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阮少卿既不嫌宋颐之烦,又能同宋嫣儿玩到一处去,每逢年节,宫中就都热闹了许多。 陈皇后也喜欢阮少卿。 她见过阮少卿同宋颐之讲道理,譬如不让宋颐之多吃栗子糕,若是宋颐之不听劝,阮少卿环顾四周无人,还会出声吼他,宋颐之也不跺脚生气,反而老实了许多。 阮少卿对宋颐之是真心实意好,才会处处替他着想,也不会时时顺着他。 陈皇后心中对她的喜欢遂又增加了几分。 …… 直至敬平十二年除夕,阮少卿同宋嫣儿、宋颐之在一处闹得欢腾,三人多饮了些酒,夜里困劲儿上头,倒头就睡,宋嫣儿和宋颐之就同她睡在一处。 陈皇后怕她着凉,和蔼上前盖被,才意外发现阮少卿是女子。 阮少卿,是女子? 陈皇后先是诧异,而后看到宋颐之熟睡,还牵着她的手不放,脸上傻傻笑意,陈皇后就楞了许久,半晌才缓缓舒眉。 原来,昭远侯府,是出的一位千金。 陈皇后兴匆匆同敬帝提起,颐之喜欢的少卿是女子。原本以为敬帝会龙颜大悦,不想敬帝却思量了许久。敬帝亲口许诺过邵阮两家的婚事,想要借以调和二人之间的矛盾。结果直至阮奕秋过世,都不曾娶妻生子。 对阮奕秋,敬帝心中一直有愧。 而后宁正领回阮少卿,敬帝不知有多欢喜。奕秋虽然不在了,朕和皇后定会好好少卿。 思及此处,陈皇后心中隐隐不安。 …… 而后,敬帝果然处处将邵文槿同阮少卿二人凑到一处,陈皇后其实不悦,陛下明知颐之喜欢少卿。 敬帝却少有同她再作争辩,阮邵两家的婚事是朕亲口定的。 陈皇后心中也有担忧,宋颐之呆傻,阮少卿凭何不喜欢邵文槿,要去喜欢一个呆傻的宋颐之? 庆幸得是,强扭的瓜不甜。无论敬帝如何撮合,邵文槿同阮少卿二人就是处处看不对眼,矛盾愈演愈烈,也处处看不对眼,三两年下来,巴豆,洗脚水,蹴鞠撞飞,陈皇后都有耳闻。 将军夫人也姓陈,陈皇后便时常请她到宫中说话,问起邵文槿可有心仪女子,近来如何之类,就也有了陈皇后与邵文槿亲厚一说。 邵文槿对阮少卿的态度,陈皇后满意非常。而邵文槿懂事,又同煜王要好,陈皇后也赞许有佳。 她并不讨厌邵文槿,甚至喜欢这个后辈。 直至宋嫣儿出嫁前,鸾凤殿中,邵文槿唤的那声少卿,陈皇后才如梦初醒。而后宋嫣儿再讲何事,她都少有听进几分。 她也是过来人。 …… 邵文槿同阮少卿出使长风,宋颐之就终日提不起精神来,母后,我想少卿,下次能不能让我也同少卿一道去。 宋颐之是傻子,傻子没有旁的心眼儿,想到是何就说何。赖在陈皇后怀中,就委屈道起,除了少卿,从未有旁人带我去玩过,母后,我同少卿一处很开心。 一句话,便似钢针扎进心中。 陈皇后寝食难安。 陈皇后同敬帝是少来夫妻,一直相伴,感情向来很好,敬帝也没有旁的妃嫔,事事都同陈皇后商议,很尊重陈皇后的意见。 敬平十四年二月,敬帝和陈皇后爆发严重争吵。 陈皇后也怄气,将近半月没有见敬帝。 三月里,阮少卿同邵文槿返京,陈皇后私下里约了西昌郡王入京,商议邵文槿同扶摇的婚事。 西昌郡王手握西昌重兵,便见过邵文槿,印象颇好,陈皇后突然开口,西昌郡王就以为是敬帝和陈皇后的意思。 西昌郡王同敬帝是发小,关系好到可以共守同一个秘密。闻得陈皇后相请,西昌郡王就不假思索携了女儿来了京中。朝中大臣也纷纷响应陈皇后,撮合邵文槿与扶摇两人。 敬帝却当众泼冷水,陈皇后恼得不行。 最后,竟然还是宋颐之险些轻薄了扶摇,陈皇后捉襟见肘。 临到九月里,济郡洪灾,牵涉甚广,煜王却三番四次置敬帝与两难境地。南顺临水而兴,洪灾不是小事。敬帝四次宣召煜王,都以水患不平无颜回京婉拒,敬帝勃然大怒。 水患越演越烈,敬帝思量久已,才让宋颐之同阮少卿前去济郡赈灾。 结果济郡一行,宋颐之不仅未出纰漏,还处理得当。 敬帝欣慰。 陛下,颐之才是我们的孩子!陈皇后趁势说服敬帝同意宋颐之和阮少卿的婚事,心中一块沉石落地,日子便一晃到了年初一。 敬帝要替邵文槿指婚,阮少卿也当众请婚,求娶西昌郡王的爱女扶摇郡主,陈皇后未及反应,敬帝却龙颜大悦,连商议都未同西昌郡王商议,便做主赐婚。 陈皇后伴随敬帝多年,自然知晓敬帝何等喜悦。 只是不知是他因何缘由。 等到宫宴结束,敬帝才私下同陈皇后道起,真正的阮少卿该是另有其人。否则,宁正和阮少卿怎敢贸然请婚?请的还是西昌郡王的爱女,扶摇郡主! 盛婉卿,阮少卿……那朕和皇后见到的,该是阮婉。 陈皇后惊愕不已。 有阮家的势力在朝中制衡陆家和邵家,敬帝高枕无忧。 原本要如何处理宋颐之与阮婉的婚事,一直是横在敬帝心头的难题。是要阮婉一直以昭远侯身份出入朝堂,还是换个新身份嫁入睿王府? 两者都有弊端,敬帝心意悬而未决。但若是阮少卿另有其人,敬帝心中的难题便迎刃而解,宫宴之上,敬帝才会应声允诺,饮得酣畅淋漓。 阮婉替阮少卿求的是加冠亲,那加冠后,就可安排颐之同阮婉大婚。一路筹谋,总算为颐之谋到心之所愿,陈皇后就也心中欢愉。 …… 三月里,宋颐之一场重病,就让陈皇后想起早前许多事来。 而宋颐之醒后,连连噩梦,抓住她的衣袖在梦中挣扎着唤“阮叔叔”,陈皇后心中骇然。 颐之!颐之!陈皇后心急如焚。 宋颐之乍醒,额头惊出冷汗,就连背上都全然湿透,看到陈皇后就猛然扑入怀中,“母后……母后……阮叔叔让我跑……阮叔叔……阮叔叔让我跑……” 一晚上就如魔怔般只说这一句。 陈皇后就遣人去请敬帝,再严令宫婢将此事泄露出去。 翌日阮婉进宫,宋颐之就愣愣看她,竟比平日里还要木讷上几分!只是阮婉喂药,他就张口喝。 陈皇后心中不安。 接连三日夜里,宋颐之都连连噩梦,梦里唤的都是阮叔叔,缘由尚未弄清之前,陈皇后不敢冒险,就传出消息,说御医要宋颐之要静养,让阮婉不必进宫。 而宋颐之连做了几日噩梦,御医也束手无策。 临到第七日上头,才惶恐道起,“母后,我想起了从前的事……我同阮叔叔去西郊狩猎,遇到刺客……刺客要杀我……阮叔叔中箭……阮叔叔让我跑……我看到阮叔叔被人围攻,……母后……我调转马头,……阮叔叔让我走……我从马上摔下来……母后……我从马上摔下来……” 语无伦次,说得声泪俱下,“阮叔叔死了……母后,阮叔叔……” 再而后的哽咽,陈皇后也似心中揪起。 昭远侯过世,是西郊之事,身上伤痕累计,怕是仇恨之至,才会如此为之。 敬帝看后都恨得双目猩红! 彼时凶手一日未寻得,敬帝一日不作打草惊蛇。只昭了昭远侯心腹宁正商议,以昭远侯突发重病过世为由发丧。 宁正同敬帝,私下都是明了的。 后而宁正辞官,也都在敬帝应允范围之内。 敬帝待阮婉亲厚,也是时时念及昭远侯。 而昭远侯死于非命,敬帝寻了多年的凶手,却不了了之,陈皇后也不知后事如何。 宋颐之一席话,陈皇后心中就似砰然崩碎。 阮奕秋,是为了救宋颐之死的。 若非阮奕秋,四年前死的人便是宋颐之。 敬帝闻后,也兀自怔了许久。 奕秋,是朕亏欠你的太多! …… 宋颐之情绪不稳定,敬帝和陈皇后也不放心让他去庆州参加祭天大礼,就让御医代为照顾。 京城一路前往庆州,敬帝都沉默寡语。 陈皇后知晓他是想起了昭远侯,便出言宽慰,“阮婉爹爹因着颐之去世,我们对阮婉更好便是。日后颐之同阮婉成亲,定然也会好好待她。” 敬帝点头,再深的话却未同她道起。 四年前,若非意外,那藏在幕后的黑手不除,只怕宋颐之和阮婉都会再涉险,脸色就不由青了几分。 庆州祭天几日,敬帝频频会见西昌郡王,其中缘由,陈皇后也无需多问。但西昌郡王对阮家的婚事,也无异议,反是对待阮婉的态度上亲和了不少。 而后回京,宋颐之好了多半,也不似从前那般做恶梦。 陈皇后便叮嘱,见到少卿,记得阮叔叔的事,勿向少卿道起。少卿听到会怕,也会伤心。 宋颐之就拼命点头,他听母后的话。 阮婉是聪明的孩子,早前就看出异端,也未出言问起。自从知晓阮婉是女儿身,那阮婉在京中的惹是生非,陈皇后也有迹可循。 除却有意的惹是生非,阮婉其实很有分寸。 看到宋颐之同阮婉相处亦如从前,陈皇后才放下心中疑虑。 一晃到了几日前,西秦平远侯竟然远道拜谒,为西秦华帝送贺贴。 西秦素来少与南顺走动,华帝客气,敬帝就不好怠慢。 敬帝让阮婉北上西秦,也是为了彰显阮家在朝中地位,为阮少卿作阶。而敬帝遣邵文松随行,是有意不想邵文槿同阮婉一处。 陈皇后喜出望外,宫宴上都难得多饮几杯。 颐之同阮婉的事,十有八/九。 …… 早前往事幕幕浮上心头,陈皇后脚下的步伐就越发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