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出了店门,她问:“你真报警了?” “没有,唬他的。”栗则凛说着,从她身后绕到马路外侧。 他们是按交通规则靠右行走的,他这样一个看似不经意的走位,别漾理所当然地走在了马路内侧,他的右手边。 这样同行,是给了她充分的保护。 别漾侧目。 栗则凛正低头查看工作群,以确认应北裕他们是否有消息,一如整个寻人过程,没刻意和她攀谈闲聊一样,神色微凝,十分专注。 于是,他出于本能的绅士风度,无形中为自己刷了一波好感。 又走了两家店,别漾看懂了栗则凛的路数,提出:“我去对面的商铺问。” 这样效率更高,栗则凛赞同。他把自己的微信二维码亮出来,说:“加个好友,方便及时沟通。” 别漾无语地看他一眼:“有线索我喊你。” 栗则凛解释不清自己更多地是为现下寻人联系方便,他捏了捏眉心:“要是我先找到线索,怎么找你?” 别漾要笑不笑的:“你喊自己名字,我就知道你是喊我。” 神cao作。这回换栗则凛被气笑。 别漾没再杠他,转身过马路。 从夜幕低垂到灯火万家,沿途的商户有监控的不多,没有任何一个摄像头拍到向晨,附近的居民也无人见过他。 别漾话说多了,口干舌燥,正准备买瓶水休息几分钟,就听外面传来栗则凛的喊声。 低沉磁性的声线,底气十足地喊着自己名字,一声,两声。 别漾反应过来这是两人的暗号,他是在喊自己,从商铺里跑出来:“有线索了?” 栗则凛朝她招手:“先过来再说。” 别漾情急之下就要横穿马路。 “看车!”栗则凛单手撑着护栏翻到人行道外侧,三步并两步冲过马路走到她面前,轻斥:“没有你喜欢的颜色吗,不知道看信号?” “是啊,我喜欢黑白色。” “……” 太噎人。栗则凛深呼吸两次,带她走斑马线。 别漾抬眸,无意间看到他额头的汗,提醒自己人家是在无偿帮忙,原谅了他恶劣的态度:“以为你有好消息,不是故意闯红灯。” 这示弱来得突然。栗则凛抿了下唇:“那怪我了。” 从上次的追尾事件到现在,别漾发现他是个特别善于自我检讨的人,她没说话。 两人在一家面馆坐下,栗则凛说:“先吃口饭,补充下·体·力·再找。” 别漾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她看着那一大碗面,几不可察地皱眉。 栗则凛见她不动,拧开一瓶矿泉水放到她手边:“附近没像样的餐厅,就算有,也没时间,将就吧。” 别漾认为没必要和他说,为了保持身材,晚餐只吃蔬菜。她拿起筷子,挑了一根面条,细嚼慢咽起来。 栗则凛把半碗解决掉,抬头看见她那碗跟没动过一样,忍不住笑,“你这样是打算吃到天亮?”他看了下时间:“再给你五分钟。” 别漾索性放下筷子:“我可以打包。” “面坨了能吃?”栗则凛提醒:“下面有青菜。”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在街边小店吃面的人,他点餐时特意交代老板娘,她那碗清汤少放面,多放菜。 别漾拿起筷子拨了拨,发现就上面一层面,下面全是青菜,她说:“挺懂女人。” 话中有话,暗指他是个感情丰富的人。 “分人。”栗则凛看着她,眼神笔直坦荡:“有些人,不用点心思不行。” 别漾看似好心地提示:“就怕竹篮打水,徒劳无益。” “不见得。”至少他用了点心思,留下了她,还一起吃了饭,虽然还不知道名字,收获已不少。 别漾挑眉,像是在说走着瞧。 栗则凛抬腕掐表:“你还有四分钟。” “……” 等别漾把青菜吃完,栗则凛正好和应北裕互通完消息,他在电话里说:“继续找。” 那意味着都没有线索,别漾拿起手机:“走吧。” 栗则凛看一眼她剩下的面,说:“国家强调打击浪费粮食。” 见他坐着不动,别漾几乎以为他要把剩下的吃掉,栗则凛手机又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两句,倏地起身:“我们马上过来。” 电话是向晨的班主任打来的,说她到调出了校门口的监控,看到了向晨。 栗则凛在群里通知参与寻找的队员,到学校集合。 折返回向家楼下取车浪费时间,他直接拦了辆出租车。 别漾在后排坐下,问:“你什么时候联系的老师?” 联系走失人的亲属朋友,从中获取有效信息,本是寻人的基本思路。栗则凛却故意说:“你让我有线索喊自己名字之后。” 这人,什么梗都能灵活运用,确切地说,是分分钟还回来。别漾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淡笑。 第8章 你所见即是我08 应北裕他们三组所处的位置离学校都不算远,和栗则凛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班主任已经把向晨那一段视频截到了手机里,边播放给栗则凛看边说:“他是七点一刻到的学校,在校门口坐了几分钟。”她抬手向右一指,“然后往这个方向去了。” 是个叉路口。 栗则凛思考几秒,说:“麻烦您给查下档案,看看哪位同学的家是需要过这处十字路口的,把他们的地址都给我。” 班主任很快查完,给了栗则凛十五个同学的家庭地址。 路线过于热门。即便加上后续加入寻找任务的两名队员,每个人负责一条线路,人手都分配不过来。 栗则凛问班主任和向mama:“这些人里,有没有和向晨比较要好,或是近期发生过矛盾的?” 向mama答不出。向晨患有自闭症,平时回家从来不说在学校的事。在她印象中,儿子没有朋友。 相比之下,班主任更有发言权:“向晨平时喜欢独处,课间时,他都只在教室里自己玩,没见他和谁比较要好。” 她回忆了下,补充:“今天下午,他去卫生间时和同学吵架了,但那个同学的家在十字路口的反方向。” 这件事,接向晨放学时,班主任说了,向mama知道。她其实心知肚明,儿子不可能和同学吵架,只能是被欺负了。可校方和同学家长,愿意接纳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孩子入学,她已经很感激,便什么都没说。 此刻,她实话实说:“晨晨没有因为这件事哭闹,他回家后的情绪,反而比以往好。”她因此还在想,让儿子去正常的学校上学是有利于康复的。 栗则凛问班主任:“向晨因为什么和同学发生了矛盾?” “这……”班主任当时不在场,事后没有学生来告状,向晨看起来又很正常,她就没问。 栗则凛说:“要不您打电话问问在场的同学?这或许就是向晨离家的源头。” 班主任赶紧了解情况,经在场的一个学生描述,还原了当时的情况。 向晨去卫生间,遇到班上最调皮捣蛋的一个男孩子,对方一直逗他拦他,他有点急了,就横冲直撞要走,那个男孩子被撞了一下,气不过去推向晨,是班长李一洋帮他解了围。 李一洋的家,正是监控中,向晨消失的方向。 可向晨并不知道李家的具体位置。 栗则凛分析过后,说:“顺着去李家的路找,每一条岔路都别放过。” 又是一番地毯式的寻找。 直到临近十点,应北裕在一个偏离李家很远的巷子里找到了向晨。 小家伙应该是累坏了,居然靠着垃圾桶睡着了。 秋夜微寒,应北裕看着孩子被冻红的小脸,心里不是滋味,未免孩子害怕,他没敢去抱,只是脱下外套披在了向晨身上。 向晨没睡实,瞬间惊醒,目光呆呆地看看面前的大人,再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默默往垃圾桶那边靠了靠。 应北裕尝试和小朋友沟通:“我认识你,你叫向晨对吧?” 向晨像没听见一样沉默,目光躲闪。 应北裕以自认最温柔的语气没话找话:“你jiejie叫向善。” 向晨歪着小脑袋盯着他。 应北裕正组织语言再说点什么缓解下尴尬的气氛,向家母女赶到。 向mama边叫向晨的名字边跑过来,抱着儿子又哭又骂。向善见到弟弟,情绪也有点失控,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向晨背着小书包,还是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不说。可当mama要抱他走时,他坚决表态:“不回家。”语气急烈强硬,不是商量的口吻。 这是自闭症儿童语言障碍的表现之一,他们不懂得商量,只知道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愿。 向mama平时是很有耐心的,鉴于向晨的病,从来没打过他,失而复得的心情让她很焦躁,在和向善轮番哄了半天,向晨依旧不肯跟她们回家的情况下,她在儿子屁股上用力打了两下,就要强行带孩子走,向善都拉不住。 向晨的情绪就不稳定了,他开始哭闹起来。 栗则凛担心,这样强行把向晨带回去,会埋下他再次离家的隐患。他阻止向mama,说:“我试试。” 应北裕接到他递过来的眼神,让队员们回家休息,又把向家母女叫到旁边。 别漾没有带小朋友的经验,自知办不上忙,跟着退到一边。她看着人高腿长的栗则凛蹲到向晨旁边,摆弄手机。之后的几分钟时间里,他保持那个姿势没变。 别漾问应北裕:“他在干嘛?” 那天在高速路上,现场混乱,应北裕忙着救人,没注意到别漾,并不认识她。但先前在向家,栗则凛故意拿话激她参与找人,他听出来了。面对她的疑问,他答:“想办法。” 他说“我试试”的语气相当笃定,丝毫不像是还没想到办法的样子。别漾看着应北裕,眼睛里写满了疑问。 后者笑了笑:“他没结婚,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哄孩子的经验为零,总得给他点时间想想要怎么做。” 别漾默了半秒,说:“他的情况我多少了解一点,应队长不用特意解释。” 应北裕哪会想到栗则凛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以为两人至少是相熟的,见她这么直接,他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说:“听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