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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节

    大殿上的臣子,多少都能感受到万历爷的气氛好像不对劲,却也貌似摸不到万历爷的心思。

    万历爷开了口:“众爱卿,对于鲍大人的提议,有没有要说的话?”

    低着脑袋的朱準在听着四周像是鸦雀无声的寂静时,忍不住是要打抖了。现在想想,昨天李敏不告诉他原因,正是为了防止他跑到皇帝面前告状。结果,他还是没能控制得住自己,跑过来了,结果落人圈套了。

    是的,哪怕他能照李敏说的证据,指明死者不是刘嫔,可是不能说明,跳井死的人是谁,是谁代替刘嫔死的,而且,太子妃当天确实是经过了霄情苑门口,照样不能洗脱害人的嫌疑。因为刘嫔没有死的话,刘嫔能去了哪里,只要找不到刘嫔这个活人,还难说明刘嫔是不是真的没死,尸体会不会是再次被人调包了。

    李敏正是什么都考虑到了,才不和他说详细了。可是,他都做了什么蠢事。

    现在,连鲍伯都落井下石。朱準的内心里犹如一艘随时要颠覆的小船。他知道,他是知道这个世间残酷,身为皇帝的子孙更是从睁开眼开始,必须面对这些最残酷的争斗。只是,事实上比他所想的,要更惨烈更残酷。

    身边,忽然迈出的脚步声,像是千斤重的铁蹄,朱準感觉那一脚是能震到自己心底里面的震撼。抬起小脑袋,看到了他。

    大殿上的文武百官同样惊讶,因为眼看走出来回答这话的人是护国公朱隶。

    “回皇上,臣以为,贸然废太子不妥。”

    护国公这是要保东宫?!

    文武众臣,一瞬间,都有些看不清眼前的局势了。但是有一点很肯定的。朱隶一句话出来,和皇上的话有的一比。因为,大明王朝的军权,实际上是掌握在这个男人的手里。

    “哦。”万历爷脸上刚才绷紧的神色,转瞬间变的一丝模糊了起来,像是放软了情绪,又像是更为绷紧一些,对着朱隶,“护国公此话怎讲?”

    “皇上倘若一心要废太子,杜撰任何借口于天下都可以废弃。可是,这借口,要让臣民心服口服却也并不容易。江淮两地子民,只知道其地方官员为贪污污吏,却不知道太子其实有无参与其中。太子是有,或是知情不报,或是全然不知,或是被人教唆,原因不同,怎可同等论罪。但是,臣知道的是,太子性情温和,为人宽善,在京师里,是饱受京师百姓们爱戴的。”

    听完对方这些话,万历爷都有些愣:“你说京师百姓们认为太子性情温和,为人宽善?”

    “是,太子平常都与太子妃,定时会前往京郊的庙宇,用自己的银子救济百姓,并倡导京中商户赈粮。”

    万历爷明显是不知道朱铭做的这个事,而以朱隶这个口气和朱隶的为人,朱隶不可能为太子撒谎。

    这样的事是真是假?

    从百官里再走出来一个人,众人一看,恰是刚在午门前与朱隶争执过的朱璃,更是诧异。

    朱璃拂袍一落膝盖,在皇帝面前跪下,说:“启禀父皇,隶王所言,都是属实。这点臣可以为太子担保。太子和太子妃都是性情温柔的人,不想把善事办的招摇,把好事变成了坏事,只想默默为皇上分忧而已。”

    万历爷在怔了一下之后,在脸上才露出了啊恍然大悟的表情,低头再看底下一群官员,唯有朱隶和自己的三儿子出来为东宫说话。万历爷像是轻轻皱了皱眉头,道:“此事待议吧。把朕的话传给宗人府,既然皇太孙提出了这样的质疑,办事的人,先把死者的身份查清楚了,再报到朕这儿来。一切真相未查明之前,不得把消息传到长春宫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跪地,恭送皇帝离开。

    东宫这算不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万历爷离开上朝的大殿以后,是朝着太后的福禄宫走去。路上,万历爷忽然想起什么,问:“是不是今日八皇子没有上朝?”

    “回皇上,八皇子府里昨儿已经派人入宫来说过,说是八皇子不巧染上了风恙,身子不适,不敢上朝到宫里来,避免把秽气传给他人。”张公公小声提醒皇帝。

    万历爷听完这话,不由一笑:“朕这个儿子,向来做事是最谨慎的。”

    张公公看皇帝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夸朱济还是没有。

    走到福禄宫时,见到太后宫里,不止坐着太后,是皇后、淑贵妃、庄妃等后宫嫔妃,全部齐聚一堂。

    可能都没有想到皇帝突然会来,听见太监传声皇上来了时,众人都急急忙忙地走到屋子外面迎接。

    那个时候,李敏终于是在老公出发前,博得老公的同意,坐上辆马车去巡视自己的徐氏药堂。

    ☆、【120】人在这里

    徐氏药堂南门的分店,由于刚挪来不久,货品没有搬完,所以没有开张。原分店的伙计们只知道,为了挪这个分店,总店的徐掌柜和药堂幕后的老板貌似都不同意。最终,是负责这家分店新任命的李掌柜,自己找了人,找到这样一个位置好而且租金便宜的地方,计算起来,除去搬家的成本以外,利润比起原先那个破地方完全可以弥补新店投资的亏损,好说歹说,才让徐掌柜同意了。

    早上,几个伙计稀稀拉拉坐上马车从新店出发去搬东西,小李子和一个伙计留在了新店。那伙计在门前洒水打扫的时候,小李子瞅望了下街头巷尾都没有人,拉了拉挡风的衣襟,缩回脖子,走回店里的后院。

    门咿呀一声打开,接着咿呀一声小心关上。钻过厚重的挡风棉帘,进入其中一间厢房,小李子冲着坐在屋里榻上的男人拂袖跪了下,道:“奴才给主子请安。”

    “起来吧。”男子声音宛若温玉,听起来甚是舒服和温和。

    “谢主子。”小李子起来后,摩挲着两只手,立在男子面前,秀气的脸庞像是浮现出笑脸。

    谁不知道,徐氏药堂这个年纪轻轻,入药堂以后不久马上被委以重任的这个小伙子,平常做事并不比年长一些的人差,干事利落干净,而且,经常板着一张脸,使得年纪轻但是在底下一群人面前很有威信。

    像这样舒心的笑脸,似乎谁都没有瞧见小李子掌柜的脸上浮现过的。

    “奴才给主子找了只灵芝,改明儿给主子送王爷府上或是主子想要奴才直接送到长春宫。”小李子说,语气除了几分似是讨好眼前这个主子,终究论起来,更多是对眼前这男子的一种打从心底里的尊敬之意。

    男子手中的茶盖咔一声盖到杯口上,说:“我上次好像说过了,我让你在这儿,目的是为了尽力为这里的人做事,不用顾忌到我。药材什么的,我到普济局拿也是一样的。”

    “是的,奴才知道,主子人脉四通八达,普济局永芝堂都有认识的人,想要什么可以拿到什么。可是,奴才来到了徐氏药堂后发现,论这个药的精挑细选,知道什么产地的药材最好入药,京师里真没有一家能比得上这儿。不是奴才来了这儿变了心,是谨遵主子吩咐在这里耐心学艺。”

    男子像是用心耐心地听完小李子说话,等小李子换口气时,沉思了会儿:“这样的功劳,都是徐掌柜的,或是隶王妃——”

    “自然是隶王妃。主子。不过,徐掌柜也不可小看。据奴才观察,徐掌柜虽然在京师里和京师里的药帮没有什么交集,可是,貌似在京师以外,有许多人脉。所以,徐掌柜进药的途径,还与其他药堂不一样。”

    “你确定是徐掌柜的人脉?”

    听到男子质疑的口吻,小李子在愣了一下之后,更为谨慎,答:“主子英明,奴才千方百计观察之后,才得出的结论,徐家人与徐掌柜有接触。”

    徐家人,徐氏,徐娘子的娘家。有很多人都说,徐家娘子身怀秘籍,有着家传特别的医术,所以,才能在京师这样竞争最激烈的地方,开了两家药店,创造出了一个不平凡的传说。可是,这样厉害的女子,正犹如传说一样,很快消失在京师里面——说是死了。

    到底怎么死的?一个那样厉害的女大夫,会看病,会治病,自己会做药,却突然一命呜呼。论是谁,都会产生质疑。更何况,十分了解她的她的亲人们。

    徐家人,怕是把这个疑问兜了许久了。徐家的来历,一直也都是令人感到困惑和神秘。比如犹如徐掌柜这样精明能干的人,在徐娘子死后这么多年,却一直是忠心耿耿于徐娘子。倘若说徐掌柜只是因为和徐娘子缔结了合同才如此忠心,说不过去,毕竟徐娘子已经死了,合同早已自然失效。徐掌柜本不该受此束缚。

    “你知道现在徐家人在何处吗?”男子沉思片刻,问。

    小李子仔细答:“奴才因为被发到这边新店,之后一直离总店反而是疏远了,又是不敢轻易没有得主子同意之前给自己招兵买马打下手,生怕一不留意被掌柜的察觉。所以,单靠奴才,难以时时刻刻跟在徐掌柜身边伺察动静。之前,在总店的时候,奴才还能知道一些掌柜的动向。到了这边以后,基本上,是有听说徐家人从老家来了,可是具体都是到了哪儿去,无从得知。徐掌柜是很谨慎的一个人,出门,从不带其他人的,都是只身出门。”

    男子两道清眉飞扬,更是努力思考他这话的样子,说:“你认为,他们是重用你,所以把你发到这里来的?”

    “是。奴才办事太得力了,结果,得了掌柜和王妃赏识。主子对此有疑问吗?”小李子眼珠子里闪过一抹困惑。

    男子对他这样的自信却突然不言语了。小李子本是他府上的家奴,由于脑袋聪明,效仿能力强,因此被他经常委以重任,化装成各种身份,到对方地盘上去打探敌情。即是说,小李子的真实身份是一位间谍,而且,由于经验丰富,扮什么像什么,可以称之为超级间谍。

    可以说,小李子至今受他吩咐去办的事儿,从来没有一件是会令他失望的。可是,这次,貌似不太一样。

    男子忽然感到喉咙间一丝干燥、发紧,在想喝口水时,端起茶盅倒到口边,方才发现,茶杯里没有了水,都喝完了。

    小李子见状,急急忙忙拎起屋子里的茶壶给他茶盅里倒水。

    男子说:“我看你,这些天,先什么都不要动作了,安静上一段日子。”

    “主子?”小李子脸上掠过一抹迟疑。

    主子是在怀疑什么?

    “是我不好,有些cao之过急,让你非要把店移到南边来。”

    其实小李子自己都不太明白,为什么主子要他把徐氏药堂的新店想方设法移到南门来,因为主子的王爷府也不在南边。

    主仆俩,一个倒茶,一个拿着茶杯,像是静止的画面一样。屋外屋檐上忽然飞来的一只喜鹊,落在青瓦上时发出那点细小的声音,都足以把屋里这两个人的魂儿吓飞。

    男子忽然,把茶杯搁在了桌子上,水都不喝了,说:“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情,到时候我再派人过来和你街头。像这样,你我见面的次数,可以减少一些。现在宫里局势不朗,我都在王爷府里,暂时不出门。”

    “奴才都明白了,主子慢走,有什么事的话,我传个口信到王爷府上,并不难。”

    “你还是少走动为妙——”

    男子这话未完,只听院子里忽然刮来一道风。

    在院子里负责守卫的男子的侍卫,照样是被突然闯进来的人给吓到措手不及的样子。

    厚重的棉帘因屋外这阵突如其来的风,被忽然掠起,飞卷的棉布仿佛失去了重量一样,像轻纱飘扬,使得那个穿过棉帘入来的女子,宛若是忽然揭开了神秘面纱的仙女,刹那在屋里面射入了一束光芒。那刻放出的光华万千,屋里那两名男子忽然感到刺眼,沉重地闭了闭眼皮。

    等重新睁开眼睛时,小李子两个膝盖头已经先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扑通落在冰凉的地面上,对着走进来的女子,说:“大少奶奶,你,你怎么来了?”

    说话时已经俨然有些喘不过气,不得不吸口气,显出一丝狼狈的语无伦次。

    李敏立在门口,脖子上悬挂受伤的左手,肩头披了一件青绿色的披帛,边上烫着滚金,绣的是一品命妇的花样,云墨的发髻上插的仍旧是一支素钗子,脚上一双盆鞋,同样素色滚金。

    没有繁缛的样式,但是,同样非富即贵的布料,把她那身鹤立鸡群的高贵气质完美地衬托了出来。

    看的出来,皇宫里那些嫔妃的华丽服饰,道不定是能不能适合她呢,倒是那无拘无束犹如草原上脱缰的野马,护国公府,能让这朵幽兰谷里的芬香绽开芳华。

    是有闻,万历爷在亲眼目睹了尚书府里的病痨鬼并不是病痨鬼之后,对李大同在心里头生过很大的气。

    皇帝都惋惜失去的人儿,其他人更不用说。

    立在小李子身边的男子,温和的眸子里突然浮现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望着眼前的女子。

    李敏嘴角噙着那抹似笑非笑,走进屋里,像是先故意忽视掉了旁边的男子,对跪在地上的小李子说:“快起来吧。本妃不过是听了徐掌柜说到你这个新店这几日要开张了,所以过来看一看,看有些什么东西未准备齐全的,看本妃能不能帮不帮上忙。”

    小李子一听这话,脸上掠过一抹惊恐:“大少奶奶,这药堂是您的。”

    “资产是本妃的没有错,可是,是你在经营。一开始,本妃已经把这个重任委托给你了。”李敏一边说,左手按在小李子肩头上。

    小李子垂低着脑袋,他身旁的男子侧目时,似乎都能在小李子脸上捉到一抹不该出现的情绪。小李子是他的人,不是李敏的人,是间谍的话,是不该出现这种像是背弃原主子似的,对待李敏的这种貌似愧疚的情感。

    男子温和如玉的眸子里微微眯成了一条弧线。

    李敏像是注意到他的视线,转过头,却没有对男子说话,是径直对身后的念夏吩咐着:“还不快冲壶碧螺春端上来。据说八爷最喜欢喝碧螺春。李掌柜,你招待八爷这种贵客,怎么可以不先弄清楚八爷爱喝什么茶,普通茶水怎么可以招待八爷,像是给本妃进献的麦冬茶,更不适合八爷了,是不,八爷?”

    当八爷两个字,从她微吐兰息的嘴唇里吐出来时,真真是,一瞬间把所有遮掩的遮羞布扒拉扒拉,拆的一干二净。小李子的脑袋垂的更低了,直接想往地上钻个洞。

    其实,当她突然出现在这个院子这个屋子时,本就是让他们无地自容。只是,她是那样云淡风轻,轻描淡写的,进了这个屋子,和他们谈笑,脸上不见半点怒气。这样而已,却是让被洞穿了的人心里头真正发悚,乃至要发怒。

    她是刚好无意中跑到这里来撞见的,还是说,她早知道如此,在这里撒下了天罗地网,守株待兔,只等他们自己落进圈套来,原形毕露。

    前者与后者的差别太大了。倘若是后者,无疑是计划这一切的那个人,反而变成了只傻子一样,自导自演,自鸣得意,结果殊不知是任她耍了有不短的一段时间了。

    朱济拂起袍角,落到了榻上,嗓音温和,俊秀的眉眼里面含着不愠不躁温吞吞的笑意,说:“本王这也是听说隶王妃的新店开张了,所以,在路过此地时,想到与隶王、隶王妃的交情,就此进来拜访,道声恭喜。”

    “难得八爷如此看得起本妃的小药堂,给本妃卖面子。只可惜,本妃这个药堂,惯来入不敷出,实在平日里也难以对外启口的事儿,不知八爷是如何得知的?”

    在念夏把碧螺春端上来时,李敏坐在了对面的榻上。

    朱济等着小丫鬟将茶杯斟满,道:“本王在南市有些人脉,早前听说隶王妃在这边找铺位时,已经想开口帮这个忙,不过,知道隶王妃对本王向来心存顾虑。”

    李大夫是不上八爷这条贼船,从来不上。

    朱济可能是想到这儿,温温吞吞几乎从来不会为任何事忧愁忧虑的眉毛,突然拉拢了下,说:“实际上,隶王妃不需要如此戒备本王。本王从来没有想过与隶王妃为敌。”

    “是不想与护国公府为敌吧。”李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讥讽,直刺到对面的男子脸上像是闪过一抹狼狈慌措。

    所以说,连皇上都最畏惧自己这个八儿子,是难怪的了。

    朱济做任何事情,都是有头有脑的,绝对不会失去一点方寸的。比起来,是比那个冒冒失失,能轻易之间拿她手腕弄断,时不时冒出一句无厘头话语的老三,说是一样能干的老三,不知道聪明多少倍。

    这个男人最可怕的地方是,很明白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隶王怎么允许王妃出府了?”朱济的眼,像是漫不经心扫过她悬挂的手腕,“据说,隶王爱妻如命。”

    “王爷是觉得本妃既然伤不重,偶尔出来散散心也好。”李敏说到这儿顿了下,“王爷今日入宫了。听说八爷身子不好,在府里修养,上朝都不能上,本妃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八爷居然会心血来潮上本妃这个没有一个大夫坐镇的新店来,貌似这店里哪怕要按方子抓药也是药材不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