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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董皇后站在廊上,外面的雨声哗啦啦直响,董皇后看着这气势磅礴的大雨看得似乎有些入神,过了一会她摇了摇头,身旁的皇后将行轻声道“皇后?”

    “无事。”董皇后回过身,近来朝廷上丞相请立太子之事她也有所耳闻。

    皇太子是国本,丞相此举也是在意料之中,于情于理都应该如此。

    椒房殿内因为此事却是人心惶惶,她那么多的孩子没有留下来一个,天子的意思眼下看起来似乎是再等等,看看她能不能在有身。

    董皇后下意识的,手就伸向自己的小腹。小腹平坦,没有半点凸起,她心下一片悲凉。天子是有这个意思,可是她真的能如愿以偿么?天子已经等不起了,其他三个皇子已经到了能够封王的年纪,到了如今,三个皇子还未封王就国,未必没有查看看三子之中,谁人的性子更适合。

    天家立皇太子,莫不是立嫡长。这三个皇子生母尚在,不管哪一个上位,椒房殿势必受到冲击,甚至被废黜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皇后之子才是名正言顺。

    她心里知道,可是哪里会甘心,又怎么能甘心?

    董皇后想起前段时间娘家人进宫探望说的办法,暗暗咬碎了银牙。若是可以,她也不想。

    这场雨下的气势汹汹,蔡阳长公主来未央宫的时候,将三个儿女一道带了过来。曹太后这段时间嗜睡,而三个孩子不管哪一个都处在好动的时候。为了不让三个孩子在长乐宫又闹出甚么来,也有点那么一丁点的小心思,蔡阳长公主便将三个孩子都带了出来。结果中途遇上了赵夫人,赵夫人便自告奋勇,将三个孩子都引去自己宫殿中,让那三个孩子和刘康一起玩。

    说实话,蔡阳长公主对赵夫人这突然的一下,还是有些惊讶。毕竟赵夫人平常是个甚么脾性,掖庭内无人不知。不过赵夫人既然先示好,那么她也没有拒绝的道理,毕竟在这汉宫之中,多个能够和气说话的人,总比多个横眉冷对的强。

    蔡阳长公主心下猜测应该是有哪个人提点了赵夫人几句,至于是谁她没那个兴致知道。不过赵夫人既然听得进去,就还没有蠢笨的不可救药。

    她在宫室内,看了看面前那一盏熬的有些苦香的茗汤。蜀中产一种药材,服用之后可以提神,而且轻身去油腻。她也是试一试,外头雨声不断,蔡阳长公主欣赏着外面的雨景好不松快。

    蔡阳长公主舒服了,赵夫人这会头疼的不行,她看着那边张女莹跑的飞快,下裳都被她捞了一半,指挥着刘康和张安张勃两个去做甚么。

    刘康不从,张女莹就冲他发了一通的脾气,不过这会只是限于给脸色看,没有像上回那样抓刘康满脸花。

    赵夫人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看的和眼珠子一般,自己都舍不得有半点责骂,结果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被张女莹这么糟蹋,脸色铁青,站起来就要轰人走。

    赵宏在一旁看见,连忙握住meimei的手,示意她坐下,“小儿玩闹,你去凑甚么热闹?”

    前段时间他对这个meimei说了不少的话,好不容易才把她脑子给矫过来。对两位长主和颜悦色了那么一点,甚至还知道将蔡阳长公主的三个孩子接来。

    这放在平常那都是想都不敢想的。

    “阿兄!”赵夫人瞧着自己儿子受欺负心如刀绞,“阿兄难道没有看见阿康被蔡阳主女欺负么!”

    “……”赵宏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张女莹骄横的对刘康说话,刘康面上没有半点笑容,脸上沉着,很明显是生气了。

    外头的雨声还没有停,他拍了拍赵夫人的手,“稍安勿躁。”

    “阿兄!”赵夫人这会都急的不得了了。

    赵宏见状,出声安慰道,“成大事者必须得忍!”他压低了声音,“如今你连蔡阳主之女都忍受不了,将来你和阿康要怎么办?”赵宏知道自己这个亲meimei的性子说好听了是天真无邪说的不好听那就是傻,为了镇住她,他不得不将话说的重些,“阿康固然是长子,可是陛下也不一定就要庶长子啊!”

    赵夫人一听,手就握紧了,长长的指甲没入rou中就是一阵痛楚,她看了那边的儿子,急的不行,“阿兄,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

    “知道又有甚么用,阿兄知道你不喜欢蔡阳主,而且,蔡阳主对朝政要说多大影响也是没有。”赵宏固然以色事人,但他也没想着一辈子靠着一张脸在朝廷上站住脚。富贵之后他也是专门读了书的。

    这以色事人能得几时好?当年弥子瑕多受宠,将吃了的桃子塞给国君吃都被赞赏,可是美貌不再之后呢,说甚么做甚么那都是错。

    “但是,宫廷之中,能少个能帮对手就少一个。何况以蔡阳主身份,还辱没了阿康不成?”赵宏只差没有把话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了。

    “曹家可不想接这茬,你可要想清楚了。”赵宏想起上回去曹郃门上拜访的事就气,他堂堂太中大夫去拜访大将军府上,结果吃了个闭门羹,曹家人根本就不待见他。若不是这样,他也不必让赵夫人和蔡阳长公主和好。

    “……”赵夫人沉默许久,可是心里还是不甘。

    赵宏那里不知道她所想,沉声道,“蔡阳主所重就是眼前二子一女,若是你此刻做出甚么,日后你和阿康要怎么样?”

    “……”赵夫人看见那斌刘康已经退避开来,张女莹面上露出笑容,似乎是她的孩子已经退让了,她心如刀绞,但不能在此刻起身为他维护一二。、

    “阿兄,我知道了。”赵夫人道。她在宫中原本就比不得那些出身功勋之家的嫔御。邓夫人韩夫人利美人,这些有子有女的嫔御,哪个不是比她强上许多?

    赵夫人想到这里,她原本上来的心气又被压了下去。

    过了一会,看着那边的三个孩子都玩累了,她让宫人将张女莹和两个男孩子唤到面前去。

    赵夫人对着面前三个和蔡阳长公主面貌酷似的孩子,竭力的挤出一个笑容,“都累了吧?”说着她转头让宫人将准备好的果汁拿上来。

    这个果汁耗费人力不说,一个果子下去也不见得能榨出多少来,不过长乐宫里是这般,赵夫人瞧着眼红,这个也算不上是僭越,干脆偷偷的跟着学。

    石榴汁被宫人端了上来。张女莹看了一眼赵夫人,将漆盏拿过来一口气喝了。她在长乐宫经常喝这个,知道果汁不能保存太久,甚至只要放上一会就会坏掉。

    张女莹一口气喝完,拉着两个兄长继续去胡闹了。

    赵夫人脸色黑了又黑,幸亏脸上一层厚厚的宫粉,所以才没将脸色露出来给人看。刘康站在那里,他过了一会背过身去,不和张女莹混在一起了。

    张勃首先发现不对,大皇子都还没跟过来,他脑子灵活想了想也就明白了,“是不是生气了?”

    张女莹手里正在摆弄着那些玩意儿,头都不抬,“无事,不来就不来呗。”兄妹三人在长乐宫长大,对皇子公主也没怎么高看,就是那些诸王前来长乐宫见皇太后,还要和颜悦色的给他们送上些许小东西作为见面礼呢。

    张女莹想起赵夫人的脸,她可不是好糊弄的人,尤其她是受身旁人侍奉长大的。赵夫人那般勉强,自然是看得出来,根本就不费用甚么眼力。

    既然这么不愿意,那么她还何必给他一张好脸看,偏偏就不让对方得意。

    张安和张勃想了一会,觉得女弟这样有些不对,可是至于哪里不对,他们也没有想的太明白。

    赵夫人是天子的嫔御,出身寒微。天家嫔御爵位再高,在母亲长公主看来也带着那么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嫔御就是妾,照着宫外的规矩,这些皇子公主都是椒房殿皇后的儿子,和嫔御没多大关系。

    当然天家行事和普通贵族不同就是了。

    那边张女莹砰砰跳跳,玩的很开心,刘康一开始背过身,后来也过去,只是他再也没搀和到里头,而是在一旁看。

    好不容易等了雨停了,蔡阳长公主派人来将孩子接过去。赵夫人才觉得耳根清净下来。

    当年刘康也是个调皮的性子,三四岁的年纪从来不肯好好读书,还是被赵夫人压着好几年才成了这么一个安静的脾性。

    这么多年宫室中都没有小儿玩闹的喧闹之声,赵夫人听着女孩欣喜的尖叫都忍不住头疼。如果不是赵宏还在这里,指不定她当场就将兄妹三人送回去。

    她原本就这么想挥手让人把兄妹三个都送走的,但是想了想,还是自己起身来。

    对着三个小儿强颜欢笑,赵夫人心里简直呕的不行。这么多年,受宠的时候,就是天子,她都是敢给几分脸色看的。谁知道今日却需要给几个小辈如此。

    将人送出去,赵夫人一回身,脸上那点原本就勉强的笑意消散了个干净。

    刘康站在那里看了母亲一眼,正要往宫室内走,赵夫人却一把拉住他。赵夫人蹲身下来,双手握住他的肩膀,一双眼睛更是紧紧的盯着他,“阿康。”

    刘康垂着眼。

    **

    梁萦这段时间都没有留在长乐宫,最近梁黯也从长乐宫出来了,七岁知男女之别,男女也要分席。满了七岁之后,梁黯也不好再留在禁中了。虽然说七岁的小儿是不可能和宫人还有天子的嫔御有个甚么的,不过人言可畏,纵然有不舍,曹太后还是将外孙放了出来,宫廷里还是要有规矩。

    梁黯靠在木廊上的柱子看着这场瓢泼大雨,他一开始兴奋了会,后来想到这样的大雨若是下久了,可能会造成水灾,来年收成就会锐减。梁黯在宫里听宫里的曹太后说过田地里的一些事。

    曹太后出身也不高,进宫之前甚至还是哪家的农家女,后来征召良家子,曹太后因此进了宫廷,即使她如今母仪天下,但还和孙辈们偶尔回忆一下当年的苦日子,虽然就是她自己也不怎么记得清楚了。

    他看了会,突然想起meimei来。赶紧调转回头跑回到室内,家人瞧见他的锦履踩在水迹上,担心他会摔倒,追在后面连声喊,“世子小心些!”

    梁黯才不理那些人呢,直接一鼓作气跑到梁萦房间里去了,梁萦自从拜袁大家为师以来,房间里的竹简就多了许多。她如今面前的就是一卷,梁黯进来的时候,带进来一股雨水的清新气息。

    “阿萦。”梁黯走进来就坐在她的面前,看着她手边的一堆竹简不由得瞠目结舌。他在宫中自然也读书,但是没有这么多。对于他们这些公主之子来说,哪怕没有父亲,凭借母亲的长主身份,天子阿舅对他们就不可能吝啬,读书一事对于他们来说只是锦上添花,而不是必要。所以他看着梁萦手边那些简牍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外面下了好大的雨,去看啦。”他一个人看着多没意思,当然要将唯一的女弟也拉来进来。

    “不必了。”梁萦道,外面雨水大,而且湿气也重,现在出去发疯,到时候回来一趟头痛脑热的话,那就得不偿失。

    “也是,而且大雨对于农事也非幸事。”这会梁黯板起脸,学着那些宫中博士摇头晃脑。

    梁萦差点出手在梁黯头上敲一下,不过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还是放弃了,“阿兄竟然关心这些,莫不是日后打算做丞相或者是大司农?”

    丞相管的就是这些,天下粮食出产入库几何,还有收上来的赋税,每一样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丞相高高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这威风也不是那么好享受的。

    “才不要,我日后要做大将军!”梁黯说到这个就想起了邓不疑,他如今和邓不疑从一开始的两看相厌到如今有那么一点儿惺惺相惜,但好斗之心还是不可能泯灭。

    “才不会输给他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骄傲的很,梁萦想到如果此时此刻邓不疑在这里的话,恐怕又是轻哼一声。

    那家伙向来是如此,从来不讲究旁人讲究的那些。偏偏他还理直气壮,似乎理所当然一般。

    这个性子她以前也担心过,现在还好,但是要是大了还这样,恐怕就会惹来祸事。不过现在看来天子乐意惯着他,对邓夫人也颇为宠爱。天子除了对皇后之外,宫里的高位嫔御绝大多数就是靠着子嗣过日子。邓夫人好歹还能时不时的可以见到天子,比起那些新人也差不乐太多。

    赵夫人也是有子的一个,但是过的就不比邓夫人。

    邓家除了建成侯那个爵位还没有坐实之外,其他的要说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完全没有。梁萦都怀疑自己这话说出去邓不疑会不会嗤之以鼻。

    “是吗?”梁萦抬眼看了梁黯一样,虽然说梁黯有时候也是调皮的恨不得将屋顶都掀过来,但是比邓不疑还是能省心一些。

    “那是当然!”梁黯挺起胸膛,他突然想到一件事,过来看着梁萦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听说邓不疑和阿萦一同在袁大家那里读书?”

    贵族人家自己会请人来教授子弟经书,女子也不例外,尤其像自家meimei,就算一直在宫廷那也没有甚么,宫廷内还有专门负责公主的傅姆。

    当然比起袁大家这种饱读经书的才女,宫里的傅姆自然是比不上。但邓不疑也到那里去读书,这就让梁黯有些奇怪。

    “是啊。”梁萦当梁黯想要继续和邓不疑争个高低,“袁大家可不是谁都会教的,之前必须她亲自看过觉得可教才行。”

    有才气的人多少都有些有些脾性,袁大家也是不例外,她收学生看重的是资质,若是没有资质,就算是列侯之子又如何?

    “阿萦!”梁黯那里听不出她话语里的意思,涨红了一张脸,“我难道还比不上他了?!”梁黯也是在旁人的追捧中长大的,哪里受的了梁萦这般。

    “……”梁萦看着梁黯这么一副伤了自尊的模样,想了想,“我不是此意,邓五自然有长处,阿兄当然也有。不过也不必在一件事上较劲。”

    梁萦和梁黯一块儿长大,简牍之事梁黯并不放在心上,最想的恐怕就是如何玩的一手好六博。

    六博投壶之类的游戏是贵族们必须会的,但在梁萦看来多少有些不务正业。

    “阿萦这话说的不错。”梁黯听到梁萦方才那些话心里才舒服了点,毕竟谁也不愿意在自家姊妹的心里还比不上外人。

    “不过他真的在儒家经典上有天赋?”梁黯整个人都坐在梁萦的案几前,手臂撑在漆案上,满脸的好奇,黝黑的眼眸中毫不掩饰那一份好争。

    “……”梁萦觉得方才自己那些话算是白说了。

    “不仅仅是儒家典籍。”梁萦突然起了点坏心思,有意捉弄他一下,“袁大家授春秋,令弟子知古人之事,邓五在春秋上,可谓是过目不忘。”梁萦想了想,这话她是在说真的。邓不疑看着似乎是个十足十的纨绔,但过目不忘是真的,旁人要花费大量时间才能背诵下来的章节,他看个两三遍,然后就能背诵下来。

    在学堂上,那些同窗不敢招惹他,除了他出身开国列侯之家和天生个头较高之外,也有这么一份因素在里头。

    “……”她这话一出,梁黯坐在那里沉默良久,原先想要和邓不疑一较高下的心思也淡了下去。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当真?”

    “我说这些诓骗阿兄作甚?”她有些好笑,这些都是实话,她可没有说一句谎话哟。

    梁黯自个从面前的茵席上站起来,就往外面跑,跑到外面了就问家人,“阿母回来了没有?”

    今日胶东王主出塞,昌阳长公主也入宫去了。到现在还不知道回来没有,家人不知道小主人这是怎么了,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长主才未回府。”

    照着女主人半年都能在禁中的习惯,若不是两位小主人都在,昌阳长公主八层是不会回来了。

    比起这一处长公主府,对于昌阳长公主来说,禁中才是她呆的最久的地方。

    “……”梁黯想起梁萦说的那些话,真心心中有些挫败,虽然他也不承认自己比邓不疑差,可是梁萦说的那些,还真不是他能简单做到的。梁黯心中郁闷难当。

    胶东王主出长安之时没有遇上好天气,不过在最初一日的那一场暴雨之后,接下来都是好天气,路上也顺畅起来。

    当胶东王主到达匈奴王帐,成了匈奴单于众多阏氏之一之后,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雁门云中辽东等军边郡又可以安宁上那么一年半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