道叫人一声。”说话间,便走了进来,正是李贤淑,怀中抱着小瑾儿。

    怀真忙站起来,才走到跟前儿,李贤淑又笑道:“别急,还有个人呢。”说着转头看向身后,却见果然另有一人从门口进来,长身玉立,面上温温带笑,竟正是郭建仪。

    郭建仪见怀真跟应兰风都在,且好端端地,暗中松了口气,应兰风迎着了,道:“如何这会子来了?”

    郭建仪抬头,看李贤淑正跟怀真逗弄小孩儿,他便低低道:“我听说怀真跟表哥去了镇抚司,然而镇抚司内偏又闹得天翻地覆,如今正也满城缉捕,故而担忧,忙来看看。”

    应兰风感念,便道:“事情果然有些可怖。”

    当下就把招财之事同他略说了一遍,郭建仪果然也十分意外:“竟然是他?”竭力回想,却总是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很不打眼儿的老人家罢了,连面目都有些模糊不清,没想竟如此深藏不露。

    郭建仪想了会儿,就道:“然而这也算水落石出了,当时那细作说什么内jian是应府的……自然就是说他,还平白害了表哥一场牢狱之灾。”

    应兰风道:“着实令人又气又怜,若是别的上头,倒也罢了,偏偏跟倭国有牵连,倒是罪无可赦。”

    郭建仪点头道:“我记得怀真素来对他倒是极好的,知道了真相如此,只怕受不住。”

    应兰风见他如此心细,心中一犹豫,就又小声将怀真阻住、如何被挟持等事说了,便道:“几乎就当他是家人一般了,那想到竟如此……只因此给他走脱了,我看唐尚书……像是很不受用。”

    郭建仪皱皱眉道:“又有什么不受用的,他明知此事凶险,还把怀真牵扯在内,自然要以她的安危为先。是了,我来的路上,看着唐尚书仿佛往城门处去了,脸上依稀有些恼色,多半还未将人擒住。”

    两个人说了半晌,郭建仪复入内,略同怀真说了几句话,见她有些心不在焉之意,就退了出来,因对应兰风叮嘱道:“怀真是个多心的,表哥多安慰安慰她,别叫她更想别的。”应兰风自应承了。

    这一场风波过后两日,应兰风仔细探听风声,却并不曾有将“招财”擒拿归案的消息,朝上他见过了唐毅两回,唐毅也并没特意提起此事,应兰风便也不问。

    第三日上退朝之后,应兰风才欲出宫,却有小太监拦住,道:“尚书大人,皇上有请。”

    应兰风不知何事,当下随着太监便进后宫,进了殿内,却意外地看到赵烨也在座,应兰风行礼,便道:“不知皇上召见微臣,有何要事。”

    赵永慕却并不回答,只站起身来,走到应兰风跟前儿,忽地抬手在他手臂上一握,道:“的确是有一件要事,皇兄。”

    应兰风听到后面两个字,大惊失色,忙后退一步,惊疑不定看着赵永慕。

    永慕笑道:“不必惊慌,皇兄的身世,朕都已经知道,也已经跟烨儿都说明白了。”

    这会儿赵烨站起来,也笑着说道:“我竟然不知道怀真meimei……真个儿是我的meimei呢,怪不得我见了她便天生喜欢的。”

    应兰风又惊又且意外:“皇上,世子……”

    赵永慕道:“你且听我说,太上皇近来身体欠佳,唯一的心愿,便是想看皇兄认祖归宗,毕竟是皇室血脉,流落在外,归于他姓,又算什么呢?原本朕还是不舍得,毕竟皇兄是个能臣,在工部又是风生水起,竟是无人替代,然而……到底还是手足为重,何况纵然归了宗室,皇兄也依旧可以担职,行事且越发便宜了。”

    应兰风竟不知说什么好,半晌道:“皇上虽然是好意,但是微臣并没有想要回归皇室之意,何况此事若传扬出去,自然又引发一场波动……”

    赵永慕道:“你放心,昔日德妃娘娘的品行为人,人尽皆知,其实也有许多臣民私底下对德妃故去之事耿耿于怀,如今若是将昔日疑案解脱,对众人来说自也是一件好事。”

    赵烨也道:“我正愁没个亲近的meimei呢,三皇叔,太上皇也都盼着,大家都喜欢……你就别再推辞了。”

    ☆、第 341 章

    且说应兰风被传入宫中,赵永慕跟赵烨同他相认了,便劝说他认祖归宗,恢复皇族身份。

    自从上回在宫内拒绝了太上皇之后,应兰风从未再想过此事,此刻才知太上皇早也跟新帝说明了……瞬间竟不知是福是祸,一时又觉意外,又且惶恐。

    然而赵烨跟赵永慕皆极力相劝,毕竟一个是素来相好的世子,一个是九五至尊的皇帝,这般姿态,自然不好冷硬相拒,于是只低头不语。

    永慕又叹道:“太上皇近来龙体欠安,此事竟成心病一般,照朕看来,却是宜早不宜迟……”

    永慕说着,又看应兰风,本想叫他去见一见太上皇,然而见他沉默寡言之态,恐怕为难,就停了口,转而问起应府中众人如何,格外问了怀真跟小瑾儿,应兰风这才略放松了些,一一禀明。

    三个人又略说了半晌,应兰风心事重重,便有告退之意,赵烨起身道:“我好几日不曾去府上了,今儿正好跟着三皇叔去,也看看怀真meimei。”

    应兰风因此便同赵烨一同而行,出了宫门,因又听他口称“皇叔”,应兰风便道:“如今天下不知详细,世子还是先不必如此称呼,免得叫人误会。”

    赵烨瞅着他,点头说:“好罢,我倒是知道三叔的心情,须知我也是这样过来的,只是我毕竟只是一个人,至多还有个师父,然而三叔却是一大家子人,只怕你心里忌惮此后种种,我说的可对?”

    应兰风见他直言了,便叹了声:“毕竟我是怕了,上回那场牢狱之灾,差些阖府遭殃,本想辞官博得清闲的,然而……”到底是尚有心怀天下之志,故而才打消退意,仍旧在朝为官。

    然而在世人眼中那高不可攀的什么皇亲贵戚身份,反倒是看的极淡了,因也清楚知道,越跟皇族攀扯不清,只怕越发凶险。

    赵烨道:“三叔别怕,横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倘若真的有事,纵然你不恢复身份,也同样避不开的,何况你瞧瞧看,这所谓的皇家,如今竟剩下几人了?无非你,我,还有皇帝,倘若自家人再自相残杀起来,果然要当那所谓的‘孤家寡人’不成?只怕也叫天下人耻笑。何况以后不管如何,我也是会帮你的。”

    应兰风见赵烨话说的甚是直爽,又惊又笑,幸喜左右无人,便含笑道:“好了好了,本觉着世子已经有些沉稳了,怎么还这样口没遮拦?”

    赵烨道:“我自来就是这样,这京内住久了,本已有些沉闷无趣,若还刻意规谨小心的,只怕人也疯了。”

    当下随着应兰风上轿,只回了应府。

    进了府中之后,赵烨自去寻怀真说话,应兰风思来想去,便去找李贤淑,又命家人把应佩传来。

    原来先前种种,因为毕竟牵扯重大,李贤淑的脾气又是那样,是以应兰风竟不曾说起过自个儿的身世种种,以免泄露机密,而府中众人,也只有怀真知情,其他连应佩也是不知道的。

    不多时,李贤淑先来到了,便问何事。

    应兰风又等了会子,见应佩来到了,才开口说:“今儿,我有件要紧重大的事儿,跟你们商议。”

    应佩跟李贤淑面面相觑,李贤淑先是一惊:“什么要紧事儿?你且先同我说,是福是祸?”

    原来因家里头遭过那些事儿,李贤淑竟有点惊弓之鸟似的,便紧张起来。

    应兰风笑道:“我倒也不知是福是祸了……”

    这会子,屋内丫鬟们早已经被打发了出去,只三人在内。应佩便安抚李贤淑道:“母亲别怕,横竖咱们大风大浪都经过来了,又还怕什么别的呢?纵然真的是大大的坏事,咱们一家人仍在,一块儿抗就是了。”

    李贤淑听了这一句,鼻子一酸,十分欣慰,便点头道:“佩儿说的很是,好了,你且快说罢,到底是什么要紧大事儿?”

    应兰风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道:“我且给你们说一个故事……”

    李贤淑脾气甚急,就要开口,应佩忙又拦住她,温声道:“父亲慢慢说,我们只慢慢听就是了。”李贤淑方才噤声,只看着应兰风。

    应兰风心中叹息,垂了眼皮儿,轻声说道:“只说是在一个大家族里,有个妾……”

    应兰风便将应府姨娘产子被人偷梁换柱,禁宫之中德妃冤情,老仆人一路护持……等等内情,捡着略要紧的大致说了一遍,却并未直说是自己,只说是有个人罢了。

    应佩毕竟在官场上厮混许久,且又不是个愚笨的,应兰风虽说的笼统,他却隐约有些知晓,只满心震撼,一声儿也不敢出。

    李贤淑瞠目结舌,竟道:“这是故事呢,还是真事儿?怎么觉着那大家族内的孩子……是说的你自个儿似的呢,然而那贵妃娘娘的孩子又被掉包……总不成你就是那贵妃的孩子?那岂不是皇子……这是从哪里说起来?你这个故事很不通……”说着,便大笑起来,只觉得匪夷所思。

    谁知这屋内静悄悄地,竟只有她自个儿在笑,笑声显得格外突兀。

    李贤淑察觉异样,戛然而止,看看沉吟不语的应兰风,又看脸色发白的应佩,半晌,生生咽了口唾沫:“你、你们……”

    应兰风叹了口气,道:“夫人……这便是我想要告诉你们的正经要紧大事。”

    李贤淑半张着嘴,也变了脸色:“你、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