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出神间，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闻晚回头一看，穿着绒质睡衣的男人垂头走下来，右手调整着左手上的表带松紧度，缎面拖鞋踩在阶梯上，一步一步悠闲适意。

    中央空调调控室温，屋里保持在一个令人舒适的温度，他一头黑发微湿，脖颈处露出的皮肤泛着一层被热水冲润过的浅浅的粉。

    身旁沙发微陷，多了个人，还靠得极近，和自己胳膊挨胳膊坐着，闻晚皱了下眉，“走开点。”

    他一笑，抬手放在她头顶上。下一秒被晃头甩开，他也不介意，又覆了上去。瞅了眼电视，手掌在她的脑瓜子上轻轻拍了拍，道：“这是你演的那部电视剧？开始了吗？”

    “这是明天的预告，已经放完了。”闻晚撇嘴。

    “哦，你在哪呢？”

    “暂时戏份不多，后天才正式上线。”

    他啧了声，手摸上她的脸颊，捏了下，“这么麻烦？要我说，折腾那么多干什么，你想拍什么、需要多少钱，我包了！”

    “知道你小季总不差钱。”闻晚斜他一眼，“但是麻烦你上别处造去，别吵我，烦着呢。”

    他闷哼一声，作势捂着腰哀嚎，见她一脸冷淡并用一种看傻x的眼神看他，咳了声敛回正形。

    “你有什么好烦的？说说看。”

    “没你事儿，不想说。”

    “你……”

    电视上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他的话音猛地顿住，蹭的一下变了表情。

    “刚刚那是什么？刚刚闪过的那个，那个……亲你的那个男人是谁？！”

    次日预告播完，电视台顺便将几个用作宣传的精彩片花也拿出来放了一遍。他说的画面，正是丽妃和燕俊王凉亭的那个吻。

    闻晚抬脚踹了他一下，对他的大惊小怪很不以为然，“拍戏嚒，有吻戏不是很正常。”

    他不满哼了声，“那演员谁啊？”

    眉眼长得像个女人似得，就这还男演员？换做平时遇上，他季文拓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也就现在娱乐圈审美畸形。

    “没谁。”不过就是我偶像加我肖想的对象。闻晚默默把后半句吞了回去。

    电视看完，闻晚准备回房睡觉，刚起身，便听沙发上的人开口让她等等。

    “干嘛？”

    “明天想吃你包的饺子。”

    “想得美。”

    季文拓挑眉，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可以啊，那等大季总过两天回来，我把电视上刚刚放的那段拷贝给他看。”

    闻晚一噎。

    她爸本来就不同意她学表演，且对这一行一直有偏见……

    “我包！”

    前几秒还‘傲骨铮铮’，听见这句气势一下子就颓了，闻晚挤出一脸讨好的笑：“我包还不行嘛，哥！”

    第23章

    季文拓其人，在外一派倨傲倜傥，在家却极尽无赖，没个正形。从小闻晚没少对他的两幅面孔嗤之以鼻，哪怕长大后豪气冲天的季少爷变成了更加豪气冲天的小季总，看到他在各种场合西装革履气宇轩昂满脸正经的样子，她总还是忍不住要在心里暗暗腹诽一句：人模狗样。

    深谙他的性子，闻晚知道他有多贱兮兮，他一向就爱以刁难她为乐，不答应他的要求，等她爸季征回来，他真的能干出拷贝她的吻戏给她爸看的事来！

    老老实实包了一顿饺子，之后几天又被使唤着做了几次饭，她的手艺不如路宜，每进一次厨房就把厨房折腾得不能看，家里帮忙的刘嫂在旁边看着，不仅为工作被‘抢’着急，更为她的手忙脚乱急得站立难安。

    有季文拓这个不安分的主儿在，一个小时想一出，闻晚陪着他闹腾，倒也抛开外头的烦心事，热热闹闹过了个寒假。

    2月7号，除夕节。

    季征带着一身寒气到家，到底没错过团圆饭，父、子、女三个热和吃了一顿。

    往常餐厅中摆着的长桌撤下换成了圆桌，三个人的席上置了四副碗筷，空缺的那一处，和他们正好形成一个圆。

    饭前季征照常训话，无非是从前每一年常说的那些，新的一年要戒骄戒躁，好好度过，切勿浪费光阴。

    最后，也和从前一样，以他们的母亲闻瑜珂结尾。

    闻瑜珂去世已经多年，季征常年居住于当初两人举办婚礼的国家，闻晚平时上学住在路宜的公寓里，这栋宅子只有季文拓一个人住。

    时间长了难免冷冷清清，这一顿年夜饭不过也只是暖热了一会会儿，饭毕，三人略聊几句，各自回房。

    闻晚洗了澡，换上厚厚的睡袍踱步到窗边。支起手肘撑在窗沿上，百无聊赖看着外头的夜景。夜空漆黑，冬天的星星闪烁着寒芒，不知哪里有人放起了烟花，在似近实远的天幕上一朵接一朵灿然炸开，璀璨无比。

    路宜打来电话。

    “晚晚新年快乐！”

    声音是如常的沉稳，又带着一丝和年节相符的轻松喜意。每年一个电话，这对于闻晚来说已经是过年的一部分，深深嵌在记忆之中。

    “新年快乐，六一。”

    闻晚浅浅扬着笑，看向窗外，无声长叹一气。

    路宜那边亲戚多，一大家子表亲聚在她外公家，热闹得很。电话还是抽出空来打的，小小聊了一会儿便不能再陪闻晚继续说。

    收了手机，房间里安静得令人发慌，即使是漫天烟花，也无法驱散一二。

    在这样的时候，她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仔细探究，又似是什么都没在脑海里留下痕迹。

    闻晚拿出手机。这样的动作这段时间内不知上演了多少次。只可惜，微信上依旧没有新消息——准确地说是没有她想要的消息，全是班上同学们在群里的闲聊。

    正看着，猛地跳出一条。

    万年一度儿童节：“今年十二点记得许愿，来年一定心想事成。”

    闻晚失笑。被一群稀罕meimei跟稀罕宝贝似的表哥们围着，她能找到空档悄摸给自己发消息，也是不容易。

    听迟：“好，我一定许愿。”

    消息回复过去，窗外有烟火像流星般滑落，她怔怔看着，半晌没有动作。

    和裴予的关系，在离开剧组后瞬间打回原形，看似靠近了，实则还是离得远，非常非常远。

    深吸一口寒气，闻晚闭眼五秒。

    再睁开，又一朵巨大的烟花炸开，散落的火光映亮了她的面容，如同无数个承载着心愿的流星，重重滑落，转瞬消逝。

    .

    本该温馨的室内飘着一股僵持气氛，电视机两旁的墙上贴着装饰用的春联，顶上正中间一个硕大的倒福泛着红光，茶几旁分坐于沙发侧边的两人却双双抿着唇，表情难看，谁都不开口。

    “你们……”裴母要劝，才说了两个字就被裴润打断，“你别说话！我倒要看看这个兔崽子多有能耐，大过年的回来就给我甩脸子！”

    裴予脸色阴沉，“是我甩脸还是你甩脸？”

    “你还顶嘴？！”裴润气得猛拍沙发扶手，“你妈给你打了多少电话，让你早些回来，你是不是都当做了耳旁风？大年三十才踏进家门，你可真有本事！”

    “反正你也不想看到我，给你留个清净，不好么？”

    “你——”

    “好了好了，大过年的吵什么！”裴母看不下去，再次出声，看了眼裴予，又看向裴润，“孩子工作忙，这回都回来了，你还凶什么。”

    “工作？”裴润冷嗤道，“他有什么工作？一年到头拍那些乱七八糟的肥皂剧，有半年的时间在忙都算顶天了！”

    裴予脸色越发沉了，忍不住勾唇，眼里未有半点笑意，全是寒光，“是，我就这点出息，真是对不住了。不过入不了你的眼，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你放心好了，对外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你的儿子，不用担心走出去被我丢了脸！”

    他说完立即起身，裴润还没来得及再张口，他已拎起包，大步朝门走去。

    “小予！”裴母追到玄关拉住他，“小予你去哪？这马上就吃年夜饭了，你走什么？回来！乖，听妈的话……”

    “妈，你好好吃饭，我有空再回来看你。”裴予脸色软和下来，却决意不肯留，揽了揽她的背，抿唇将唇角弧度放松，到底还是流露了孺慕情谊，“吃完饭记得拆我给你买的礼物，那条项链你戴肯定特别好看，下回我再给你买一对镯子配着……”

    “妈不要什么项链手镯！妈只要你在跟前，一家人好好吃顿饭说说话！别闹脾气了，啊？大年三十好歹吃完年夜饭再走……你姐，你姐还没回来呢！她可想你了，你听话在家吃完饭再走好不好？”

    “让他走——！”

    沙发上的裴润怒道：“要走就走，没他我们还不会吃饭了怎么？走！现在就滚出去别在这碍眼，我看到他就来气！”

    才稍稍温馨了一点的气氛立时又降到冰点，裴予握了握他mama的手，没再说话，换好鞋，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防盗铁门闷重关上，将裴母的唤声隔断。

    “别喊了！”裴润心烦意乱，“你再喊那个兔崽子也不会回来！”

    “还不都是因为你——？！”

    见儿子真的走了，连年夜饭也不肯在家吃，裴母回身斥他，眼里沁了层泪，“这么多年跟乌鸡似的从来不肯给他好脸色，哪次回来不是被你气走的？小予好不容易过年回来一趟，你还说说说说个没停！”

    “我不肯给他好脸？你怎么不问问他有没有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当初跑去那什么公司，做什么劳什子的偶像出道，他事先和我说过半个字没？！现在混成这个鬼样子是他活该，既然当初走了这条路就不要怕别人说！”

    裴母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愤愤扔下一句：“我……我和你说不通！就你这样，别说小予怪你，我也怪你！”

    .

    《长命歌》在除夕前后停播了几天，大年初二恢复播放。

    全剧共72集，将近两个星期的播放期，播了三十集内容。正是闻晚戏份多的时候，因剧的热度，她的微博粉丝增长速度加快，终于破了一百万大关。然而丽妃这个角色处于主角的对立阵营，虽说形象丰富，到底还是‘反派’，不少观众看她不和主角交好，又分外张扬，还时不时给主角难堪，评论里便有不少入戏太深的人骂她。

    好在《长命歌》有书粉。书粉里，喜欢丽妃这个角色的也不少，很多书粉看了她饰演的丽妃，觉得和人物大致相贴，爱屋及乌的感情之下，也有人在她的评论里帮她反击，维护她。

    不过这种毕竟是少数，带着怒意攻击她的观众才是主流。

    闻晚对这些一笑置之，评论虽然糟心了点，不看就行了。再者，过段时间等丽妃死时，他们说不定就被打动了，入戏么，情绪丰富，也容易随剧情改变立场。

    好笑的是班上的同学也一集不落地看了《长命歌》，偶尔聊天时还会打趣说：“闻晚，你回学校的时候千万躲着我们一点，我们怕自己会忍不住揍你！真的，丽妃太欠揍了，我们需要点时间才能冷静下来……”

    笑笑闹闹中，剧情迎来了丽妃和燕俊王的交集，观众的声音起了变化，评论里骂的人少了，说喜欢她的人一天一天变多。

    闻晚在等开学，更在等下一个工作。

    周苓似是听到了她的心声，终于打来电话，让她去公司见一面。

    “我和总监商量过了。”

    一落座便开门见山，闻晚正襟危坐等着她的下文，听听接到了什么新工作，不想她后半句却是说：“裴予的公司我们已经联系过了，对方和我们意见相合，最近一段时间，会有一些需要你们双人出席的场合。”

    闻晚怔了半晌没能理解，“苓姐，我……没太听明白你的意思……？”

    “意思就是，趁着丽妃和燕俊王有点小热度，我们和策研决定让你们多一些明面上的互动。”

    在她怔愣间，周苓瞥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