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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清雾愈发有些紧张起来,扯了扯衣角,说道:“我怕被旁人看到,解释不清做甚么用。只能凑着独自一人、或者只窦mama在的时候编。练习不多,太……难看了……”

    最后四个字,声量很轻。

    但霍云霭听得真真切切。

    长指收拢,蓦地将络子紧握在手里,他唇畔漾起一个温暖的笑来,“谁说难看?我很喜欢。”

    霍云霭本欲将络子收进怀里,想了想,又将手松开。

    修长手指凑到腰间,几下翻转,已经将它系在了自己腰间佩玉之上。

    系好之后,他不经意间就看到了腰间佩着的一个新制香囊。香囊鼓鼓囊囊的,显然里面塞了不少东西。

    霍云霭顿了顿,暗自叹息一声,再不多看它一眼。

    其实,香囊里塞着的是很多金制的小锞子。

    他之前打听过,晓得女孩儿们都喜欢精巧细致的小东西。过年的时候,长辈们也常常将金银打制成各种好看的样子,来送给晚辈们玩耍。

    因着这个,霍云霭特意让人去寻了上百种金锞子过来。他从中一一挑选。制作不细致的不要,雕花简单的不要,成色不纯的不要。

    那么多的金锞子,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挑拣一番,每一个都瞧过。最后才选了一香囊最中意的出来。

    原本他想着送给小雾当新年礼物刚好。如今比起她专程为了他用心学用心做的东西来,他又觉得,这些东西太过寻常了。

    心意不够。

    她待他用心至极,他却没有拿同等的心意来回报她。

    霍云霭思量许久,最后在脖颈间摸索了会儿,掏出一个坠子来。

    这是个羊脂玉坠,温润无暇。雄鹰状,鹰背处有一小孔,穿过一根八股白丝拧成的细线。

    “这,是我五岁的时候,镇国大将军为我求来的。”

    霍云霭走到清雾身边,微微躬下.身子,将女孩儿背后的发顺了顺,捋到一起。

    “听父皇说,这玉开过光,能佑人平安康健。我一直戴着。”

    清雾一字字认真听着,突然发觉脖颈处一凉,这才惊觉,少年居然将那白丝线绕过了她的颈间,竟是要给她系上。

    少年说话间,温热的鼻息就在她的颈侧。

    将他之前的话细想一遍,清雾忽地明白了这坠子的重要之处。大惊失色,忙去推他,却被他淡笑着抬手拨开。

    “大将军求得此物,便是希望佩戴之人平安康健。如今我最大的心愿,便是你能如此。”

    说话间,绳结已经系好。

    霍云霭将坠子摆正,看了片刻,然后亲手给她搁到了衣领里。

    看着女孩儿满脸震惊的模样,他不禁莞尔。抬指点了点她鼻尖,笑问道:“还作画么?”

    身上骤然戴上了镇国大将军留下来的珍贵礼物,清雾哪还有沉得下心去画画?

    忙摇了摇头。

    霍云霭了然地笑笑,牵了她的手往外行去,“既是如此,不如玩一会儿罢。”

    清雾原本也觉得这是个极好的主意。毕竟读书习字无一不需要全神贯注。可她自认定力不足,无法在收到这样珍贵的东西后依然能够保持镇静,与其在里面浪费时间,倒不如出来做点其他的来缓一缓神。待到静下心了,再进屋学习。

    只是没多久,她便发现,这主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妙。

    ☆、第四三章

    听到霍云霭这句话,清雾颇有些哭笑不得,“龙的雕饰用不得?凤鸟的就用得了?”

    转念一想,她道:“不如雕只老虎罢。”

    霍云霭默了默,慢慢念道:“……老虎?”

    “嗯。”清雾知道他有疑问,笑说道:“虎亦是王者。”森林之王。

    霍云霭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之前清雾乍一提起雕龙,并非完全无意。

    她想要的,是一个能够代表他的实物。只是龙太过明显,且寻常人家用不得,故而只得作罢。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虎。

    百般滋味涌上心头,霍云霭淡笑着用指节叩了叩短木,“好,就虎罢。”

    刚要动手,忽地想到一事,问询道:“不如做个镇纸?”

    可以日日放在案上,读书习字都能看到。

    清雾仔细思量了下,抿唇笑道:“甚好。”

    郑天宁进院子前,完全没料到那两人会出了房屋待在院子里。脚步瞬间停滞,他仔细盯着二人看了半晌,方才继续前行。

    白衣少年坐在假山下的巨石上,手握短剑全神贯注。

    女孩儿裹着宽大厚实的白虎皮斗篷,缩在搬出屋的椅子上,紧盯着少年手中之物,一瞬也不错开眼。

    流水潺潺,温柔和缓。划过假山凸壁,流进下面的凹地之中。

    在这流水声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说着话,竟然谁都没有注意到郑天宁的靠近。

    他们自成画卷、自成一个世界,任谁,都不忍心去打破那份美丽与安宁。

    郑天宁本想提醒霍云霭,离开的时辰差不多要到了,不如先提前准备一下。

    可看到此情此景,他忽地犹豫起来。斟酌许久,最终,旋身离去。

    ——罢了。还是先不过去了。

    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再说罢。

    ……

    清雾回到家的时候,柳岸风和柳岸汀正站在椅子上,一人扯了大红纸张的一边,往门的上方不住比量。

    柳岸芷离得稍远些,皱了眉抬眼看着,不时说道:“左边点左边点。右边高一些。太高了,再下来点……”

    清雾站在远处,避开正对着红色的大门处,站在右侧微笑看着。待到对联的横批摆正粘牢了,才唤了哥哥们。

    柳岸风跳下椅子,噔噔噔跑过来,指了还有些湿润的带字红纸,叉腰笑道:“怎么样?哥哥我贴得不错罢?多端正!”

    柳岸汀扶着墙慢慢踩到地面上,拂拂衣衫下摆,嗤道:“若不是我在旁用力拉住,你怕是能把这纸扯到天上去。”

    柳岸风不服气,反唇相讥。

    兄弟俩争着的功夫,柳岸芷顺手把清雾抱了起来往里走,笑道:“小雾今日学了甚么?不如讲给大哥听听。”

    说着,回头朝弟弟们瞪了一眼,又往大红对联那边看了看。

    柳岸汀登时会意,忙拉了柳岸风一把,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柳岸风这才反应过来,meimei如今在孝中,这红色和她有些冲撞。忙闭了口,和柳岸汀一起急急地跟着柳岸芷往里去了。

    之前何氏已经提到过,meimei懂事,早已经主动说过,身上有孝,过年的时候自己避开些。

    何氏想着清雾即便再不记得往事,也还知道死去的那些是她的亲人,想必在过年的时候不愿见到红色。她特意叮嘱儿子们,若是遇到不合适的场景,帮着meimei些。再一个,无事的时候多照看着清雾点,莫要让她一个人太过孤单。毕竟过年间人来人往,身为主母的何氏无法时刻照看女儿。只能让这几个哥哥多留心些了。

    何氏的话,兄弟三个都听了进去。如今见了这状况,自然要带了meimei避开。

    过年期间,不时的有客来访。

    清雾穿着白,不方便出去见客人,倒是省了许多事,也清净许多。

    她索性将之前霍云霭教她的字和笔划一一练熟,又把跟郑天宁学的画揣摩许久再反复一遍遍重练。

    其间三个哥哥时不时地就到西跨院来寻她。最起码,除了重要客人到来三人必须皆至的时候之外,他们三个里至少有一个在旁边陪着她。

    只是,他们在她屋里的时候,不会主动寻了她聊天,而是在旁静静地待着。或是看书,或是习字,或是温习功课。就连最爱热闹的柳岸风,亦是如此,不吵也不闹。偶尔过来和清雾说话,也是将声音放柔和了许多。

    清雾晓得,这是他们不想她在这欢喜的日子里太过寂寞,所以陪着她。又知晓她这个时候心里必然想到了那些故去的人,心情必然不会太好过,故而不去吵她。

    清雾心下感激。

    虽然那些故去之人她不认得,但是当时的惨象她记忆犹新。她坚持身着白色,下定决心守满孝期,一来是为了那些惨死的亲人,二来,也是想为那个已经灵魂不在的原身女孩儿做点甚么。

    这几天里,还有一个人经常来她的小院子。

    那便是吴林西。

    当初吴林西应承了要送她绿梅后,第二日就开始动手,将植株移过来。

    只是这植物比较娇气,又是他精心照料着长大。若是一个不留意,恐怕会长不好。移过来的那天,吴林西已经和清雾说好,他会时不时地过来照看一下。

    虽说这事儿早已说定,但他这几日来得比寻常时候还要多一些,显然是柳岸汀他们将清雾的事情和他说起过,他便也常常过来瞧瞧。

    自家哥哥就也罢了,如今吴林西还这样照顾自己,清雾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可当着吴林西的面,又怎么将话挑明?

    只得趁着旁边无其他人的时候,寻了和吴林西关系最近的二哥柳岸汀,悄悄把这事儿说了。

    柳岸汀对此不甚在意,笑言道:“没甚不可以的。他喜静,最不爱在热闹的人群里待着。如今他家人来人往的,想必更是厌烦。来到你这里,倒是有个借口可以清净一番了。由着他去罢。”

    虽说如此,可清雾也知道,哥哥这是在宽慰她罢了。想要清净,往哪里不是待着?吴林西这般,也还是为了她。

    清雾感激亲人和友人的心意,更加努力地练画练字,想着到了新年将要过去时,给每个人都用心画上一副,送给他们。

    就在大家每个人都安稳渡过了新年、眼看着就要迎来几日后的元宵节时,突然,一纸调令来到了柳家。

    彼时柳方毅正在和隔壁的吴郎中说着话,听闻此消息,甚是讶异,当着吴郎中的面就将调令文书打开来看。

    文书中规中矩,是寻常的模样。上面前半部分都在夸赞柳方毅,不过是些场面话罢了,完全可以略去不看。

    后半部分才提到重点。

    ——年节一过,柳方毅必须即刻启程,去远在西北的一处地方任职。

    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包括年轻的帝王。

    霍云霭心头怒起,用力一掷,当即将自己手中的茶盏给摔了个粉碎。

    “郑天安!”他面如寒霜语气冷冽,“朕尊他为师,他居然敢!”

    居然敢在背后这般暗算!

    深吸口气稳住心神,霍云霭手往旁边探去,摸到椅子扶手,慢慢坐下。

    他微微侧首望向秦疏影,沉声问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