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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王凤珠扯了扯衣角,努力作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我男人没有偷茭白,而是在捉黄蟮,想卖给你们家,挣包烟钱,结果老眼昏花,把赤练蛇当成了黄蟮,被它咬了一口,这笔医药费我不找你要,找谁要?”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颠倒是非,章秀青也是醉了,还没等她回答,旁边一个小媳妇抢相开口:“你放屁,宋彩英亲眼看到你男人偷茭白,你别想抵赖。”

    王凤珠死不承认:“你才放屁,我男人没偷,你别想污赖!”

    章秀青懒得跟她吵架,便让章秀红跑腿,将张六毛的邻居叫了过来。谁也没想到,这位昨天还在破口大骂谁偷她家东西、谁断手断脚的老太太今天改了口,一口咬定张六毛没有偷。

    不是被收买了,就是被威胁了。

    ☆、第65章 近墨者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指责起来。

    老太太犟嘴道:“我说没有偷,就是没有偷,你们硬要说他偷,是什么意思?冤枉好人是要吃官司的!”

    这可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不晓得王凤珠答应给老太太什么好处,这么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满嘴胡说,帮贼骨头辩护,也真是够拼的。

    有人看不过眼,说道:“你帮贼骨头打掩护,也要吃官司的!”

    老太太朝王凤珠看了一眼,矢口否认:“我没帮谁打掩护,你们不要冤枉我。”

    章秀青冷冷地说道:“我们有没有冤枉你,你自己心里有数,毕竟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家都知道,不是你说怎样就怎样的……”

    老太太顿时恼羞成怒起来:“你们一帮年轻人欺负我一个老人家,我找你们父母评理去!要是你们父母不管,我就去找村长……”

    章秀红气得满脸通红:“你有本事就到派出所去,找警察同志评理!”

    一名家里也曾经被张六毛光顾过的小媳妇狠狠地呸了老太太一口:“说谎话是要烂舌头的,你个老太婆当心点!”

    老太太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一边往院子外面走,一边色厉内荏地叫道:“你们一帮人都是雌老虎,我见你们怕,不跟你们吵,回去告诉我儿子、女儿,让他们来找你们算帐……”

    众人异口同声道:“那我们等着!”

    老太太落荒而逃。

    有人建议把宋彩英叫过来当面对质。

    “对质就对质,谁怕谁呀!你们有种就去把宋彩英叫过来……”王凤珠双手叉腰,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她在村里到处说我男人的坏话,还冤枉他是贼骨头,我倒要问问宋彩英,她是长了千里眼、还是顺风耳?警察都不知道的事情,她都知道?说我男人偷东西,他偷什么了?是偷人还是偷东西?如果是偷人,让她说出名字来,如果是偷东西,让她拿出赃物来,要是一样都拿不出来,我跟她没完!”

    一个跟宋彩英沾亲带故的小媳妇气坏了,骂道:“从来没见过面皮厚成这样子的人,难怪会做贼骨头的家子婆!”

    “我在说宋彩英,要你多管闲事!”王凤珠大怒,扑过去要打人。

    章秀青双手一拦,寒声说道:“想打架,我陪你打!这里地方太窄,我们到村长家去,顺便让村长做个见证,看谁输谁赢!”

    “我来跟她打!”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小媳妇站了起来:“这个女人懒得要命,不肯花力气种菜,家里没吃的,就到我家来偷,我早就想跟她打一架了!”

    又有几个小媳妇站了起来,争相要跟王凤珠打架。其他人则拍手鼓掌,让她们加油。

    眼见犯了众怒,王凤珠不敢再嚣张,只是在心里暗恨,自己要的又不多,只要两百块钱,这点钱对她家来说,是一笔巨款,可是对章家来说,只是毛毛雨,怎么这么小气?一毛都不肯拔……王凤珠退回到章秀青身边,不悦地说道:“我不是来打架的,我是来要钱的。”

    章秀青气极反笑:“要打架我奉陪,要钱没有,你有本事就找我阿爸去要,他晚上九点回家……”说完伸手指向门外:“现在请你离开!”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王凤珠早就料到章秀青不会这么爽气地给钱,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充满威胁意味的笑容:“不过这些话不方便说给别人听,你跟我来一下,我们单独谈!”

    章秀红一愣,下意识地就反对:“我阿姐很忙,没空跟你聊天,你找别人聊吧!”

    章秀青深深地看了王凤珠一眼,回了她三个字:“我没空!”说完转身,找了个小板凳坐了下来,然后低头忙着手上的活,只当院子里没有这个人。

    其他人一见,全都嗤笑起来,这个说:“站过去点好吗?挡着我的风了!”那个说:“站远点好吗?挡着光了!”

    语气虽客气,但话里话外就是那个意思:“好狗不挡道!”

    王凤珠气得满脸通红,决定给不识好歹的章秀青一个教训,便不管不顾地说了起来:“既然你不愿意跟我单独谈,那我就在这里说吧。那天,你有个姓沈的同学来找你,因为不认识你家在哪里,便在村里挨家挨户打听,我男人看到后,便做好事将他带到你家,可你说不方便请他进屋,让他到我家来喝茶……吃过午饭后,我男人想起了这件事,便冒着太阳走到你家,结果发现院子的门关得紧紧的,而屋后的篱笆墙那里却停着辆男式自行车……”

    王凤珠故意将话停下,给了章秀青一个“你懂的”眼神。

    章秀青脸色大变,那天沈安林闯进她家,意图侵犯她,她一边喊救命,一边跟他搏斗,依稀听到门外有人叫了一声“秀青”,但很快就没了声音,当时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原来是张六毛在外面。

    天杀的张六毛,要不是他将沈安林带到她家,她怎么会受那样的侮辱?天杀的王八蛋,明明听到了喊救命的声音,不敢冲进来救人也就罢了,竟然连援手都不肯伸一下,章秀青相信,当时他只要在门外吆喝一噪子,沈安林必定会吓得夺路而逃,可他不顾同乡情谊,见死不救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唆使家子婆上门勒索,当真以为她会为了名誉而咬碎牙齿和血吞,乖乖地拿钱出来吗?

    章秀青恨得牙疵欲裂,疾步奔到墙边,拿了一把扫院子的大扫帚,冲着王凤珠劈头盖脸打去。

    在村里人的印象里,章秀青是个文静秀气的女孩子,谁也没想到,她会有如此彪悍的一面,围观的人全都惊呆了。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被气得双目通红的章秀红举起小板凳,像疯了一般冲向王凤珠:“你个不要脸的贼女人,敢欺负我阿姐,我打死你......”

    王凤珠刚才故意将话说一半、留一半,一心以为章秀青会为了名声花钱封口买太平,做梦也没想到章氏姐妹会像个疯子似的打人,痛得嗷嗷直叫,一边往门外逃,一边威胁章秀青马上将两百块钱医药费送到她家,否则就将那件事闹得全村皆知。

    证人不去威胁行凶者,反而威胁受害者,这是柿子捡软的捏还是当她们是充头?章秀青气得浑身哆嗦,追出院子,冲着王凤珠落荒而逃的背影叫道:“我宁愿把钱扔水里,也不会给你一分钱!我不怕你威胁,有种你就去瞎讲,我不把你们夫妻俩弄进派出所,我就不姓章......”

    章秀红也追上去叫道:“你个贼女人,给我等着,等我阿爸、mama回家就找你算帐!”

    小白狗追在王凤珠的身后汪汪直叫。

    听到叫骂声的村民纷纷出来看热闹,互相询问出了什么事。

    章秀红气不过,想去将母亲叫回来,被章秀青拦住了:“这家人都不是好东西,mama一个人吵不过他们的,还是等阿爸回来再说吧!”

    章秀红这才作罢。

    两人回到院子里,在章家做活的大姑娘、小媳妇纷纷围上前来,说着“安慰”的话语,然而那神情和语气,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试探。

    章秀青明白越描越黑的道理,什么都不解释,只点头道谢,然后在数十道异样的目光中,走进灶屋做塌饼。

    不一会儿,章秀红走了进来,眼圈通红,低声说道:“阿姐,她们都在说你坏话,我去把她们赶走好不好?”

    章秀青摇了摇头,故意大声说道:“我行得正、坐得直,不怕被人说!你别哭,你阿姐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哪个敢胡说八道,我就去告她诽谤……”

    院子里的窃窃私语声立刻低了下来。

    人多力量大,傍晚时分,五千只蝴蝶结发夹全部做完,好几个爱美的姑娘围着章秀青,询问价格想要买,而几个精明的小媳妇则决定明天去镇上买材料自己动手做。

    章秀青不知道这批发夹是否好销,决定等她从上海回来再说,便借口这批货已经有人预订了,如果她们喜欢的话,明天她去上海,再进一批锻带、发网来。

    付清工钱后,姐妹两人一个整理发夹,另一个去灶屋烧粥。

    大约六点左右,天色稍有些暗,章秀青正在院子里打扫卫生,听到了摩托车的轰鸣声,连忙扔下扫帚,奔到门口一看,果然是邵寒和马滔,不由得喜出望外:“我还以为你们要过两天才回来,正打算明天去上海看你们呢,没想到今天就回来了……这几天累坏了吧?赶紧进来坐!”

    邵寒将车子推进院子里,马滔依旧像上回那样,两只手拎满了东西。既有西瓜,又有熟菜,也难为马滔这么大老远的拎来。

    数日不见,两人全都瘦了一圈,但是精神看上去很好,马滔肚子里藏不住话,放下东西后,不待章秀青询问,就吱吱喳喳地说了起来。

    章秀青这才明白,原来邵寒为了尽快赶回来,请钟佩新帮忙,搞了个比赛,第一名奖励一顶1.5米宽的帐子,第二名奖励一顶1.2米宽的帐子。为了拿到奖品,女工们全都加班加点,废寝忘食,硬是提前一天完成了订单。

    众所周知,一匹布能做多少件衣服,取决于裁剪工手里的剪刀,为了减少损失,邵寒让马滔偷偷包了六十元红包塞给钟佩新的男人,这位工资全部都要上交给老婆的男人感激涕零,无须多言,主动帮他们精打细算起来。

    章秀青原本的计划蚊帐做好后,运回j县,批发给各乡各镇的零售店,好多赚一点钱,但他们谁也没想到,市面上会这么紧俏,邵寒和马滔去何义华的厂里提货时就被贩子给盯上了。经过一番商谈,邵寒决定全部批发出去,1.5米宽的帐子每顶批发价18元,1.2米宽的每顶15元,贩子自行叫车到钟国新的工厂里提货。

    邵寒的这些手段并不稀奇,但是在这个时候算得上是创新之举了,难怪前世能成为商界的黑马。章秀青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又惊又喜:“那我们这次挣了多少钱?”

    马滔将手伸到她面前,比划了一个八千的手势。

    章秀青双手捂嘴,惊喜得差点叫出声来。

    邵寒站在章秀青身边,容颜清俊,眸光温柔如水。

    章秀青开心了好一会才想起两人忙了这么些天,身体必定很疲惫,连忙招呼他们坐下来,然后小跑进灶屋,端了两碗水及一盘子饼出来:“这是我做的咸菜塌饼,你们先垫垫肚子,等下吃饭!”

    小白跑到邵寒的脚边,使劲地摇尾巴。邵寒拿了一个rou馒头,也不扔地上,直接拿在手上喂。小白几大口吃完,一边摇尾巴,一边用头蹭了蹭邵寒的脚,邵寒咧开嘴,摸了摸它的头。

    章秀青没想到性子一向清冷的邵寒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稀奇地挑了挑眉。邵寒抬起头来,冲着她笑。

    章秀青差点被他灿烂之极的笑容晃花眼睛,连忙移开眼睛,伸手指了指水井,示意邵寒去洗手。

    邵寒摊开双手给章秀青看,示意自己手上有油,让章秀青帮他打井水。

    章秀青拿眼瞪他,他对着她笑。

    被两人彻底忽视的马滔单手托着下巴,朝天翻白眼。

    ☆、第67章 人比花娇

    章秀青终究还是败下阵来,站起身,走到井台上,将拴了绳子的水桶放入井里,等到桶底碰到水面,手腕轻轻一抖,水桶来了个180度翻转,桶底朝天,沉入水里。

    章秀青双手抓住绳子,正想将装满水的水桶拎上来,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我来吧!”邵寒说道。

    章秀青松开手,邵寒将水桶从井里拎了上来。

    章秀青将一块前几天刚从上海买回来的香肥皂递了过去。

    香皂香味淡雅,洗好后,手上有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味,跟章秀青身上的香味一样,邵寒翘起嘴角,不动声色地朝她看了一眼,站起身,走进光线昏暗的客堂。

    章秀青跟了过去,小白瘸着一条腿跟在两人后面。

    被两人一狗抛弃的马滔在心里默默吐槽:做人要地道,做灯泡要自觉!我是一只自觉的小灯泡,不该发光的时候绝不发光……

    章秀红从灶屋里走了出来,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后,赶紧淘米烧饭。

    邵寒看着堆放在墙角的纸箱说道:“这些都是你们那天去福民街小商品市场进的货吗?”

    章秀青点了点头:“对,买材料一共花了一千一百块,有销货清单,我等下拿给你看。人工费大约花了一百块,有签收,每个人领多少工钱,我都记在了本子上。”

    “不必看了,我信得过你!”

    “那怎么行?亲兄弟还要明算帐了!”

    邵寒在心里加了一句:“夫妻之间不需要!”说话间,他打开纸箱,随手取出一只湛蓝色蝴蝶结带网兜的发夹,眼里露出惊奇的神色:“这发夹怎么是带网兜的?今年流行这种款式吗?”

    “不是,这是我设计的,不知道能不能流行起来……”章秀青今天扎了一条马尾,她取下发绳,把发头松开,然后伸手从邵寒手上接过那只湛蓝色的蝴蝶结发夹,十指齐动,不一会儿就扎了个清爽利落的发型。她侧过头,伸出一根食指,指着自己的后脑勺:“呶,扎好后是这样子的,好看吗?”

    邵寒看着章秀青那秀丽的侧颜,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人比花娇”,只觉一颗心怦怦直跳,差点控制不住那种想要亲吻的冲动。他告诉自己来日方长,他强迫自己将双手背在身后,用正常的语气称赞道:“好看,好看极了……”

    不知是天色太暗,还是邵寒演技太高,章秀青没发现异常,欣喜不已:“那我就放心了,我明天就和我阿爸去上海,要是女工们都喜欢的话,三天后你和马滔就可以去何义华的公司提货了。”

    “我正想问你,合约上有句话,‘剩下一万米,见效后三天内发出……’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和这批发夹有关?我那天没细看,等到后来发现了,你已经回j县了。我问马滔,那家伙像个木头人似的,一问三不知……”

    马滔脸一红,叫嚷道:“瞎说,你什么时候问我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对待准家子婆要像春天一般温暖,对待兄弟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邵寒脸一沉,冷眸扫向马滔:“我还冤枉你不成?”

    马滔缩了缩脖子,嘿嘿讪笑:“是我记错了,呵呵……”边说边跑进客堂,将他带来的一个大包袱打开:“章秀青,你快过来看,这就是钟国新的工厂加工出来的尼龙蚊帐,邵寒留了三十顶没卖掉,我给你背了十顶过来,背得我重死了。”

    章秀青又惊又喜,迫不及待地拆了一顶。邵寒和马滔两人上前帮忙,将蚊帐展开,不一会儿,一顶长方形的帐子出现在她的眼前。

    是最老旧的款式,没拉链、没花边、没印花、没蕾丝,而且还是单开门,然而与厚重闷热的夏布帐子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难怪一经上市,就供不应求。

    章秀红听到他们的谈话,从灶屋里奔了出来,看到邵寒和马滔手里的帐子,激动得连声音都有些颤抖:“阿姐,这、这就是尼龙蚊帐吗?”

    “对,你来摸摸看,又薄又软又透风,我们以后再也不用睡在夏布帐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