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顾遥低眉喝光了那一杯茶汤，这才慢悠悠地起身道：“诗会啊……”便温和地弯眉抿出一个笑来，“我喜欢这个，明日早点来接我罢。” 杜梓看着顾遥眉眼弯弯的模样，有些失神。像是半天才抽回心神，也道：“好。” 第二日杜梓果然很早就来接顾遥，一推门，却只见一个儒雅风流的少年郎疏疏朗朗地站在窗前。 杜梓诧异了一瞬，随即不由笑起来，目光仍然是紧紧地黏在顾遥身上。 她穿了件绛红花罗道袍，雪白的护领衬出一张白皙如玉的脸，眉眼儒雅似江南初雨，墨发用青玉簪绾了，又戴着网巾。 杜梓的目光落在顾遥额心的一点朱砂月牙印，收在广袖里的手微微颤抖。半天，他才勉强笑一下，漆黑的瞳仁里有一丝光亮沁出来。 前世被约束在瑾南宫的杜杳也喜欢做郎君打扮，穿一身雪白的深衣或是长袍，墨发束冠，雪白而贵气天才的脸上，额上便是殷红一枚月牙印。 恍惚之间，竟然有些重合起来。 大齐男子好鲜衣，这样偏女气的月牙印，便一直流行至今。 “走吧。”顾遥晓得杜梓有些惊异，但是没有多留心。 两人一起出门，便直奔曲江边。 茶楼的雅间一早就备好了，诗会还未曾开始，两人也就直接被送到雅间里。 雅间在二楼，顾遥在走廊时有人擦肩而过，顾遥觉得眼熟。堪堪回头，果然看到了一身白衣潇洒的崔五。 崔五背对着顾遥，自然不曾看到顾遥。但是顾遥这一回头，目光就直直撞到一个人。 是林治，他面朝着顾遥，而崔五正懒洋洋地与他招手。 这两人怎么会走到一处去？顾遥心下生疑，但是也装作是不曾看到，兀自与杜梓进了雅间。 等到吃了些茶点，杜梓也懒懒的，只是一味粘着顾遥，似乎对出去游玩没什么兴趣。 但是顾遥却很想去诗会上看看，于是道：“阿梓可要下去看看？我瞧着诗会要开始了。” 杜梓看顾遥有兴致，于是也道：“若是姊姊想去，我们便一起去吧。”他神情淡淡的，苍白的指尖旋转着那只顾遥喝过的空杯子。 于是两人这才下楼，杜梓走在她前面，背后猝不及防一声叫唤：“子远。” 这是崔五的声音。 崔五如今知道了她的身份，自然有分寸，顾遥不甚担心。至于林治，他真是再沉稳内敛不过的性子了，更不会有什么影响。 顾遥大大方方与崔五寒暄了，令一边的林治看到杜梓，神情却猛地一变，却只是弯腰作揖。 崔五看林治有些不对，于是也打量了杜梓几眼。他不同于林治，林治入仕，自然认识杜梓。可崔五即便是世家拔尖的子弟，却是从来与皇家没有半点直接的牵连，自然不认识。 面前的少年抑郁偏执的模样，看着便阴狠孤绝，真不知道子远是怎么与他在一起的。 想到这里，崔五皱了皱眉，对顾遥道：“……这是？” “家弟。” 崔五晓得顾遥有个弟弟，但是没见过。反倒是林治，听到这一句，脸色剧变。 “你弟弟与你性子不大相似啊――”崔五摇摇他长年不离手的白面折纸扇，懒洋洋道。 顾遥只是笑笑。 但是崔五和顾遥向来很合得来，此时见到了顾遥，免不了就硬拉着顾遥与之同行。 身后的两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却也只能四人同行，但是除了顾遥和崔五，气氛很是微妙。 可崔五性子疏狂骄傲，从来不大留意别人的脸色，所以就没想过看看两人的神色。 尤其是顾遥也博学至极，无论什么刁钻偏僻的东西，但凡他问或是说，顾遥总能接上来并且与他一起讨论，所以崔五聚精会神地与顾遥讨论，更是无心想其他。 至于顾遥，先是觉得不妥，可一对上崔五，也关不住闸。 两人都有种文人的疏狂乃至书呆气，沉浸学问里就拔不出来，反倒是把两人都丢开了。 到了后来，林治也跟着一起讨论……他原本也是上蔡及其有名的才子，应考之前又被强压着静心多学了三年，论学问深入尤胜顾遥。 只有杜梓一个人孤零零地不说话，像是被抛弃了似的。他脸色及其不好看，可是一低头就看到顾遥拽着他袖子的手，脸色又舒缓了些。 姊姊这一路上都紧紧拉着他，生怕他被丢下了。他想了想，瞧瞧地挪了挪手，握住了顾遥的手。 顾遥垂着眼睫思索林治的话，并未注意到不妥，杜梓悄悄勾了勾嘴角。 四人且走且聊，直到诗会地点。每个人都预订了一个位置，顾遥及杜梓的自然与林崔二人不在一处。 但是崔五却意犹未尽，对顾遥道：“改日再叙啊。” 顾遥点头。 崔五一甩折纸扇，神色散漫里透出认真来：“这不是场面话，就五日后，先前酒楼里我备下雅间等你。” 顾遥也是这才知道他说得这样准确，于是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杜梓，后者黑着脸点点头。 谁叫姊姊很喜欢和崔五论学问。 顾遥也就开心地应了，这才与崔林二人告别，依旧被杜梓拉着找到先前订下的摊位。 贵人各自有一个小棚子，碧纱隔开，里面一个桌案，摆了颇为考究的文房四宝。 至于寻常书生走卒，则是排队去一字排开的桌子上，一人一个大钱买张纸书写。 今年的端午诗会也不知是谁牵头的，总之没有人说。但是出面忙前忙后的却是京兆尹，可见是极为大的面子了。 四处灯火辉煌，人头攒动，顾遥没由来地觉得心情很好。等到上头把规则与命题出了，顾遥也安安静静地开始研磨。 她一面研墨一面构思，这样子落到杜梓眼里，就像是在神游天外。 杜梓歪歪地坐在顾遥身侧，支着下巴，目光专注又痴迷地看着顾遥的侧脸。 对面的崔五与林治原本也在互相打趣，一抬头，不约而同地看到这个画面，心下具是一骇。 崔五觉得，他该直接约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