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他们两人的神情吴苏看在了眼里，很清楚，这两人来的时候就已经背地里议论过自己了，现在金大爷是在确认，齐子平跟他说的是实话！

    “大嫂，这位是我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相与，宣城金家的大爷，家里是做客栈生意的。”齐子平笑着给她介绍。

    吴苏无奈，只能起身原地一蹲：“金家大爷。”

    金大爷眉梢嘴角全都挑着，整个人全都和空的一样，差点就要飞上天去了，声音都拔高了一些的笑：“哎呦，嫂子客气了，客气了！”

    吴苏重新坐下，脸色都变了！

    齐大太太看了看金大爷的这个样子，只笑了笑，又问他们家长辈身体好不好，这几天过的如何。

    金大爷也不知道是格外的显摆还是什么，将他们家的生意说的好的不行。倒是应该也有些家底的，在宣城、应天有两处的客栈。

    这边说了一会儿，接着丫鬟就禀谁谁谁来了，齐大太太一概请进来一一见过，询问，说笑一阵子。

    就像齐大太太说的那样，今天来的大部分都是年轻的男子，进屋看到这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小妇人，有惊诧的，有意外的，但是绝大多数全都是惊艳，跟齐大太太回话的时候，也有偷着瞧吴苏的。

    吴苏真真的是如坐针毡！

    这样的场面她从来没经历过，也绝对想不到自己会经历这样的场面！自己的婆婆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惊怒交加，却又无可奈何！必须要听婆婆的话，不然就是不孝，自己若是有了不孝的名声，大约……也没什么路走了！

    吴苏羞臊，无地自容，从小的教养和规矩，叫她现在都有了一了百了的心思了，但是即便这样，现在也不能走，也得在这边坐着！

    吴苏强忍着，才把眼泪忍回去，手紧紧的在袖子里攥着，才忍住了没有哆嗦。

    一会儿工夫，进来了好几个了，齐大太太不知道安排这样的会面是有什么深意，好像今天来的年轻公子，她全都要单独的一一见见，问问，说说那公子家里的情况。

    大部分是做生意的，也有官宦人家的，不过官宦人家的子弟，很多就是旁支表亲一类的，很难有官宦家直系的子侄来。

    每个来的人说一会儿话就出去了，齐子平送出去，在院里笑着聊一会儿，就叫人领着去比赛的地方，他自己又领一个进来。

    集中来的时辰好像是过去了，屋里等了半天没有再来的，齐子平就笑嘻嘻的进来了，过来坐在了齐大太太的身边，眼睛却看着吴苏笑着：“今天嫂子辛苦了。”

    齐大太太一直笑着脸拉了下来，这才冷冷的看了吴苏一眼，声音冷冷的道：“你拉着脸给谁看呢？！”

    吴苏站了起来，真的忍不住了。之前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也想过很多艰难的情况，可全都没用！她想不到自己的婆婆竟然是这样的人，竟然不把自己当人看！

    她抹着眼泪转身出去了。

    齐大太太声音拔尖了叫：“放肆！我叫你走了没有？！”

    齐子平那轻飘飘的，总是不怀着好意的声音：“哎呀，娘，小点声小点声，别计较了，嫂子坐这儿半天也够累的……”

    吴苏没理，从屋里出来擦着眼泪急匆匆的往自己院子走，她现在没办法顾全什么，即便是婆婆怒了，恼了，有什么样的后果，她全然的都想不了，只想离开这边。

    金缎和蓝绸今天跟着的，两个丫鬟站在门口候着，全部经过都看到了的，大奶奶受的委屈也全都看到了，如今看到她从没有过的愤怒，伤心，不管不顾，也知道事情严重。

    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的跟着，小声的劝着：“大奶奶……就当这里是小户人家吧……也没什么，小户人家的妇人，来了客人也要帮着婆婆抛头露面张罗……”

    “是啊大奶奶，别生气……您这样，得罪了大太太……今后哪有个好……”

    今后？婆婆如此的对待自己，自己还有什么今后？吴苏就算是震惊愤怒到了极点，却也知道婆婆今天叫自己坐在那儿的缘故。

    今天这情形很明显，婆婆是给齐嫣挑女婿的人选。齐嫣和齐瑶躲在碧纱橱，能把今天来的人看的清清楚楚，婆婆还要问些家里的情况，齐嫣也能听清楚，大约的知道这些公子的家世。

    而自己坐在那里，是试探这些公子们的一个工具，谁要是看着自己露出惊艳，色眯眯的眼神，哪怕是一瞬间，怕是也躲不过后面偷看的齐嫣的眼睛，那么这个人就是个色鬼，当然的从考虑的人选中去除掉。

    这就是今天自己被迫坐在那里的缘故！

    这母女，根本就没把自己当人看！

    这样的羞辱，吴苏真的不能忍！但是这羞辱却是自己的婆婆给自己的，自己如果不忍……自己今后就没路可走了。

    吴苏站住了，虽然愤怒，但是也知道愤怒没用，自己现在要想的，就是今后怎么办。婆婆那边真的一点都不用指望了，绝对不会给自己好脸，不管自己听话还是不听话。

    ——开始的时候自己还是很听话的吧？可迎头的还不是挨了一顿训？

    她深吸了口气，擦了擦眼泪，对两边还在劝自己的丫鬟道：“你们不用说这些了……现在说这些都没用。”

    两个丫鬟全都住了嘴，互相的看了看，她们两人都是聪明的，刚刚的事情又全都清楚，自然知道大奶奶这话的意思。

    一时之间，两个丫鬟都有种无路可走的感觉。

    吴苏看到她们脸上的神情，就知道和自己一样，她叹气：“我现在不想在想刚刚的事情，只想歇歇……回去告个病，总能拖一阵子，想想办法。”

    两个丫鬟忙点头道：“好，就……先装病，若是这件事叫老太太知道了不知道能不能帮着说说话，老太太通情达理，对您也挺好的，您若是求着她，起码的……大太太总能有点顾忌。”

    这也是吴苏能想到的，唯一也许能帮着自己的人，但是，靠老太太，却违拗自己的婆婆，怕是老太太也未必肯给自己当这个靠山。

    想着这些，脚底下并没有停，一直往东跨院走。走着走着就看见前面出现一个男子，直直迎面的就过来了。

    今天难道已经成了这样，连内宅这边，这些外男们都能随随便便的走动？！

    吴苏低头下了台阶，想要赶紧的避开。

    谁知道那边那个男子不但不避，看见她要走，反而还跑了两步过来，金缎慌得忙挡在了吴苏的面前道：“这里是后宅，这位爷走错……世子爷？”声音突然的一顿，接着惊奇的提声叫。

    ☆、第33章 疑无路

    “吴苏！”就在金缎惊讶的叫世子爷的时候，世子卓世昀也叫了一声。

    吴苏惊讶的下意识就停住了脚转头看，跑过来的年轻男子，穿着海棠色锦缎长衫，腰中亮闪闪的金色绦子，竟然真的是大姐夫卓世昀！

    卓世昀跑过来，看到她终于没有急急的避开，这才松了口气的道：“刚刚去了前院，四爷说你才走，我赶紧追过来，好在赶上了……”

    吴苏眉头马上皱了起来，福身行礼：“大姐夫。”然后就想走。

    这一次卓世昀一下子站在了她面前，并且还伸手拦住：“且慢且慢……你不要见了我就急急忙忙的避开，我真的是有话和你说。另外，你这个婆婆的事情我知道一些……我是来说这些的。”

    吴苏吃惊的果然就站住了，看着他：“大姐夫知道我婆婆的什么事？”

    卓世昀笑了笑，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看周围：“要不咱们找个地方……”

    吴苏马上就道：“大姐夫想说就说，不想说算了，恕我无礼，您还是去前院找四爷吧。”说着就要走。

    卓世昀无奈的只好赶紧道：“好好好！在这里说就在这里说……你婆婆对你相公很不满……”

    这一句话叫吴苏又停住了，难道真的和自己想的一样，是因为相公做的那些事情？

    没想到果然就听卓世昀说：“你相公从小顽劣，不服管教，小时候做的坏事罄竹难书！”看到吴苏眉头皱了起来，卓世昀赶紧道：“这可不是我编排的，他做的事情你总该知道一些，数典忘宗的要在别处修家庵，骗自己亲爹的钱，从小对他的弟弟不是打就是骂……你婆婆就算是在宽宏大量，也忍不了这么多。”

    吴苏颦着眉看着他，他的话里，有些事情她知道，是确实的，但是……就是因为这些，所以婆婆对相公不满？再怎么不满，也是亲儿子啊……

    难道相公真的打骂四爷？就是因为这个，才叫婆婆彻底冷了心？因为儿子只能护着一个，婆婆自然是护着从小读书的四爷？

    卓世昀看着吴苏：“你现在明白了吗？你是完全受了你相公的连累了。你婆婆对你丈夫就算是再不满，人家到底是亲母子，不会真的怎么样，所以就把一腔出不了的气全都撒在你身上，你成了你婆婆的出气筒。今天前院的事情只是开始，以后……你的日子会有多难熬，你自己该清楚。”

    吴苏抿着唇，他的话似乎像是真的，因为这些她其实也这样想过。但是……相公真的打骂他的弟弟？吴苏又想起十岁那年，在寺庙的山门外面遇见齐奕的事情了，她一心的信任齐奕，很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自己亲眼见的那件事。

    难道，那只是偶尔，凑巧了？自己看到了他最好的一面？

    卓世昀一副非常怜悯的语气道：“度日如年怕都是轻的，而且你相公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这谁也说不准，有些生意人出门十年二十年不着家，也是有的，在外面娶了纳了，胡乱没名没分的，这种事情还少？生意人娶平妻的多得是，就是这样的情况！老家一个，做生意的地方一个。你独守着这边，也许二三十年之后，你相公带着人家的一家子回来了！说不定他儿子都要娶亲了！”

    这个，吴苏从没有想过，猛地听到了，登时有种从头凉到脚的感觉。如果真的二十年三十年……

    “父亲母亲对他都不满，你相公若是在外面生意做得好，哪里愿意回来看爹娘的脸色？倒不如在外面逍遥快活！儿子不回来，你婆婆心气儿能顺了吗？早晚把你害的……身败名裂了，才能出了这口气！横竖她儿子还是好好的，大不了回来了，再给重新说一门体面的婚事。”

    吴苏浑身都颤抖起来，虽然她努力的控制着，但是，那样的情形被卓世昀描绘的实在有些形象，越怕越想的仔细，吴苏简直都能看到，几十年后自己两鬓斑白，却还在盼着相公回来，相公终于回来的那天，身后却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

    说到这里，卓世昀停顿了很长时间，似乎是给她时间，叫她想清楚，想透！

    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子，卓世昀嘴边勾了个淡淡的笑，眼眸深邃的看着她，声音低了一些，和刚刚的语调天壤之别，温柔似水：“吴苏，我知道你厌弃我，觉着我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其实不是的，三年前，我原本就想娶你的，但是我父亲背着我收了你jiejie的庚帖，还骗我说是你的。我父亲看中的无非是你jiejie嫡出的身份罢了……”

    他上前一步，声音轻柔的好似微风拂过：“吴苏，其实我一直有种感觉，觉着上辈子咱们俩才是夫妻，我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感觉，才会对你……”

    吴苏往后退了两大步！收回了冥想、震惊、无措，正色的看着卓世昀打断他的话：“大姐夫，希望你今后万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相公是齐奕，这辈子一直都是！即便……即便他真的……”

    她的话也被人打断了，是旁边突然冒出来了的笑声！

    这边的人全都吓了一跳看了过去。

    就见从游廊那边冒出来一个人，手撑在游廊的廊椅上跃了过来，笑吟吟的看着他们：“这儿是干什么呢？难道我遇上了难得一见的……私会么？”

    年纪约二十岁上下，漆黑的瞳眸，看人的时候闪烁着晶亮的光，让他的一双眸子格外的出彩，狭长的眉，挺直的鼻梁，明明是很俊美甚至还有些坚毅的脸庞，但是脸上却带着股子玩世不恭的笑，完全破坏了脸上的坚毅。

    吴苏最讨厌的就是脸上带着这种轻佻笑的人！自从见过了齐子平之后！

    “说话放尊重些！这里是内宅，你是何人竟然敢乱闯？！”大约是今天来的客人的，但是这人出言不逊，金缎也没好气，立刻呵斥！

    蓝绸同样呵斥了一声：“一家子人见了面行个礼问候一下而已！难道都像你这样没有礼数？”

    她也是长了个心眼，口气呵斥，其实是解释一句，避免闲话传出来。

    吴苏转头就要走了。不管卓世昀说什么，她现在都要沉住气，先回去装病，想想怎么应对自己的那个婆婆，撑到……相公回来。相公回来，才能知道所有的事情。

    “别走啊！不是就不是，生什么气啊！”那个后来的男子居然还扬声怪叫了一声，绕过两个丫鬟去挡吴苏前面的路，这样一扬声喊，发觉他的声音怪怪的，鼻音很重，好像是受了风寒的人在说话。

    “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这里是我们的府上，再敢无礼，我们喊一声，叫婆子过来拿了你送官！”金缎厉声道：“不管你是不是客人！”

    吴苏有些害怕起来，这个人……不会是喝多了吧？她要赶紧离开这里！

    卓世昀竟然也看不过去了，冲上来想要英雄救美：“你到底是什么人？！如此无礼应该不是请来的客人，走，跟我到前面找齐子平，如果真不是客人，本世子爷就把你送官！”

    说着过来扯这个人的胳膊。

    这人飞快的往后一跳闪开了，指着卓世昀：“少给爷动手动脚的啊！该走的是你，不是爷！”

    转头看吴苏，脸上又笑嘻嘻的，却又叹气。

    吴苏急着要走，根本就没注意他的神情。

    这边一时有点乱，金缎和蓝绸脸色全都变了，觉着情况有点失控，两人一左一右的护着吴苏，急急的想要离开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出现了一个人。

    吴苏最先看见，在看见的一瞬间，浑身都僵住了！

    来的人竟然是老太太身边的卫mama！

    卫mama看到这样的情形，不知道会怎么想？会不会也误会自己？吴苏才想着把老太太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却叫卫mama看到了如此情形……

    吴苏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卫mama往这边走了过来。

    两个丫鬟看到卫mama的时候也愣住了，呆呆的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是解释还是不解释？解释的话好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解释又怕误会。

    这才真的是没做贼却有心虚的感觉。

    吴苏咬着下唇，刚刚在婆婆那边受的委屈又升了上来，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为什么要让自己走投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