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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周而复始几回,汤药已经见底。虽也时常有些汤药从杜朝阳唇瓣溢出,但相较用布蘸着汤药的做法,却是好了许多。

    若不是杜朝阳这一次重伤,她从不敢想她能做出这般大胆事情,然而若一直灌不进药,她却担心他撑不过来,尽管大夫说他身体逐渐好转,她还是担心,很担心!

    丝帕将杜朝阳唇角边的汤药抹去,秦艾词握着杜朝阳的手,五指相扣,撑在嘴边,喃喃说道:“你倒是快些醒过来,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你不在,我会害怕。”这个他曾最不信任的人呢,却是她心底深处最依赖的人。

    握着的手慢慢垂下去,不知不觉,秦艾词已是趴着入睡。一觉睡了一个时辰,期间陈风有进来,虽担心夫人的睡姿,又不敢上前打扰,最后还是远远退了出去。

    因为姿势不太舒服,睡醒时,只觉得脖子歪着拧不回来,痛得厉害,而被秦艾词枕着的杜朝阳的手上也是一个红红的印记,秦艾词替他揉了揉,才自己站起身,脑袋试着上下左右的缓缓摇动,半晌才是恢复过来。

    起身,秦艾词往外边书房走去,陈风并不在,她站在原地愣了会儿,而后扫视了一眼书房,摆设并不复杂,没有几处可以藏物件的地方,却不知可有暗格。

    先从杜朝阳的书桌翻看,而后才是身后书柜,一格一格翻找,书柜上确实有一些失传已久的珍贵拓本,却并没有秦艾词想要的兵符。

    担心陈风随时进屋,秦艾词找得有些急切,退身时,却不小心撞到了书柜边的画缸。好在眼明手快,秦艾词及时扶住,并没有让它碎裂,然而画缸里的几幅书画倒了出来。

    无奈,只能蹲下身捡起散落开的书画,秦艾词一眼便认出散开的那副是王羲之的书法,她最喜的是王羲之,但杜朝阳却不是,他收集这些,是因为她?

    不是欣赏的时候,快速地将书画捡进画缸,然而最后一幅卷轴握在手中时,秦艾词却是愣住。

    画卷用红绳系着,并看不见里头,然而画卷上那黑乎乎的一团淡淡的印记却让她觉得熟悉。

    及笄那年,先帝请了大梁第一画手高河替秦艾词画了幅画像,夜间她打开画像欣赏,却不小心打翻砚台,污了一块,担心父皇知晓,便偷偷藏了起来,过了许久想起来,却再也找不到了。

    秦艾词解开红绳缓缓打开,画卷上娇小的少女头间挽着一只碧玉簪子,长发及腰,站在花丛,笑靥如花,人比花娇。

    仿若回到那年春天,百花苑中,她低头嗅着兰花,身后杜朝阳缓缓朝她走近,清浅叫着:“长乐。”

    那声音真切得让人怀念,那时,他们还年轻,一切还美好。秦艾词眼眶微红,而后缓缓卷起画卷,然而轻柔无力的声音再次响起:“长乐!”

    秦艾词一惊,刚刚竟不是回忆中的声音?秦艾词站起身,看着里屋,有些不敢确定,但是眼泪却在那一刻止不住地簌簌落下。

    ☆、第61章 苏醒

    秦艾词快步往里屋走去,一只脚已经跨入,却又突地愣住。霎时,脚下仿若千斤重,她犹豫着,带了几分害怕,她害怕刚刚的一声“长乐”不过是幻听,欣喜后的失落,她承受不住。

    最终,强烈的渴求让身体不受控制地慢慢往前挪动着步子,一走进屋,狭小的空间里,因为昏暗,白日也需靠着烛火照明,烛光下晕着他昏黄的身影,他冲她笑着,眉眼弯弯,和煦如春风。

    见秦艾词站在门边不动了,杜朝阳勉力撑起一点,对着秦艾词缓缓招手,轻浅的声音说着:“过来。”

    秦艾词抿着唇,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短短的距离,仿佛走了一个春夏,她走近床塌边,正犹豫着要说些什么,突地,手上一个力道扯过她,触不及防地,她整个人栽倒,重重砸到了杜朝阳身上。

    她惊吓住,忆起他胸前满是伤痕,她仿佛能感受到他的疼痛,心疼不已。然而不待她反应,双唇被紧紧堵着,他吻着她,不似之前的温柔缠眷,带了些狠劲儿,将她柔嫩的双唇用力吸允着,甚至带了些撕咬。

    唇瓣的微微疼痛让秦艾词很快反应过来,担心他的伤势本想推拒,却不知为何,她似乎体味到了他心中的那一丝恐慌,他想用这般力道,来感知她的存在。

    尽管重伤刚醒,他的手臂仍旧孔武有力,勒得她纤细的腰肢生疼,他的双手抚着她的背部,反复摩擦,慢慢的,秦艾词开始回应他的亲吻,热情、激烈,不顾一切!

    虽不是第一次亲吻她,然而却是第一次得到秦艾词的回应,杜朝阳只觉得幸福感溢满胸口,正压抑不住地蓬勃溢出,若一次死里逃生能换得秦艾词的感情回应,他不介意再遭受几次。

    吻了许久许久,昏天暗地不知时辰,在秦艾词感觉到胸腔处窒息般的感觉时,杜朝阳正好松开了她,开始慢慢地,轻柔地亲吻着她因为憋气而通红的脸颊。他将她脸颊上的泪痕吻去,而后是沾染着泪水的眼睑、颤动的睫毛,许久,才听他淡淡说着:“为什么哭?”

    本来已经止住的泪水,又忍不住簌簌地落下,愈来愈烈,杜朝阳一点点吻着她的眼角、含着她的泪水,似哄着孩子一般,慢慢拍抚着她的背,“这眼泪,是为我流的。”

    不是询问,而是笃定,语气里带着喜悦,道:“一睁开眼看见的是你,真好。”

    秦艾词此时双眼迷蒙,说不出的诱人风情,他忍不住咬住她的耳垂,极尽暧昧说着:“看见你这般惹人怜惜的模样,真想把你吃干抹净。”

    想起西山温泉的一幕,秦艾词耳根一红,泪眼也刹住,娇嗔地说着:“你满脑子想什么呢。”

    “想你!”杜朝阳含弄着她的耳垂,说着。

    “呸,下流!”

    秦艾词捶着杜朝阳胸口嗔怪着,在看见杜朝阳拧紧的眉头时,才反应过来他胸口有伤,赶紧撑起身子,低下头探看:“哪里疼了,可要叫大夫来看看。你刚醒来,是要叫大夫来瞧瞧的,何况刚刚我还压着了你的伤口......”

    秦艾词一个人嘀嘀咕咕说完,转身想去唤陈风,却被杜朝阳拉住:“有你在,我什么伤都好了。”

    杜朝阳挣扎着想要起身,秦艾词有些担心他的伤口,再次问着:“当真没事?”一边说着一边替他拿起枕头垫着肩颈,将他慢慢扶起。

    杜朝阳倚靠着坐好,伤口因为刚刚的动作有些撕裂开,然而不想让秦艾词担心,他竟一下眉头都没有皱,表情很是淡然,“说来,我还要感激那夜遇袭,若不是因为受伤,我都不能知道夫人这么关心着我。”

    杜朝阳说完,便让秦艾词想起了正事儿,突地板起脸:“是要感激他们了,没有他们,将军怎么能上演一出完美的英雄救美呢!人家何府小姐可心疼你了,因担心你的伤势,竟特地跑来询问于我,还兴师问罪怪我让你带伤出京呢!”

    听着秦艾词语气中的酸味儿,杜朝阳愈加开心,说着:“她来问你,不是自找委屈么。”

    杜朝阳这般一说,秦艾词更加不痛快了,气愤说着:“是!我可不是给她委屈受了么!你心疼?”

    “没有。”杜朝阳笑了笑:“委屈她我心疼什么,我只心疼我家娘子。”

    “连命都豁得出去,还有什么不会的!”

    杜朝阳拉过秦艾词的手,捧在唇边细密亲吻着,解释着:“总归是一条性命,何家对我也算有恩。”

    秦艾词冷哼一声,却没有抽回手,只道:“你杜朝阳可不是什么活菩萨,这些年手起刀落,什么时候手软过,你对何意,何卓,可都没有手下留情过。”

    “何卓伤了你。”杜朝阳眯着眼说道,许是想起那日的惊马,眼神里带了几分阴鸷,而后怕吓着秦艾词,又缓和了说着:“我对何意可仁慈了许多,他若不姓何,早活不到今日。”

    秦艾词一瞬不瞬盯着杜朝阳,总觉着他没有对她说实话,许是被盯得有些心虚,杜朝阳别开眼,岔了话题问着:“你刚刚在外边书房做什么,喊了你两声才有反应。”

    这回却是换得秦艾词一愣,她没想到杜朝阳会在这个时候醒来,思来想去,终是有了个好借口,“我倒有件事情要问你,我的画像怎么在你这里。”

    秦艾词弯腰拾起刚刚因为杜朝阳的拉扯而惊吓得丢开的画卷,在杜朝阳面前缓缓展开时,他脸上有些不易察觉的红晕蔓开。

    “你竟偷我的画卷!我还以为是自己藏丢了,懊恼了许久呢。”秦艾词愤愤然说着。

    “怎么不吭声了,你偷藏我的画做什么。”秦艾词不依不饶问着。

    “漫漫长夜,不看着你的画像,我怎能入睡。”杜朝阳低声说着。

    “怎么就不能入睡,我却不知道我有助睡的功用。”秦艾词疑惑道。

    杜朝阳将秦艾词拉近,抵着她额头,声音有些低哑说着:“这些年,我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

    莫名的一句话,秦艾词起初没反应过,待看着杜朝阳色眯眯的神色,突然恍悟,整个人从耳根红到脖子,眼神却下意识看了眼杜朝阳的双腿之间。

    “无耻!”秦艾词咬着牙说着,而后毫不犹豫起身,道:“我去喊陈风进来。”

    看着秦艾词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杜朝阳忍不住哈哈大笑,此时他只想快些养好身上的伤,他守着的小娘子早已长大,等候了这么些年,该拆吃入腹了。

    听着将军醒了的消息,陈风亦是激动不已,一路小跑着进去,待看见将军倚靠坐起,遂长舒口气。

    “将军昏睡了几日,傅大人交代将军重伤的消息不可透露,一面动摇军心,遂安排了马车出城谎称将军离京。”陈风回禀着。

    杜朝阳点点头,傅正臣做事他安心得很。“安阳侯叛乱如今怎样了?”

    “周将军与叛军对峙在渭河两岸,还没有动作。”陈风如实答着。

    “安阳侯世子呢?”

    “傅大人早前就命人守住了世子府,四个城门口更是重兵把关,任凭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如今城中谣言四起,说将军已不在…人世,想必也是安阳侯的杰作。”

    杜朝阳却摇着头,道:“未必,传谣言的自然是那夜袭击我的人,却不是安阳侯。”

    陈风确是惊讶:“何人如此大胆!”

    杜朝阳撇嘴一笑:“想要我性命的何其多,世子爷在我们手里,安阳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他哪里舍得,他要有这伤我的本事,早想法子去救出自个儿子了。”

    陈风抱拳道:“小的这就去把将军苏醒的消息告知傅大人。”

    “顺便交代,让他亲自去渭河督战,安阳侯这人不是君子,怕,早与鲜卑有勾结,我如今有伤在身,正臣过去,我才安心些。”

    陈风点头,正要出去,却又被杜朝阳叫住,他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问出:“你进来时,可见到书房里有什么不同?”

    陈风抿着唇,他当年之所以被杜朝阳留在身边训练成影卫,便是因为他过目不忘的本领,将军刚醒,他本不想直言,但既然将军问到,他只能老实回着:“书桌上的毛笔架移前了两分,书架第三格最右边的那本《孙子兵法》往右边偏移了三分,画缸移后,里头的卷轴的排放位置亦全部混乱。”

    陈风说完,已经很是明显了,书房被人动过,即便很小心,却还是有纰漏。杜朝阳闭着眼,神情淡漠。

    “属下该死,本不该放夫人进来西苑,奈何夫人不知怎么得知了将军没有离开,用宣扬此消息作威胁,属下权衡之下……才应允了夫人住进来,除了夫人,再没有放进来其他人。可要,属下将夫人回兰苑?”

    杜朝阳摇头:“不必了,以后可让她随意进出,她习惯了有人伺候,将她身边的丫头也一并允了进来吧。”

    ☆、第62章 虎符

    自从苏醒过来,杜朝阳身体恢复极快,秦艾词有时候总愤愤地想,为何她一个伤风感冒都得养上十天半个月,杜朝阳受了这么重的刀箭伤,也不过几日的休养,就精神得很。

    虽然秋婵姑姑和如意跟着进来伺候,但平日里只是秦艾词独自去书房,她们也只当公主是去看书,并不打搅,两三日过去,倒也没觉着异常,或许,即便觉着异常,公主不说,她们也便不问。

    然而西苑里安宁的两日,外边却是天翻地覆,因为滑胎,蓉烟一度闹着要削发为尼,本就因为失去孙儿而气闷悲伤的老夫人,更是晕厥了好几回,就等着儿子回来主持公道了。然而杜朝阳一直没有消息,就算离京,外边也没有传来他的动向,建安坊间关于杜朝阳已死的传闻愈演愈烈,人们从起先的不相信,到渐渐有些许犹疑,如今傅正臣亲自去渭河督战,大家更开始将信将疑了,杜朝阳若健在,为何让早已从文的傅尚书跑一趟渭河?怕是杜朝阳再不出现,皇朝军士气愈加减弱了。

    秦艾词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走近昏暗的书房里间,如今的杜朝阳已经能下地走动,见他手拿长枪慢慢耍弄,忍不住斥责道:“身体才刚好一点,可别又扯伤了口子。”

    杜朝阳将长/枪立在墙角,笑着说道:“我身体几乎复原了。”

    刚从外边光亮处走近的秦艾词,有些不能适应屋里的昏暗,遂点燃烛火,冷哼道:“昨儿是谁逞强非要下床,结果伤口撕裂流血,被大夫好一顿痛批!”秦艾词端着汤药走近,继续说着:“赶紧坐回床上去,喝药。”

    杜朝阳撇撇嘴,却是乖乖坐了回去,很快一碗汤药被秦艾词递到他手中,吩咐着:“全部喝完。”

    杜朝阳眯着眼睛看了手中汤药,见秦艾词转身欲走,遂很快抖着手,哎呀地叫着:“呀,突然头晕,胸口疼,手也没有力气,端不住了……”

    秦艾词回头,看着碗中汤药在他双手的晃动下,差些要溢出来,只得妥协地接了过去,“这汤药里可是加了根老山参的,我就这么两根,全给你了,你别给我浪费了。”

    秦艾词沿着床榻边坐下,不大情愿地替他吹着汤药,闷闷道:“明明长/枪都拿得动,一碗药倒是端不起了。”

    杜朝阳眨着眼睛,狡黠笑了笑,而后状似柔弱地整个人靠在秦艾词肩膀上,说着:“听说我昏迷时,是你给我喂药的?”

    想起他昏迷时嘴对嘴的喂药,秦艾词脸颊微红,掩饰地咳了咳,舀了一勺汤药递到杜朝阳嘴边。

    杜朝阳却没有张开嘴,只蹙眉说着:“太苦。”

    一个大老爷们竟说怕苦!秦艾词眯着眼,无奈说道:“我当人给你拿梅子来!”

    秦艾词正欲转身,杜朝阳却拉住她,说着:“我不要梅子,只是,想夫人与我同甘共苦。”

    秦艾词挑眉,诧异问着:“怎么同甘共苦,我又没伤痛。”

    杜朝阳却是眉眼弯弯,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他轻轻说着:“这样。”

    秦艾词还没理解,便见杜朝阳低头就着她的手将汤药含了一大口在嘴里,而后他脑袋突然抬起,在她眼前一窜,便吻住了她的双唇,随着他灵巧的舌头,药汁缓缓流入秦艾词口中,苦味霎时在她口中蔓延。

    秦艾词最怕苦,此时哪里还顾得上杜朝阳放肆的舌头,只是不想吞下苦涩药汁,遂努力地用舌头将药汁吐回去,然而愈是这般,舌头愈加纠缠,两人的口水伴着汤药交融,极尽缠绵,偶尔发出啧啧的声音,更是让人觉得羞耻。

    秦艾词面皮薄,只好一狠心将口中的药汁吞下,苦涩的味道从喉管一路进到胃里,眼中忍不住逼出泪花。

    待杜朝阳满意地离开秦艾词双唇,却是看见泪眼朦胧的秦艾词,可怜兮兮的模样如一只可人的小猫咪,心底某个神经被触动,渐渐,杜朝阳的眼神从起初带着玩笑的清明,慢慢变得浑浊,*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