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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傻逼……”别总是什么问题都想着自己解决好不好?

    凌卓笑了,又用手推我的额头,“上车吧,等你回来。”

    我转身上车,刚系上安全带车就发动了。凌卓仍在车侧没有走,在原地看着我。汽车逐渐远离,他对我挥手,动作像个傻子。

    汽车驶离车站,凌卓的身影也再看不见。

    隐隐的疼痛与失落在心头蔓延,我突然后悔刚刚因为爱面子没抱一抱凌卓。我知道如果我想要,他一定会给我一个能安心的拥抱。他都已经擦好手上的汗等我了,可我却没伸手。

    窗外公路的景色很无聊,我也无心欣赏。

    这是第一次,我和凌卓分开。我们幼儿园开始就在一个班,直到上高中,我在普通班,而凌卓在重点班,但我们仍在同一所学校。

    从小至大,我都以为我和凌卓一辈子不会分离,并且对此深信不疑,可此刻我突然意识到,越长大我就会和凌卓越来越远。

    以后凌卓会有自己的学业、事业和家庭,他这么优秀,未来会过上富裕而有意义的生活。只有过节或新年的时候,我们才能再聚。我去他家作客,他年幼的女儿认错了人,叫我爸爸。凌卓会温柔地拍小女孩屁股,告诉她我是叔叔……

    我想象着这些,突然就哭了,哭得乱七八糟,哭得旁若无人……

    明明昨天我们还背着小书包上学,在路上淋着雨踩水坑溅得满身泥点子,还斤斤计较地分着吃五毛钱一根的碎冰冰,还抱在一起打架,打完十分钟就和好,怎么转眼就到了分别的时候?

    第9章

    “砰——”

    面前的画架被人撞倒,发出巨大的响声,将我惊醒。

    “同学对不起,对不起……”

    画室环境拥挤,画架、画板、笔盒和红色塑料凳随机散落在地……在这里面穿梭必须要小心翼翼,要是撞倒一个,难免有多米诺骨牌效应,不过我坐在角落,这个同学算是躲过一劫了。

    “没事。”我扶起画架,看了眼挂钟——这次发呆了二十分钟,总算比上次少了。

    唐寅写的“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如今我算是体会到了。这几天,我总是醒得特别早,在宿舍望着天花板怅然若失,白天坐在教室里,画着画着就开始发呆,什么事都不想做,呃……除了想凌卓。

    之前在学校虽然不是天天见面,但因为我的教室在西楼的四楼,而凌卓的教室在主楼的三楼,我每天都能看到凌卓在主楼的走廊上走动。如今一点也看不到,很不习惯。

    凌卓那王八蛋白天老折磨我就算了,竟然连晚上都不放过。

    好几晚,我都梦见了凌卓,梦里的情景很熟悉,就是幼时他挨打的画面。

    小时候凌海信总是打人,凌卓跑得没我快,所以挨打比我多。凌海信打累了就会停下来,有时他打完凌卓就累了,然后去给买我们零食,这种时候我不用挨打就能拿到好吃的。

    那晚从梦中惊醒,我突然想到一个过去没有注意到的问题——凌卓是真的跑不快吗?

    我烦躁地想了一宿,也没有确定的答案。

    我每天都把手机带在身边,等凌卓给我打电话,就骂他一顿,让他好好学习别总来我脑子里逛。

    终于,在第一个周日的晚上,我接到了凌卓的电话。

    “小禹?”

    “是我——”我拖长声调回道。

    凌卓在那头笑了,问:“有没有想哥?”

    “没有……”

    “乖,哥也想你。”

    乖你妹。

    “我问你件事,小时候凌海信打人你是故意不跑的吗?不是吧,你不是也挺讨厌我的吗?怎么可能……”

    “我是故意的。”凌卓打断我。

    我瞬间握紧手机,有些慌了,问:“谁他妈让你这么做了?”

    “是本能吧。”凌卓在那头欢乐地笑着,“护犊子的本能。”

    我琢磨了一下“护犊子”的意思,怒道:“你少占我便宜,说正经的。”

    “因为你是我弟啊。”凌卓又道,“虽然你不认,但这是事实。”

    我想起小时候凌卓的身上总是青色紫色红色,新伤叠旧伤,从来没断过。而在凌卓挨打的时候,我只会躲在角落里发抖,祈祷凌海信别来打我。可我从来不知道,那时凌卓祈祷的却是不要打我弟。

    “什么毛病啊你!?”我大吼,声音竟带着哭腔。

    我一抹脸。cao!哭了。

    凌卓问:“你不会哭了吧?”

    “滚,谁你妈哭了?”

    “别哭。”凌卓又笑了,“我原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虽然你小时候是挺没良心的,但谁让我是你哥呢?”

    “你就是个绝世大傻逼!还有,下周记得给我打电话!”

    我怒气冲冲地挂了电话,站在宿舍阳台上愤怒地捶打栏杆,怄气地想凌卓为什么要自作多情地牺牲,搞得我像个狼心狗肺的坏人。

    ……

    几分钟后,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一条信息:看着你挨打我会很愧疚,做那些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你不用诚惶诚恐,我不后悔,也不委屈。

    我抱着手机在阳台把信息读了一遍又一遍,心道:我后悔了,我替你委屈。

    鼻酸眼涩,唉,更想凌卓了。

    派大星曾经许愿多长一个头,这样在海绵宝宝工作的时候就有人陪他说话了,但对我来说,多长一个头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画饼充饥”。于是我那厚厚的速写本从前翻是作业,往后翻就全是凌卓。

    画中的凌卓有整体的、有局部的,有穿衣服的也有半裸的、全裸的。

    在画中,凌卓可以穿上各种衣服,扮演各种角色,摆出各种表情,甚至可以长出一双rufang。我常常在画的过程中就偷笑,心想要是凌卓看到,恐怕又得打一架。

    生殖器是最认真描绘的部分。有时画软的,但我更喜欢画硬的。从圆润龟伞到粗壮的茎柱,再到饱满而布满褶皱的卵囊。我记得凌卓yinjing上面每一条经络和每一处沟壑,因为那一根曾在我的注视下摩擦我的rutou。

    每次画完,我都会大发慈悲地在上面草草勾出几绺阴毛,凌卓知道了一定会很感激我的。

    我学画画三年多,之前从未画过凌卓。只是分别的第一晚我无意中画出那日凌卓吃桃子的情景,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接下来几个月,我在想凌卓和画画两件事上格外费心。

    想凌卓从早上五点半开始,拿起床头的炭笔和素描本就开始画他。

    午休我不回宿舍,仍坐在教室里,闻着炭笔和广告颜料的味道啃三明治,手里拿一只笔胡乱地写。然后……我就知道了一支0.5的按压签字笔可以写1978个“凌卓”和1979个“想”。

    睡前,我会再画一张小卓卓。

    有人说,画画的意义就是“你想象的世界,只有你能画出来”,现在我懂了,我想象中的凌卓,只有我能画出来。

    十一月底,我妈破天荒地联系了我,告诉我她给我和凌卓打了一万,让我们用。我问她哪儿来这么多钱,她只让我别多问。

    我把这件事告诉凌卓,他沉吟片刻,道:“别管哪儿来的了,你现在需要就拿去用吧。”

    这句话跟我妈说的没两样,但是我不听我妈的,听凌卓的。

    在我的要求下,凌卓同意一周给我打两次电话。他电话的时间固定,而且准时准点,从不让我担心。

    那天,我一边画画一边等凌卓的电话。纸上渐渐出现了一个身着得体西装、梳着背头的精英男人,我瞬间难过,拿起橡皮一通乱擦,奈何擦不干净,只好撕了那一页团成团扔在地上,重新在纸上画了一个抱着西瓜吃的小男孩。

    手机铃声终于响起,我赶紧接起,凌卓便开始例行公事一般问我近几天的状况。

    “你是我妈吗?啰嗦死了。”

    说完,我突然想起自己曾画过长着巨乳的凌卓,还真挺像“mama”的。想着,我兀自乐了。

    凌卓不跟我理论,只道:“还有一个月就可以回家了吧。”

    “嗯,别太想我,好好准备高考奥。”

    凌卓鼻子哼了一下,“你才是别太想我,不是一月份就联考了吗?”

    “嗯……凌卓。”我叫他的名字,“你以后会不会不管我了?”

    “怎么可能?”

    “我是说以后……比如说你工作结婚之后。”

    “老婆可以换,弟弟是一辈子的。”

    “孩子呢?”

    “不生了。”凌卓十分干脆地说。

    我笑了,即使知道凌卓只是开玩笑,我也信了。

    “好啦傻瓜,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好画画。”凌卓语气沉沉的,说完便挂了电话。

    第10章

    傍晚,汽车到站后缓缓停下。

    我第一个从座位上站起来,背上包就迫不及待地下车。小县城的空气混着汽车尾气和土腥味,吸一口就是给肺的“惊喜”,胃也跟着翻涌。我虽不喜欢这儿,但我着急地要见到凌卓。

    一出车站,我就看见了不远处个子高高的凌卓。他站在一个栗子摊旁边,穿着黑色羽绒服和褪色的牛仔裤,双手插在口袋里,低头盯着脚上发黄皲裂的球鞋。他好像从小就很喜欢这个动作,尤其是思考的时候。

    凌卓抬头看见我,嘴角扬起朝我大步走来。我不动,傻笑着站在原地,直到凌卓立在我面前,向我张开双手。

    我没有犹豫便扑进他怀里。过去几个月我不止一次发誓,往后要珍惜凌卓给我的每一个拥抱,否则等到这个怀抱再不属于我,我连回味的素材都没有。

    “怎么穿这么少?”凌卓问。

    “当时没带羽绒服,不过我穿了两件毛衣,嘿嘿……”

    凌卓摸了摸我的头,一手拎起一个大的行李箱,另一只手牵着我的手塞进他的口袋里。

    我们没有回家,而是先去了大排档,因为有次我给凌卓打电话时说:我想干炒牛河了。凌卓一直记得,好像有关我的事,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吃过晚饭,我拉着凌卓去买了一台手机。

    过去几个月,凌卓都是用学校的座机给我打电话的,偶尔发个信息还得借同学的手机。年后我还要参加校考,我们还得分开一段时间,我希望以后我想联系凌卓就能马上联系到。

    凌卓没有拒绝,只是问我钱够吗。

    我说够。其实我不知道够不够,但这次必须任性。

    回家路上,凌卓问:“要不要跟我换一台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