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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这殊草的香气十分独特,据《酉阳杂俎》所记,这种香气能持续数日乃至数月经久不散,又不与其他香气混杂。传说在某些地方,会将这香味称为情人香,每逢集会姑娘们就会用此物所为标记,让自己的爱人快些找到自己。

    曾经和萧芷萱的对谈再一次浮现在元夕的脑海中,她努力回想当她说完这番话时,萧芷萱是怎么做得。她好像一把抢过了元夕手中的小罐子,抱在怀中盈盈笑道:“这样稀罕的东西,大嫂能借我用用吗?”随后她打开盖子轻轻嗅了嗅,又盯着她似玩笑一般道:“若是我以后不见了,大嫂可一定要找到我哦!”

    这句话陡然在脑海中炸开,将元夕自回忆中猛地拉出,那时只是当她是小女孩贪玩心性发作,竟未发觉她话语中隐藏的决绝与凄然。

    直到这一刻,她在公主房中闻到了这熟悉的气味才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从那时她就想过,要以自己的性命为诱饵去换得一个真相!

    元夕深吸一口气,双手却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这时萧渡见她在墙角呆呆站着,连忙走过来小声问道:“怎么了?”元夕转过头,眼中已经有了泪意,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对着那面墙道:“佛堂……佛堂只是个幌子,密室的入口在公主房里!”

    此言一出,不仅令萧渡面色一变,连公主都惊得站起身来,高声喝道:“放肆!搜屋还不够,现在还要挖墙吗?谁给你的胆子!”

    元夕却推开面前的萧渡,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公主道:“是萱儿,萱儿她自己告诉我的。你一定没想到,萱儿宁愿牺牲自己也要让你定罪。她故意冒险让你把她捉走,又算好你在风口时不敢将她带出府,一定会把她先藏在那个隐秘之处。所以她在身上擦了一种只有我才会辨得出的香气,只要她去过的地方都能留下味道。所有的证据都可以隐藏,气味却骗不了人。”

    公主气得浑身发颤,用狠狠用目光剜向元夕。可饶是她半生强硬,却在这坚定而凛然的逼视下渐渐露了败象,终于,她再也无法保持方才的冷漠与镇定,身子软软靠在墙上,好似旧疾发作一般大口地喘着粗气,却仍是冷冷喝道:“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动我的屋子!”

    余嬷嬷连忙上前死死抓住她的手臂,暗示她莫要表现的太过慌张。萧渡和元夕却已从她的反应中读出了一切,然而公主以身横在那处,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就在屋内形势胶着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我说动得就能动得,夫人若是不满,大可禀到今上那里治我的罪。”

    公主瞪大了眼,听着这个她心心念念了半辈子的人,毫不留情击溃她所有的防御,仿佛听见自上苍传来的最后宣判。她慢慢转过身子,盯着冷脸走近的萧云敬,神色变了又变,终是对着他凄然一笑,道:“好,一切听凭老爷做主。”

    有了老侯爷的指示,几名暗卫便不再犹豫,没过多久,一面墙轰然倒塌,而在坠落砖石与尘土后面,却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暗洞。萧渡和元夕互看一眼,都露出激动神色,公主却只是颓然而坐,仿佛所有的生气都已被抽干,麻木地如同一具干尸一般。

    几人在那洞口处看了看,正待进入查看,萧云敬却突然挥手让他们走开,又站到公主面前小声道:“我给你留下最后一点体面,只要你能带我找回萱儿。”公主却好似什么也听不见,依旧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

    萧云敬冷冷看她,表情中辩不出悲喜。他回头示意萧渡和元夕一起跟上,又对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余嬷嬷冷冷道:“带上你家主子,在前面领路!”

    余嬷嬷吓得噗通一声跪下,双股不断发颤,哪还能移动分毫。就在这时,公主的脸上挂起一个诡异的笑容,她站起身子,理了理衣衫与鬓发,再抬头时又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之色,淡淡道:“既然老爷这么想看,就由妾身带老爷去看吧。”

    老侯爷让那几名暗卫守住公主的屋子,几人从那洞口依次走了进去。萧渡一手提了盏灯笼一手拉着元夕走在前方,微弱的亮光却将道路照得更加阴森。远处的黑暗中隐隐传来一股气味,越走得近那气味就越发明显:那是混着腐烂与臭rou的腥味。

    几人越往前走脸色就越是难看,他们不敢想在这样的地方,萧芷萱到底能不能有一线生机,唯有公主脸上始终挂着带有毁灭意味的笑意。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几人听得一愣,萧渡首先反应过来,提着灯笼冲过去大叫道:“萱儿!”

    灯笼“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摇摇欲坠的火光中,一个脸色苍白的黄衣少女蜷着身子躺在地上,在她身后是一排展开的扇面。上好的檀木扇架,架中绷着得却不是丝绸也不是锦缎,而是一张张人的脸皮!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骇住,呆了一会儿才从这震惊中抽离。萧渡连忙冲过去将躺在地上的萧芷萱扶起,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狂喜地对着老侯爷和元夕点了点头。几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可很快又觉得四周寒意逼人,只觉得身处之地竟比那修罗地狱还要可怖。

    唯有公主颦然走到那排扇面前,用玉葱般的手指自那一张张紧绷的脸皮上抚过,仿佛爱抚着最上等的绫罗,口中喃喃念着:“十四、五岁的小丫头,面容最为水灵光嫩,实在是世上求也求不回的珍宝。只可惜再过上几年,再嫩的皮肤,也会变老变皱。所以,我将她们最好的年纪全收藏在这里,便是对她们最大的怜惜。”她的手指触到最后一个空扇架上,又幽幽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们来得太早,不然萱儿的位置应该在这里,她的脸必定是其中最美的一个。”

    一声重重的耳光打断了她的话,老侯爷颤抖的手停在空中,双眸赤红地盯着她吼道:“你!你这个毒妇!都怪我纵容你太久,竟害了这么多人!”

    公主捂着脸笑了起来,那笑声却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凄楚,她抬起头,目光凄厉地瞪着老侯爷,叫道:“是吗?我是毒妇!那你是什么?痴心汉吗?是谁把我变成今天这幅模样!”

    她说得面容不断扭曲,泪水终于崩然而落,她哭得声嘶力竭,弓腰捂住自己的肚子,声音愈发凄然道:“我十六岁对你一见倾心,不顾一切地嫁给了你。可你呢,你对我做了什么?这些年你可曾多看过我一眼!你说要纳妾我便让你纳;除了新婚之夜,你连我的房门也不进,我也硬忍了下来。可你为何还要带回那个身份不明的贱人,甚至纵容那个贱婢害死我们的孩子!就为了给那个贱人的孩子一个名分?”

    一听见这话,萧渡猛地抬头,面前好似染了血红,他将怀里的萧芷萱交到元夕手上,走到老侯爷面前颤声道:“她说得孩子是不是我,我的亲生母亲呢,她去了哪里?”

    “她死了!”公主高声喊道,她望见萧渡的脸色陡然变得痛苦,眸中又染上了得意之色,声音愈发尖利道:“那个贱人生下你后就死了!这是她的报应,是她那个贱婢害我再也不能有孩子的报应。不然我怎么可能同意将你养在我名下。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我对着一个野种做戏有多痛苦,每次在你面前扮慈母我都恶心的想吐,其实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我每天都恨不得你去死!”

    “住口!”老侯爷挥手又是一巴掌,公主被打得身子摇晃几步,她望着老侯爷一脸的嫌恶与愤怒,终于捂嘴呕出一口血来。她抹了抹嘴边的血迹,声音突然软了下来,抬眼凄凄道:“萧郎,从初见到今日,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我对你倾心至此,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为何你能狠得下心如此对我!到了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你心里一直记着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老侯爷的身子颤了颤,苦苦维持的冷硬表情终于生出丝裂痕,然后便是无限的悲戚与痛楚,他摇晃着向后退了一步,又紧紧阖上双目道:“好!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从初见至今,我的心里确实只有一个人,她就是你那曾经的侍婢,倩月!”

    公主猛地抬头,脸上突然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好似刚才所有的一切,都不及这一刻的打击来得深来得重。她脚步不稳,猛地栽倒在地上,发髻完全散乱下来,满头珠翠乒乓落了一地,可她只是目光涣散地摇着头不停叫道:“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老侯爷蹲下身子,掰起她的下巴逼她与他对视,目光中蕴着报复的快感,冷冷道:“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你当年到底做了一件多么可笑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没时间码字,只能先把这章发出来,情人节番外可能要推迟放上。不知道看完这章你们脑子里会不会出现很多狗血剧情,请不要太相信自己的判断哦,谁对谁错下章才能见分晓。

    下章会以小番外的形式讲述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里面含有关键剧情,可以解释公主所做的一切,所以千万不能错过啊。还有侯爷的身世也是巨大爆点哦嘿嘿嘿

    ☆、第85章 056

    那年初见

    那一年,瑞贞公主刚刚及笄,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如同最为娇艳的花朵,被千恩万宠着肆意盛放。那时最常陪在她身边得,便是一名叫做花倩月的侍婢。

    花倩月自十岁起入宫,无论是年纪还是样貌都与公主十分相仿,因此最得公主的喜爱,无论是读书游玩都爱将她带在身旁,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久而久之连步履姿态都有了几分相似。

    但是只有很少人知道,这一仆一主之间,藏着一个只有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初元三十二年,彼时还是七皇子的云帝赵越依靠外戚夏氏及边关铁刃萧家军的支持,逼得太子赵启被废,后又将废太子囚禁在景元宫内。

    谁知就在旧帝驾崩,新皇继位之时,禁卫统领高远竟纠结太子旧部,冒死冲入景元宫将太子救出,意图与宫外势力汇合谋·反。幸而云帝早有预料,提前令萧云敬帅萧家军精锐在宫道伏击,将这一场八大不小的叛乱很快平息下来。那一日,太子余党几乎被尽数斩杀,无数的血rou染红了乾清门前的白玉石阶,而太子赵启则被逼自缢与景阳宫内。然而主谋高远却趁乱溜进深宫,劫走瑞贞公主作为人质,以图后谋。

    只可惜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所擒住得并不是真正瑞贞公主,而是阴差阳错地抓来了公主的贴身侍女花倩月。

    暮色初降时,一条僻静的小径上,响起了疾驰的马蹄声。一人黑袍染血,正紧握缰绳策马狂奔,而在他怀中却还抱着一个娇娇弱弱的宫装女子。此人正是拼命从宫中逃出的禁卫统领高远。

    花倩月被高远紧紧钳在怀中颠簸了一路,只觉得头脑晕沉,腹中不断翻腾,却又不敢真得呕出。到这一刻,她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明明只是像往常一样,扮作公主的样子呆在内宫,等着公主玩够了回来。谁知突然冲进一个凶神恶煞的武夫,一刀斩杀了外面的太监宫女,又将她绑住掳了出来。

    马蹄不停,草木飞驰,如火的残阳慢慢染红了天际,像极了鲜血溅满宫殿时的场景。头顶不断有灼热的气息扑来,可连这呼吸中都是带了血腥味的,粗粝的绳索几乎要将手腕磨出血来。

    如果发现自己并不是真公主,眼前这人会拿自己怎么样,花倩月不敢去想,只颤抖着闭上了眼睛,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原来人在极度恐惧之时,竟连哭都哭不出来。

    突然,身下的马匹发出一声长啾,硬生生被刹住步子。花倩月还来不及去想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一个清润的声音破空传来,“高统领为何走得如此焦急,叫小弟追得实在辛苦啊!”

    花倩月的心猛地跳了跳,然后听见头顶那人咬牙切齿道:“萧云敬,你脚程倒是不慢。”

    那人轻声笑了起来,如夏日里的凛冽清泉,滴滴打在花倩月心上,她突然想知道,这样的人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于是她鼓起十足的勇气,自那人臂间偷偷往外看了一眼。

    长久的颠簸令她眼前还有些模糊,只见一片混沌之中,有人白衣银袍,执枪立于马上,最后一抹金光映在他发冠之上,如同天神般劈天蔽日地朝她伸出手来,连那白袍上的斑斑血迹,都无法污损他分毫。

    花倩月痴痴望着眼前这幕,心头仿佛突然空了一块,自他之后,再无人能填满。

    她眼看那人将银枪横于马上,又把玩着缰绳朗声道:“高统领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又何必再多添个累赘,只要你将怀中那人给我,我自会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头顶那人也笑了起来,笑声却阴鸷刺耳,他道:“萧将军就这么孤身赶来,仅凭只言片语片语就想我听你摆布,是不是太小看我高远了。”

    萧云敬眸光一闪,道:“高统领率禁卫多年,武艺超群,自然没人敢看不起你。”他突然懒懒勾起唇角,道:“不过要对付你嘛,只我一人足矣……”

    花倩月感到高远钳着她的手似乎动了动,从她的角度看得清楚,他们身旁的草丛中突然有了悉悉索索的动静。她心头一跳,不顾一切地大喊道:“小心,有埋伏!”高远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抬手就要拧住她的脖子,谁知手刚一抬起,一杠□□已至,顷刻间就已死死钉入高远的喉间。高远不可置信地抬头,瞪起的双目还来不及闭上,就已断了气。

    电光火石之间,花倩月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身下的马匹突然受惊狂奔起来,而自己的身子也随着高远的身体一起被抛了下去。呼啸的冷风将脸打得生疼,她颤抖着闭上眼,以为会就此毙命。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落入乱石之中,而是栽入了一个结实而温暖的怀抱中,花倩月惊喜的抬头,那俊俏的眉目就在咫尺之处,可下一刻,她就在他肋骨处看见了一把带血的尖刀。

    高远埋伏在草丛中的接应部下,本想等他一声令下就上前围攻,谁知却亲眼见到主子被一击毙命,如此强悍的实力对比,令他们几乎要立即落荒而逃。可他们很快就发现,那个天神一样的白袍男子为了救从马上落下的女子,竟将后背完全暴露了出来。只犹豫了一刻,就有胆大之人冲出去用手中的尖刀狠狠刺下,可惜他在慌乱中却插偏了,只斜斜刺入了萧云敬的肋骨。

    眼看一击得手,那人惊喜不已,连忙回头招呼其余人一起攻上。可他忘了,虎落平阳也仍然是猛虎,而蝼蚁只能是蝼蚁。就在他笑容还来不及褪下之时,萧云敬已经反手抽回自己的银枪,一□□穿了他的胸口。

    但萧云敬毕竟受了重伤,怀中还抱着一人,因此也不敢恋战,只凭一身武力不断腾挪翻滚,硬是拖着花倩月爬回自己的坐骑,策马狂奔,转眼就将其余人甩在身后。

    两人一路疾驰到一条小溪边,萧云敬终于难以支撑,眼看身后已经没了追兵的踪影,才咬牙将缰绳拉住,又小心将怀中的女子抱了下来。随后捂着伤口勉强跪地,道:“臣救驾来迟,还望公主恕罪!”

    花倩月吓得向后连退几步,眼看他的身子摇摇欲坠,却不敢上前搀扶,只得咬着唇也跪下颤声道:“侯爷恕罪,我并不是什么公主,只是公主的一名侍婢!”

    萧云敬大惊,连忙抬头仔细端详面前的女子,果然发现她容貌虽和公主相似,气质却带着柔弱羞怯,确实只是一名侍女。方才自己救人心切,又是远远一瞥,竟未瞧出来。

    花倩月感受到面前逼人的目光,根本不敢抬头,心中忐忑不已:自己只是一名奴婢,却害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会后悔救自己吗?会因此迁怒自己吗?

    这时,她却听他以轻松的口吻道:“公主也好,侍婢也好,我今日总归是救了一条性命,多少能抵消所犯下的杀孽。”花倩月闻言心中一松,不知为何竟落下泪来,也许她实在太怕会被他丢下,太怕会见到他嫌恶自己的样子。

    萧云敬见她跪在那里不断垂泪,不由苦笑道:“这位姑娘,你能不能先将我扶起来,若不再把这刀拔出,只怕我就没命送你回宫了。”

    花倩月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他扶起坐下,眼看他已经孱弱的半点力气都没,索性把心一横替他撕开上衣,陡然露出的精壮肌rou令她脸上微微一红,而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却让她忘了害羞,只泛着泪花焦急道:“这刀该怎么办,我……我不会!”

    萧云敬的脸色已经十分苍白,他一把握住花倩月的手,引着她按住自己的伤口,又虚弱地道:“用这只手按住,然后什么都不要想,狠狠□□就是!”

    花倩月吓得浑身发抖,但她明白自己如果再犹豫几分,这人就可能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于是她咬紧牙关,一手颤抖着按住那血rou模糊的伤口,一手握住刀柄狠狠拔出丢在地上,眼看萧云敬的面容顿时扭曲了起来,她吓得泪流满面,连忙扶住他道:“侯爷,你没事吧!”

    萧云敬额上不断冒汗,却虚弱地安抚她道:“很好,你做得很好!再帮我把伤口包扎起来,你会做吗?”

    花倩月流着泪点头,道:“我会,我小时候在乡下替我爹包过伤口。”萧云敬笑了起来,将身子斜斜靠在一棵树干上,任由她为自己处理伤口。长久的失血令他意识有些模糊,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睡去,于是勉强提起精神和面前的人闲谈起来,“你的家乡在哪里?你爹是做什么的?”

    “我家乡在滇城同溪镇,爹爹有时会去山里采草药换钱,如果运气不好遇到猛兽就会受伤,所以我就学会了替他包扎。”花倩月一边答着,一边撕下块布条,沾了溪水为他清洗伤口,萧云敬正听她软软的声音听得十分舒服,陡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不由嘶地一声皱起眉头。

    花倩月吓了一跳,手上顿时停了下来,萧云敬却很快恢复笑容道:“没事,这点疼我还受的住。你继续说,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扮成公主。”

    花倩月知道他是想借和自己闲聊集中神智,于是连忙回道:“奴婢名叫花倩月,是公主的贴身侍女。因为样貌和公主有些相似,公主有时会和我互换身份,让我扮作她的样子呆在宫里,她就扮作我的样子出去游玩。每次最多一个时辰,谁知今日正好撞见那贼人冲进来将我掳走。”这便是两年来她和公主之间的秘密。

    萧云敬听得摇头笑道:“这个瑞贞公主,还是像小时候一般不安分。”花倩月听这话头他应该是认识公主,正想再问几句,却发现随着鲜血将布块全部染湿,他的身子越来越冷,脸色也愈发苍白起来。

    此刻天已经全黑了,他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极有可能还会遇上赶来的追兵,花倩月替他将最后一块布条扎紧,举目望去只看到夜色茫茫,顿时心中又是慌乱又是无措。萧云敬听到了她的啜泣声,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别哭,相信我,我会带你回去。”

    不知为何,在他轻柔的嗓音中,花倩月的心就此安定了下来,生死关头,她也不再想什么男女之防,索性将他的身子枕在自己腿上为他取暖,想了想又道:“要不我给侯爷唱唱我们家乡的小调吧,权当解个闷。”

    萧云敬笑得连着咳嗽了几声,道:“好啊,但是你不要唱得太难听,不然我怕会被吓得逃走。”

    花倩月也赧然一笑,随后朱唇轻启,为他唱起了一首乡间的山歌。她说话的声音虽然软软怯怯,歌声却是清丽婉转,好似带他越过眼前的黑暗,看见了山涧流水,碧草繁花。这一夜,她就这么陪他唱曲聊天,终于当天际泛起鱼肚白时,萧云敬熬过了最危险的时刻,在她怀中沉沉睡去。

    第二日,萧云敬慢慢睁开眼,只见初升的晨曦之下,十六岁的娇艳少女正提着裙摆赤足站在溪水之中,细碎的金光洒在她的乌发之上,潺潺溪水从她白皙的足腕处流过,她纤细的身影映在如链的波光中轻轻摇曳,好似一个轻柔而隽永的美梦,从此驻在了他的心中。

    萧云敬倚着树干慢慢坐起,不知为何,突然不想上前打扰这副画面。她一边撩水洗足,口中好像还哼着一首曲子:天上星多月不明,地下山多路不平,哥要对妹儿一条心,妹就想哥来,到如今……

    那曲儿缠绵词儿大胆,好似一枚弯钩轻轻扯入心扉,萧云敬勾起唇角,发觉身上的力气已经恢复,便站起身走到她身后道:“在唱什么?也教我唱几句可好。”

    花倩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待看清他的眉眼近在咫尺,脸上便腾地红了起来,她手忙脚乱地跑远几步,突然又想起什么,急忙问道:“侯爷,你……你的伤好了吗?”

    萧云敬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但气力已经恢复不少,他笑着道:“放心,修罗战场都没要了我的命,何况这几个蟊贼。”他又左右看了看道:“不过我们最好找个地方先落脚,这里始终不□□全,我会留下讯号让我的部下尽快找到我们。”

    花倩月点了点头,见他步履还有些不稳,便搀扶着他穿过林子往外走去,幸好走了不久,就发现一个小小的村落,两人找了一户农户,怕户主起疑,便装成被歹徒劫去钱财的富商夫妇,恳求在这边暂住一宿。

    那家的农妇见这两人衣着华贵,相貌姣好,看着实在不像坏人,顿时心生同情,收拾了间屋子让他们先住下,又去麻利地做了一桌子菜,招呼他们吃下。

    两人饿了一晚,俱是饥肠辘辘,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吃相,风卷残云一将一桌子菜吃光。萧云敬的身子还未完全恢复,便由花倩月搀扶着先回房去睡下,这一睡就又睡到了暮色时分。一推开门,就发现花倩月正坐在院中,借着夕阳余晖,细心地缝补着一件衣袍。

    他很快认出那是自己的衣袍,她在逆光下低着头,唇边还噙着一抹笑意,萧云敬将身子靠在门板之上,静静看她动作,突然发现她其实一点都不像公主,她不是宫廷中娇贵的花,她像一株带着韧性的蘅芜,无论在多么恶劣的环境都能散发出独特的香气。

    他于是走过去坐在她身旁,道:“烂成这样了,还补它做什么?”

    花倩月见被他发现,便有些不好意思道:“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做,这样好的料子,若是扔了可惜了。”她随后又笑着保证道:“你放心,我的手工很好的,肯定能补得好。”

    萧云敬不置可否地笑笑,又站起身伸了个拦腰道:“我饿了,去看看张大娘哪儿有没有什么吃得。”

    花倩月连忙也站起来,放下手中的针线道:“他们都已经吃过了,我见你在睡觉不好叫你。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萧云敬转过头,突然有些狡黠地冲她眨了眨眼道:“以前我在军中的时候,总想着能娶一个能陪着我为我洗衣做饭的女子,这样我在外不管再苦再累,回来能看到她的笑脸,喝到她亲手做得热汤,便能感觉我还有一个家。想不到今日真让我遇上这样一个女子。”

    花倩月的脸腾地红了起来,连忙低头嗫嚅道:“侯爷身份高贵,想娶什么样的妻子自然都能达成心意,不要拿我打趣。”

    萧云敬的笑容却突然敛起,目光变得有些深邃道:“不,越是身份高贵,便越不可能娶到自己想娶的女子,也过不上自己想过的生活。”

    花倩月听这话语中隐有悲戚之意,心中不知为何变得又酸又涩,几乎要落下泪来。就在这时,方才出去串门的农妇突然跑了回来,带着惊疑地神色打量着萧云敬道:“刚才村子里来了几位军爷,说要打听有没有受伤的人住在这,他们要找的不会是你吧。你们该不是犯了什么事跑过来的吧。”

    花倩月脸色一变,与萧云敬互看一眼,:子里有人在找他,可来得究竟是谁的人?她见那农妇脸上的怀疑更甚,连忙翻遍身上找出所有值钱的首饰交到农妇手上,带了哭腔恳求道:“大姐,我相公真的没犯事,只是怕那些歹徒伪装军爷来找,求你千万不要告诉他们我们在哪儿!求你了!”

    那农妇接过一大堆价值不菲的首饰,面上露出犹豫之色,这时,门外已经传来了嘈杂声,花倩月知道那些人只怕已经找来,容不得多想,连忙一把将萧云敬拽入屋内,又不容拒绝地让他藏在柜子里,自己则守在了门前。

    刚刚做完这一切,房门便“砰”地一声被推开了,有人大声呵斥着:“听说这里有受伤的人,快把他叫出来。”

    花倩月咬了咬唇,努力装出平静神色道:“这里只有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