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走！” 笑声落下，紧接着就是祁墨略带冰寒的命令话语。 女子轻声问向祁墨：“她是谁？” 祁墨回道：“赵臻的妾。” 马头调转，祁墨转身，马蹄高扬，策马离去。 随行的队伍一阵风，一阵尘土中而去。 呛人的尘土落于苏陌的发丝，肩头上。 张氏忍不住的咳嗽了几声，暗骂祁墨太过跋扈，在街头上竟敢也如此骑马！不过却有几分解气看向苏陌，最惨的就是苏陌，瞧那一身的灰尘！ 苏媛跳下马车，扶起苏陌。 苏陌缓缓站起，双膝间微微疼痛，她的脸上见不到任何的表情，也看不到她漆黑眼眸里的情绪，她只是拍着身上的灰尘，待整理了片刻后，对苏媛言道：“上马车吧。” 今日祁墨忽然发难，实在是令人不解！苏媛看了眼灰蒙蒙的前方，叹了口气，五年后的今日，一切都是复杂难解的。 “快走吧！在这里墨迹什么。若非你惹怒了墨王，现在又岂会弄了一身的灰。”张氏冷笑道。 苏陌抬眸，黑如深夜的眼眸如猎豹觅食时的可怕冷冽幽幽看向了张氏。 张氏冷不丁，身子一颤，微微靠后，苏陌这丫头怎么眼神会这般可怕？特别是与她对视的时候，仿佛就进了她的陷阱里，成为了她的猎物一般，令人恐惧！突然而来的想法，令张氏惊骇，又联想到今日在张府发生的一幕幕，似乎有人在背后布局，任凭怎么挣扎都不会改变结局。 张氏又看了一眼身边失魂落魄的苏玥儿，暗恨苏玥儿的不争气，竟是比不上在监牢里待了好几年的苏陌！一点儿都没有引起墨王的注意，都让苏陌抢尽了风头！不由将怒气移向了苏玥儿，喝道：“怎么向丢了魂似的！” 苏玥儿拽住张氏的袖子，急问道：“墨王身边的女子是谁？” “娘怎会知道！无论她是谁都与你无关。”张氏皱紧眉，冷声回道。而后又在苏玥儿的耳边低声嘱咐道：“那女子的是何身份现在还不知晓，而你却已经失魂落魄了。玥儿，千万别让娘失望，冷静下来，莫要让苏陌那贱丫头看了笑话。” 张氏的话如同冷水灌顶，失魂落魄的苏玥儿终于回了神，她目光狠狠的看向苏陌，冷笑道：“苏陌，我算是低看了你，没想到你竟然能够不动声色的将水薇害了！还惺惺作态一副所有事情都与你无关的恶心样子。你不是说墨王是喜欢你的吗？就你的容貌能与刚才墨王身边的女子相比吗？你就是在痴心妄想！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不好好听话的后果！”她能够害了苏吟，害了苏媛，她一定也会害了苏陌！苏陌孤立无援，算什么东西！想要嫁入赵家？她偏偏不会让苏陌如愿以偿！ 苏玥儿突然想起来前两日水薇对她说的话，她可以去找林梦音，对，林梦音！过两日爹在府中宴请盛京各大家族的人，届时林梦音应该会来，即使不会来她也一定要将林梦音请来。 “玥儿jiejie说我不能与那女子相比，那么，玥儿jiejie就能相比了吗？玥儿jiejie该防备和对付的不是我，毕竟我名义上已经是赵五公子的女人。玥儿jiejie还不如好好想想尽快得到墨王的心，与其浪费时间与我周旋，不如去了解那女子是谁岂不是更好？”苏陌面带微笑，轻声回道。 苏玥儿愣了一下，仔细的想苏陌的话，似乎不假！她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去让墨王喜欢她吗？忽然又想到前来张府的时候苏陌说的那些话，难道墨王喜欢的女子是主动的？她狠狠的瞪了一眼苏陌，不再言语，只是低下眼眸细细的想着该如何让墨王喜欢上她。 张氏总觉得苏陌的话里有着圈套，可仔细去琢磨又不知道圈套在何处，毕竟苏陌的话刚刚也是她所想，她狐疑的盯着苏陌半响，最终决定回到苏家后一定要与老爷好好商量该怎么处置苏陌，今天在张府发生的事情很诡异，想到刚才在张府发生的事情张氏阵阵头疼，怕是明后天盛京就会知道这件丑事了！苏家刚刚重新回到盛京众人视野中就发生了这件丑事，一定会令人议论纷纷。 回苏家的一路上，几人心思各异。 …… 张府。 命人送走张氏后，张夫人更衣后来了张辛臣的屋子。 此时张辛臣已经靠在床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籍，闲适的阅读，看上去他的心情并未受到影响。 张夫人坐在一侧，叹息着：“臣儿，这桩婚事怕是要取消了。”其实苏家人离开后她也有点儿后悔，毕竟为臣儿寻桩婚事不容易，盛京里几乎没有女子是愿意嫁给臣儿的，虽然那苏媛如今看上去变的比较艳俗，可大部分原因应该是在监牢里没有人教导有关，如若她用些心思去教导，应该还可以。 可是今日与苏家人闹的太僵，此婚事是成不了了，她对臣儿有所亏欠。更何况今日苏家的那婢女实在是胆大包天！臣儿虽然不能行走，可却是世间难有的好男儿，怎能让人如此侮辱？ 张辛臣放下了书籍，骨节分明白皙的手覆在书上，抬起清明的双眼看向了张夫人，“娘，日后莫要再为我寻婚事。” “可你如今年岁不小了，娘不能让你日后孤老终身啊。”张夫人几年来愁白了头，再看臣儿，总是一副淡漠尘世的样子，从未真正去因为一件事情而去费力忧心过。明明可以让盛京的传言消失，却始终放任不管，臣儿本事可以翱翔在朝堂中成为一只鹰，可如今却只能躺在床上度过终老，老天实在是太过残忍了。 “或许有一日会出现一名女子令我心仪，娘无需忧心此事，我心中有数。”张辛臣沉声道。 张夫人点了点头，“娘得了你的这句话就会安心一些，日后只要臣儿看上的女子，娘就一定会为你定下亲事。”其实这几年来她一直想要从臣儿的口中得到一些确定的答案，如今臣儿说了日后会出现一名女子令他动心，那么或许现在已经有了些苗头，她多多少少也能放下心来。 “恩，请放心。”张辛臣点头。 张夫人看着张辛臣苍白秀丽的脸容，又叹息一声，“你的腿，也许日后能够遇到神医救治，娘相信你一定会重新站起来的。” 张辛臣眼眸望着双腿，淡淡的笑了，好与不好，无分别。漫漫路，遥遥无期。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仅是一日的时间，关于苏家下人在张府内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盛京。 虽然众人议论纷纷，可议论的声音都是围绕在苏家人与五年前可是没办法比较的，刚刚回到盛京，就纵容下人做出如此丑陋之事，真是丢人啊！ 苏志东听闻传言后，一整日面色阴沉，更是言辞激烈的当着下人的面将张氏骂了！张氏从未被苏志东骂过，更何况是被苏志东骂的狗血淋头，一整日都没有吃口饭，将自己关在房中。下人们更是谨言慎行不敢惊扰，就怕做错了一点儿事情被张氏迁怒。 至于苏玥儿…… 更是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不想去听外面人的议论。更不想被苏志东责备。 与此同时，张府已经命人前来与苏志东商议取消婚约一事，苏志东忌惮张家，怕张家过多追究，也就干脆的答应了退婚，将聘礼全部退回。 苏家门风如此之差，令盛京原本小门小户的想要嫁女的都打了退堂鼓，明面上不说什么，可背地里都是对苏家的嘲笑。纷纷也都在等着赵五公子退婚，毕竟赵家是什么地方，一个家风有问题的女子能够进赵家，岂不就是痴心妄想！ 只是，在外面的议论之声如此浓烈的时候，赵家压根就没有半点儿动作，就等着将苏陌抬入赵家。 听闻下人们的禀告后，苏志东大概了解了外面的情形，深知现在的苏家真是热锅上的蚂蚁，无论怎么行走都还在热锅上。原本以为掌控苏家并非一件难事，起码在五年后的今日就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现在看来，着实不易！ “明日的宴席不可出任何差错。”苏志东沉声命令道。 下人们立即惶恐应了。明日前来苏家做客的大多都是权贵，每一个人都不是那么好惹的，更何况这两日关于苏家的传闻实在是不堪入耳，谁也不知道明天那些权贵之人来了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苏志东这头焦头烂额，苏陌正在苏弈的房中。 “你准备好了吗？”苏陌问向苏弈，她盯着苏弈的神情变化，只要苏弈有半分退缩之意，她必定会收手，绝对不会再勉强他。只是，身为日后撑起苏家的掌权人，今日苏弈连一点儿赌博的胆气都没有，那么今后也没有怕是没那份能够成为掌权人，与他人争斗，保护亲人！ 苏媛和苏晴带着苏泉在门外假意玩耍，实在是弄出一些声响来掩盖他人的注意。 所以，在一些吵杂的声音中，苏陌略微低沉的声音有些被掩盖住，可苏弈却听的清清楚楚。 苏弈并未有丝毫的退缩，而是坚毅点头，“陌儿，莫要迟疑，动手！” 话落，苏弈已咬紧口中等着一会儿能够给他补充元气的生姜。 “哥，你可有心仪之人？”苏陌忽然不知为何突然转了话题。 苏弈愣了一下，眼神闪烁，想起了五年前的一幕幕，他本可以迎娶心爱之人过着幸福的生活，若是没有发生变故，他如今必定已经有了几个孩子，陌儿也名正言顺的嫁给赵臻为妻，苏吟和苏媛都会有很好的归宿，可一夕之间，什么都毁了！那个曾经令他心动的女子如今早已经嫁人为妻，他仍旧孤身一人。 因苏陌的一句话苏弈陷入了许久的沉默和回忆中，忘记了回答苏陌，也忘记了自己在恐惧什么。 而苏陌却扬起手中的木槌，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掂量，直接砸了下来！快，狠，准！ 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瞬间蔓延苏弈的全身，他闷哼出声，满头冷汗，却未叫喊出声，而是睁着双目望着苏陌的举动，在苏陌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苏弈似乎更加坚强，这样的疼痛算什么？！能比眼睁睁的看着家族被毁，父母亲死去更痛？能比听见他那惊才绝艳的meimei苏吟被多人侮辱至死的时候更痛？ 不会更痛！ 这点儿痛比蚊子叮咬还要轻。 他坚定的望着前方，知道从现在开始一切都将更加困难，可他身为她们的兄长，又怎能让她们已弱小之姿被人欺辱？他是她们的肩膀，强而有力的肩膀。 阵阵疼痛，一波波来袭。 更是在敲打着苏弈的理智。 很快，疼痛似乎已经麻木了，浑身是汗的苏弈眼前一片朦胧，他也不知够了多久，总之，在知觉渐渐的失去，紧接着他又感觉到剧烈的疼痛后，他听见苏陌用那如冰雪般冷的声音问：“疼吗？” 苏弈摇头，已无力气回应。 在他绝对用意念支撑的神智中，他似乎听见了苏陌低低的叹息声，紧紧只是一声，又在他浑身无力瘫软的躺下晕倒的时候，似乎听见她紧接着说：“很痛，却又不是最痛。” 很痛，却又不是最痛，难道她还经历了什么痛苦？疑惑仅是在苏弈的心中盘旋了半圈后，他已沉睡过去。 苏陌将偷偷熬好的药膏擦在那血rou模糊的双腿上，仔仔细细，不会漏掉半点儿。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时间后，门外的动静也小了一些，传来敲门声。 “三姐，怎么样了？”苏晴小声问道。 苏陌看了眼苏弈已经被她包扎好的双腿，然后对门外的苏晴回应道：“你们进来吧。” 话音落下，苏晴，苏媛还有苏泉都走了进来。 与往日不同，苏泉进来后很安静，没有大吵大闹，更没有躲在桌子下惊恐，而是在进来后低着头站在远处。 “如何？”苏媛有些焦急的问道。刚才他们在外面一直在试图弄出一些声响，房间里到底发生了神他们根本就没有听见，而此刻再进了屋子后，首先闻到的是一股子血腥味，而后又见苏弈面无血色的紧闭双眼躺在床上。 “看他日后恢复的程度。或许能够重新站起，或许仍旧瘫痪在床。只不过他已经多了三分的机会。这段时间，不能轻易让任何人靠近他，更不能发现他的异样。每日必须准时服药。”苏陌看向苏媛，低声回道。 苏媛惊喜不已，“大哥真的有机会能够站起来了？”只要大哥能够站起来，就没有人能够再轻易的支配着她们三人的人生！ 苏陌轻轻的点了下头，“三分机会。” “太好了！太好了！三姐你放心，我和二姐这段时间内一定会好好照顾大哥，绝对不会让任何人靠近大哥。况且只要有人要靠近大哥，弟弟也会帮忙的，是不是？”苏晴满眼笑意，低着头问向沉默的苏泉。 以为苏泉不会给予任何回应，可没想到苏泉竟然点了一下头。 苏晴差点喜极而泣，不仅大哥有可能站起来，就连弟弟如今也好转了一些！这就是天无绝人之路！一切都开始朝着美好的势头发展着！ 苏陌走到了苏泉面前，伸出了手。 低着头的苏泉看到了苏陌的手，是一双纤细白皙的手，也是对他极好的三姐的手。 苏陌轻柔的声音在苏泉的头顶响起，“泉儿，牵着我。” 苏媛和苏晴都看向了苏泉，期待苏泉能够勇敢的走出这一步。 等了很久，苏泉都没有回应，而苏陌的手却一直停在那里，没有前伸，也没有收回，而是静静的等待着，如此耐心，如此令人放下戒备去依靠。 “泉儿，有我们在，没有人能够再伤害到你。三姐现在特别厉害，她能够医治大哥，也能够与大哥一起保护我们。”苏晴走过来，有些迫不及待的说道。希望能够让苏泉勇敢的走出第一步，不要再惊恐的面对她们，她们可是他的亲人，这世上绝对不会有人比她们更关心他，担忧他。 苏媛眼中流转着泪水，她看了一眼床上昏睡过去的苏弈，然后又看向了可怜的苏泉，虽然眼中有泪，可是仍旧笑着说：“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又过了许久，苏泉还在低着头，苏陌仍旧伸着手没有收回来。 苏晴和苏媛有些失望，收回目光，心想着，不要着急，只要日后泉儿能够安稳的活着，那么比一切都强，不是吗？她们兄妹几人一定会保护好泉儿。 她们迟疑了，可苏陌始终都没有迟疑，更没有退缩。 那干净而洁白的手，放在那里如此之久，久到可以真正的成为了遮风避雨的港湾。 苏泉脑海里出现了爹娘惨死的情况，出现了那些人欺负他的场面，突然，情绪崩溃，与以前不一样的是他只能躲在暗处，躲在桌椅板凳下藏着他的恐惧，现在他突然抓住了苏陌的手，紧紧的，十分用力的抓住了苏陌的手，且投入了苏陌的怀中。 紧接着，孩子惊恐的哭喊着，“三姐，泉儿疼，泉儿怕！” 苏陌眸光微动，睫毛微颤，孩子握住她的左手十分用力，那种力气似乎能够掐断她纤细的手指，她神色不变，右手抚向了苏泉的头，“他们……会死的。” “没有，他们没有死，他们欺负我。三姐，我害怕！三姐，爹娘死了！三姐，我好疼，特别疼。”苏泉低声呼喊着，浑身战栗着。往日的一幕幕无比清楚的在眼前闪烁着，令人无处可躲，无处可藏。 一个才八岁的孩子，精神彻底的被残害，如今还能活着已经是奇迹。 苏泉的描述十分的简单，疼，害怕！反反复复的三个字，那般清晰的折射出苏泉的内心。苏陌擅长推理，也擅长揣摩人心，可此刻，她却有所畏惧，因她不敢去揣摩苏泉的想法，猜测苏泉的经历。那简简单单的一个疼字道出的是一段段肮脏恐怖骇然的过去，停在苏泉头上的手停了下来，轻轻的颤抖，短暂的忍耐后，又平稳的抚摸着苏泉的发丝。“泉儿，强大起来才会让那些人死在你的手中。唯有强大，才可自保。软弱的人选择躲藏，也终究会被人一再欺负。泉儿，告诉我，你想要做大哥一样在疼痛面前不皱眉头的真正男子，还是要做那被人欺辱却不知还手的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