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曾mama下意识又回过头去。 真不长记性啊,于是又一烛台重重落在了脑袋上。 上一次砸在后脑,也就起了个包,这一次本来还想照着原位置砸呢,奈何她力度准头都不够,却落在了额角,倒破了层皮儿。 被砸两下,曾mama不但没晕,人反倒似乎更清醒了,扑上来迅速夺了武梁手上的烛台,然后远远丢开了。 所以说,什么都是相当然,想象得很好,结果具体执行起来呢?两下敲脑袋,都放不到一个瘦巴婆子,所以原本武梁是可以死得瞑目的。 但武梁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么?她只是看着曾mama把烛台远远扔出去的动作,收了手而已。她原本是想扑上去,用拳手和脑袋继续的不停的攻击对方的脑袋,直到对方彻底晕菜为止的。 曾mama在那儿气得不行,又确有一阵阵的晕乎,看着没事人一般又靠在床上歇着的武梁,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只恼火地在自己脑袋上前后摸着揉着。 都是程向腾了,回了书房还心有不甘,觉得自己弱了气势失了场子,想要让人家也害怕露怯的受惊一场找补回来,所以交待曾mama拿药过来,要语焉不详吓她一跳,然后回去报告她的反应。 难道二爷有兴致耍这种花枪,她们当下人的有什么好说的。可为这个挨两烛台,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现在药也洒了,烛台也捱了,这差使算是办砸了。 唯一还可以补救的是,这丫头显然并不清楚她来的用意。她还是回去报告二爷一声,看二爷是要补药还是如何再说吧。 武梁看着曾mama咧着嘴吸凉气的样子,心下有种被人以德抱怨了般的不适。 她砸了人家,还两次。人家不砸回来,只用手揉揉痛处就完了? 这婆子明明很恼火为什么却不还手?她一个将死的人了,被打两下有什么打紧的?就算她主子交待说留她个全尸难道还不能破皮儿不成? ……那丫的,嘛意思? ··· 却说那锦绣,在书房门口逗留良久,虽然没见到正主儿,却见到了曾mama提着食盒从里面出来,还和程行与她打着招呼,直说是去往洛音苑送赏呢。 于是锦绣就飞快回了院,禀告给二奶奶知道。 致庄院里,唐氏饭都没吃,身体正气血翻涌着不爽呢,训婆子骂丫头的也好一会儿了。再得这信儿一引,当时就摔了茶碗。 她吃不下饭,男人没支个人来问一声,倒惦着往别处赏饭? 还指着锦绣就骂了一顿:“你人就在那里,眼瞧着耳听着,就不能劝一下二爷?这种事儿都是当时劝着才好说,既成事实之后还怎么挽回?难道要我派人去洛音苑,把二爷赏的饭夺回来不许人吃不成?” “奴婢能怎么劝啊?”锦绣辩了一句。心说二爷人她都没见着,再说爷们儿赏个丫头,还是个刚生了娃的通房丫头一些吃食,有什么错处,要劝什么? 心里也知道,二奶奶这根本就是在借题发挥,还是气恨二爷不回来睡她。 二奶奶却更加生气了,“你没长脑子还是没长嘴巴,怎么劝要我教你?你不会给二爷讲讲道理?这内宅的事,哪用爷们儿cao心的。二爷想赏人,给奶奶说一声,难道奶奶会不应?他一声不吭这般伸手内宅难道还对了,这不是嫌我管理内宅儿不力打我脸么?” 之前有空管房mama的事儿,现在有空支派着赏人,这么闲却不回房来?她这里喝药当吃饭一样,为了什么?他那里却对着阿猫阿狗上心去了。 二奶奶火大得很,冲着锦绣又是一顿骂。 但二奶奶说的那些指责的话,连自己也是只在丫头面前说说,在二爷面前也温顺得很。她锦绣敢到二爷面前说去?她一个丫头,她凭什么。 锦绣有口难言。 唐氏又说她当时既然看到了,劝不动二爷就找个借口和那婆子一起过去也行,看看二爷到底赏些什么,那婆子到底如何行事的,不就也能看出二爷到底对那位用了多少心思吗。 是生了孩子对她面上一点儿照顾的面上情,还是真起了怜惜之意,这总分辩得清吧? 锦绣被骂得灰头土脸的,也不敢辩,只咬着唇默默流泪。 二奶奶于是有了新的理由发火,哭哭哭哭哭,主子说两句就哭,娇贵得不成样了呢,然后说她哭得让人心烦,手指往外一指叫她快滚。 主要当时吧,有小丫头刚上了茶没有退,另有云姨娘带着丫头在那里陪着唐氏聊天消食呢。这下锦绣等于当着众人的面被发作,很快传得满院皆知。 锦绣脸面扫地,哭着滚回去面壁了。 唐氏就是这样,一向府里横着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她气狠了,哪还管丫头的面子。自己发完了火,便迅速支派徐mama过来瞧瞧。 徐mama对上曾mama,身份地位年纪,什么都堪堪可压她一头,正好问话。 ··· 所以当曾mama正准备撤的时候,却听到外面真有脚步声传来。 然后桐花领头,带着徐mama和两个丫头进来了。 曾mama一看来人,心下气恼,来得还真快呀,她这儿事还没办完,也正她娘的狼狈着呢。 徐mama进门儿,压根就没理会武梁她们,只客气地冲曾mama打招呼:“竟在这儿碰到曾家弟妹,还真是巧呢。” 曾mama笑道:“可不是。”心说巧屁呀,不是二爷交待让给致庄院透的信儿嘛。 “不知道妹子是领了差使还是路过来看看。”徐mama又问,眼睛一边扫着屋里。 那桌上,摆着上好的点心,肯定是二爷赏下的吧。 “是领了差使。”曾mama应道。 “噢,我就说嘛。二爷这会儿子正在书房,不定啥时就叫人使唤,妹子想来没领差事也不能得空出来。”徐mama挺热情,“差使可办好了?若有我顺路能帮着递话的,就免了妹子多跑趟腿了。” “多谢徐嫂子,这次倒不用的……”曾mama道。 奴才有奴才的关系网。比如曾mama,男人是外院的管事,大儿子在外面管着铺子,两个小儿子也在府里当差,加上媳妇女儿,亲家干儿,林林总总。一家子在府里下人奴才中关系盘根错节,在老夫人面前说得上话儿的有,在二爷面前得眼的也有。 而徐mama是二奶奶的陪房奶妈,虽然现在二奶奶当家,作为二奶奶面前的红人,徐mama说话行事很有底气,但她也断不会无事去得罪府里这些老人儿。 虽然老夫人和二爷一向在后宅上任事儿不管,但若真发了话,二奶奶也是越不过去的。就象现在,她不还得笑脸相迎希望人家给交个底儿嘛。 可曾mama这般不冷不热的,让徐mama也不免有些着恼起来。本来唐氏发火,锦绣遭殃,如今她又不在,别的怕是没人敢劝。 再过两天唐府就来人了,若是二奶奶在那儿闹得不像,唐夫人知道了会不骂她? 便想迅速打听清楚二爷的心思好走人的。 谁知道这老货非给她拿乔。 内宅这点儿事儿,就算现下她不能即刻知道,回头她还知道不了?真当多了不得的事儿似的。 实在不给面子便罢了,咱们且走着瞧吧。 徐mama面上便露出点儿不耐来。 曾mama其实也不是不想说啊,只是眼下还不想说穿啊,这当着妩姑娘的面儿呢。 场面便略微有些冷。 床上武梁歇着,本来别进不理她她也乐得装死不理会,只是如今见一个明显想打探,而另一个偏不愿多谈,心思不由又活动起来。 两人分别代表两处而来,这么不和谐的调子,分明是行事不一路啊! 武梁本来就在猜测着曾mama的真实来意,如今正好,再借徐mama来试试吧。 想着,便热情地招呼徐mama:“mama难得过来,快吃点心。” 一边示意桐花快把点心奉上。 桐花忙端起一盘子点儿,送到徐mama面前去。 徐mama伸手捻了一个,放在嘴里轻轻一咬。入口即化,醇香而不腻,竟不象是府里大厨上的东西。 嘴里赞到:“是二爷赏下来的吧,竟是可口得很。” 武梁见曾mama也不拦着,任由徐mama把点心吃了,不由又挑了挑眉。 婆子无力,打不还手。药汤不灌,点心无毒。 ……那丫的,吓她呢?! 曾mama一看这位都吃上了,知道演不下去了。 二爷想看人家的反应,可点心正常啊,人家能给出什么反应?就算有,也是“啊,真美味啊”,那反应是二爷要的吗? 只是她刚才也不好拦着徐mama吃啊。要不然徐mama再当真以为她是来赐药的,那回头二奶奶对这位下手更毫无顾忌起来,那不就糟了。 既然已经这样了,便让徐mama搞搞清楚也好。 她笑着接口道:“正是二爷赏下来的。” 边说边也捻了一块放嘴里吃了,一边冲徐mama笑道:“姑娘还没吃呢,咱们倒代劳了,只当替姑娘先尝尝。” 说着把点心盘子递向武梁:“姑娘也吃些吧,味道很好的。” 武梁见她如此,反而有些迟疑。心想点心是她掂来的,她心里有数。万一是这块有馅那块没料那种呢,她要真点儿背拈住那特馅的了呢。 因此只笑道:“你们多用些吧,我口渴。”总得真正确定下来,才吃得放心啊。反正一天不吃饭也饿不死,她只当减肥了。 曾mama听了,转身就去桌上掂水壶。 竟然亲自侍侯上了?徐mama心下吃惊。 曾mama倒了一杯水,却并不递给武梁,倒反手先递给了徐mama,话却问向桐花:“这水放多久了,喝得喝不得?房mama不是一病没了吗,也不知道是哪一口不谨慎落下的祸根儿呢。” 先是尝点心,又是问水喝不喝得,还提起房mama。 徐mama哪还有不明白的。不由心下暗骂,这老货哪是侍侯她茶水呀,这是担心这茶水里有东西吧。竟然拿她试药? 心里越发生气了。 不过她也算是彻底明白了,曾婆子这般行事,自然是二爷的授意。二爷这是实心地护上了。 这洛音苑,得劝二奶奶先放一放再说。 徐mama略说了两句话便不肯再留,还对着武梁亲切关怀了一番,就带着丫头起身走人了,连给曾mama打个招呼都不曾。 曾mama看着徐mama前热后冷的态度,哪有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人的,叹了口气,反正差使已经这样了,还何必白得罪人呢,忙起身殷勤地往外送。 一路只走到没人的地方,才笑着道:“二爷吩咐的新差使,说房mama去了,让我这老东西来洛音苑顶她的缺呢。” 竟不是临时送赏,是长期调岗。 徐mama见她肯追出来给她透音儿,自也是笑脸相迎。 “只是二爷也奇怪,竟说先不让妩姑娘知晓此事,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算是解释了自己刚才为什么不哼不哈不应人。 “二爷还说,妩姑娘年轻,不懂这产后养息之道。交待我以后但凡她的茶水点心饭食药膳,都替她尝一尝,看可有不合之处再用。” 虽然刚才在室内,她已经用行动表示了这项,但这般要紧的事还是让徐mama明确知道比较好,免得那边还用药使毒的,倒把自己搭进去。 猜测落实,徐mama承情地拉起她的手,拍了又拍,好像刚才的芥蒂从来不存过不一般,最后却只笑眯眯说了一句:“那妹子这差使可得辛苦费心呢,回头二奶奶自然也是要赏的。” ··· 屋子里,桐花不顾武梁劝阻,大开吃戒。她觉得,徐mama曾mama这号得脸的老mama,比她这种小虾皮奴才尊贵多了,她们都吃了,哪还能有毒啊。 反而对武梁道:“便是有毒也认了,正好吃饱了好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