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 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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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又关上了。 这一次再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开。 从始至终,于同力都没有出现。 甚至没有发出一点的声音。 不知道他到底在不在屋里。 如果在的话,他知道金兰来了么? 他现在对金兰到底是什么态度? 是爱,是恨,还是爱恨交织? 其实不论爱恨,都是强烈的情绪。 都代表着在乎。 最怕的就是漠然。 就是冷冰冰。 行同陌路。 就是你明明在我的面前,我的眼中却没有你的存在。 你的世界,与我无关。 我的世界,不需要你的参与。 …… 夜深了。 风起了。 风吹草动。 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 像是蚕在动。 星星出来了。 月亮也出来了。 月朗星稀。 山间有悦耳的鸟鸣。 在唱着不知名的歌曲。 金兰还跪在那里。 我当然没有走。 我怎么放心把金兰一个人留在这里? 于是我就坐在远处的老槐树底下。 连着第二天,要在外面露宿了。 我累了。 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东方破晓。 天空现出了鱼肚白。 “喔喔喔”,这是公鸡打鸣的声音。 “汪汪汪”。 不知道是谁家的狗叫了起来。 一只狗带头,村里的狗都不甘人后地一起叫。 “汪汪”声响成了一片。 按理说,这应该是很吵的。 但在这样的环境里,居然并不觉得嘈杂。 发而觉得这鸡鸣犬吠声与青山绿水融合在一起,显得是那么的相得益彰。 早上,中午、下午。 金兰又跪了一天。 终于有村民注意到了于家门口的动静。 但这些人都只是在远处观望,并没有人上前来搭话。 这就是农村与城市的区别。 要是在城里,早就有人过来围观,拿着手机拍照,然后发朋友圈了。 这村里当然没有什么饭店,但好在有一个杂货店。 我买了水、面包,还买了两条毯子,晚上御寒用。 虽然气候不算寒冷,但在后半夜,还是有些凉的。 以及一个小帐篷。 可金兰从昨天到现在,自从跪在门口后,她一口水没喝,什么也没吃。 这是自残,也是自虐。 她在折磨自己。 我想,金兰这样,不是为了博取谁的同情。 而是这样,能让自己的心觉得好受一点吧? 天慢慢昏暗下来。 太阳渐渐落下。 残阳如血。 我想起了一首词。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此时夕阳在远山之外。 而断肠人不在天涯,而在咫尺之间。 然后夕阳终于落下了山腰。 藏起了害羞的脸。 没等月亮爬上树梢。 风又来了。 这次来的很急。 还带来了云。 云很厚。 里面藏着雨。 于是就下了雨。 雨打芭蕉,点点是离人泪。 开始细雨如丝。 然后中雨如注。 最后暴雨倾盆。 好在我早有准备。 我去杂货店买东西的时候,老板就问我要不要买伞? 因为根据经验,马上就要有暴雨。 我想了想,那还是买一个帐篷吧。 杂货店居然有帐篷买,我是没想到的。 听杂货店老板说,本来他们也是不卖这种东西的。 农村人谁需要这个? 就算是麦收时,晒麦要睡在外面,也都是自己搭一个窝棚就好了。 是这几年,经常有一些外地人来这里玩,说是什么驴友,才需要帐篷这样的东西。 说完,店老板也笑了。 说好好的人,为什么要当驴的朋友? 驴又听不懂人话。 …… 之前夏兰跪在那里,不吃不喝的时候,我没有怎么劝她。 可此时。 我躲在帐篷里面,看着金兰的身子在暴雨中摇摇欲坠。 像是巨浪中的一叶孤舟。 像是雨打风吹,随时要凋零的花朵。 我不能再听之任之。 我冒着雨,跑到了金兰的身边。 “金兰,和我进去避避雨吧,这雨水实在是太大了。” 但金兰却是摇头。 “阿喜,我没事的,你赶紧进帐篷吧。对不起,让你跟我一起受苦了。” “你……哎……” 我长叹一声。 只能一个人回到了帐篷里面。 雨越来越大。 而我买的这个帐篷,不知道是哪个小厂生产的,是劣质产品。 居然在风雨之中,顶棚开裂了。 于是外面下大雨。 里面下小雨。 这该死的雨天! 因为雨天,总能让我想起不愉快的回忆。 还因为雨天,让我现在瑟瑟发抖,像是一个落汤鸡。 这样的风雨中。 金兰的身体显得瘦弱又渺小。 随着风雨摇晃。 让我感觉,她随时都会被风吹走,被雨冲走。 但她坚定地跪在那里。 像是一枚倔强的钉子。 而“哗啦”一声。 一阵狂风吹过,我身上的帐篷,倒先是被风吹走了。 帐篷打着卷,被吹进了小河。 我的身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遮挡。 我一赌气,也不找地方避雨了。 下吧! 下吧! 难道你还能淹死我么? 这时候,小院的门,终于在千呼万唤之中,终于再次打开。 打着一把大黑伞的于母,再次出现。 她来到了我的面前:“姑娘,你们走吧,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我浑身已经湿透。 但我摇头:“她不会走的,她不走,我也不会走。” 于母叹了一口气。 “哎,真是孽缘啊!行了,你跟我进来避雨吧。” 她要领我进院。 但我当然不会只顾着自己。 我看着金兰:“她呢?她怎么办?” “她?” 于母重重地跺了一下脚。 “都进来吧。” 然后她来到了金兰的面前:“进屋吧。” 金兰摇了摇头。 这一段时间,金兰的脸明显瘦了一圈。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不用了,我没事,在你们原谅我之前,我是不会进去的。” 于母:“你这个丫头,怎么还拧上了?告诉你,我们是看你被大雨浇得可怜,这才想让你进去避避,我们可没有原谅你!” 金兰轻声说:“妈,我不要你们的可怜,我只要你们再给我一个机会。” 然后她紧紧闭上了嘴。 继续跪在门口。 显然是不会进屋了。 “那你跪着吧!可不是我们让你跪的,你的死活与我们无关!” 于母也一赌气,径直往院门走去。 见金兰这样。 我自然也不能再跟着进去了。 朋友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于母已经走到了门口。 然后,毕竟心软,还是走了回来。 “好了,你是姑奶奶,我怕了你了!进去吧,原谅不原谅的再说!” 这话就是有商量的余地了? 金兰不再勉强。 她刚刚站了起来,然后身子一摇,就那么昏了过去。 我在边上急忙过去用手扶。 但地面太湿滑,我不但没有扶住她,自己也被金兰的身体带的滑到了。 趴在了泥水里。 于母一个人,没法同时扶我们两个。 于是就赶紧冲院子里喊:“老头子,赶紧出来拉一把啊!” 随着喊声,于父也走了出来。 他没有出声,从地上拉起了我。 于母过去把已经昏倒的金兰给扶了起来。 “哎呀,好烫?发烧了。”于母低声惊呼。 …… 我已经两晚上没有睡觉。 又被大雨浇了一个透心凉。 所以进屋后,喝了一碗热水,就换下了湿漉漉的衣服,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我是被早上明媚的阳光给晃醒的。 昨晚的暴雨过后。 今天雨过天晴。 是一个大好的天气。 窗户打开了一个缝隙,进来的空气很清新。 带着泥土的芬芳。 我长长伸了一个懒腰。 觉得好舒服。 仿佛一身的疲惫,都清扫一空了。 我下了床,发现自己昨晚换下来的湿衣服被整齐地挂在了床头的衣架上。 用手一摸,已经干了。 上面还带着温热。 自然干当然没有这么快,这是有人用熨斗给烫了。 我换好了衣服,出了门。 看到我住的是客房。 “姑娘,你起了啊?”于母正在厨房做饭,见我打了一下招呼。 “恩,伯母,昨晚谢谢你。”我表示感谢。 “这话说的,你是无辜的。”于母有些抱歉。 “金兰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在西屋呢,还没醒呢。”于母回答。 我想起了昨晚她发烧了,忙问:“她的身体……” “奥,现在已经退烧了,昨晚烧了半夜,把卫生室的李大夫都请来了,给看了看,说就是太累了,伤心过度,又被大雨一浇,就感冒了。”于母说。 “伯母,谢谢您,让您费心了,还帮着叫医生。”我真挚地说。 “不是我喊的,是我家老头子冒雨去的。其实那个老头子也是嘴硬心软,哎。”于母叹息着。 一边说着,我们两个人一起进了金兰休息的房间。 我们进了屋,来到了金兰的身边。 她还在熟睡。 脸还有些红。 我摸了一下,不是那么烫了。 我稍微放了心。 忽然间,金兰开始无意识地梦呓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我错了……我错了……” “同力……原谅我……原谅我……” 然后,在梦中,金兰呜呜地哭了起来。 眼泪,把头边的枕巾都给打湿了。 于母爱怜地用手擦去金兰脸上的泪水,对我说:“从昨晚到现在,已经哭了好多次了,一直在重复这几句话,这孩子……” 我看于母话中的意思,对金兰的态度已经改观了不少。 正是解释的时候。 于是我就守着熟睡的金兰,把金兰的身世告诉了于母。 以及也跟着进来的于父。 说了金兰如何从城里到了农村,与我成了朋友。 讲了金兰的父母为了生儿子,而逼着亲生女儿喊他们叔叔婶子。 讲了金兰离家出走,在外面打拼的艰难。 讲了她在采棉花时,差点死在了路上。 是如何被义父救的。 以及金兰义父如何被朋友欺骗,被高利贷追债。 金兰为了帮义父,不得不被那些骗婚的人利用,这才来到了于家。 讲了金兰为了还掉你们被骗走的彩礼,被骗进了传肖团队。 最后讲了,我们一路找到这里的艰难。 我指着金兰此时还有些肿胀的脸说:“看到这里了么?这是金兰自己打的,就是为了要知道你们家的地址。我不是帮金兰卖惨,我是说,她是曾经做过错事,但也是真的悔悟了。她这次来,就是来找同力破镜重圆的。” 于母的眼圈红了。 她擦了一把眼泪:“哎,这孩子也是个苦命人啊……这么说,也不能全怪她啊。要怪都怪那些可恶的骗子,都是他们造的孽啊!” 于母看着身边默不作声的于父:“老头子,你看这事?” 于父还是没说话。 拿出了一个旱烟袋,打着了火,要抽烟。 却被于母瞪了一眼:“抽什么抽?呛死了!要抽出去抽,别熏到孩子!” 于父还是没说话。 但听话地把烟袋收起来了。 我心中一喜。 听话听音,这说明,这对老两口不生金兰的气了? 看来,我们距离胜利又近了一步啊。 于是,我就适时地问出了一个我很关心的问题:“同力不在家么?” 是啊,我们从进来了到现在,就没有看到于同力的影子在哪。 况且,于家一共就三间房。 正屋于家老两口住着。 我住在客房。 金兰住在这间。 其余的,也没有能放人的地方了。 所以于同力,应该是不在这里。 他不在这里最好。 否则,昨晚金兰被大雨浇得那么惨,他还是不出面。 固然情有可原,但也是太绝情了些吧? “同力不在家,在山上的果园呢。” 于母说了于同力搬家后的生活。 …… 于同力把金兰放走后。 在邻居之中,成为了人人取笑的“于傻子”。 备受耻笑。 在外人的眼中,于同力已经成为了“冤大头”的代名词。 同时在厂内,又成了众人同情的对象。 争着要给于同力介绍对象。 不论是嘲笑,还是同情,都会让身处其中的人感到别扭。 于是于同力就辞职了,然后回到了老家。 这个依山傍水,虽然并不发达,但是风景秀丽的小村子。 于同力并没有在家呆着。 而是拿出了积攒了好几年的积蓄,承包了后山的一块荒地。 开始种果树。 苹果、梨、桃子…… 种树很辛苦。 干一天活下来,头刚碰到枕头就能睡过去。 但于同力却干的很投入。 也许只有这种重体力的劳动,才会让于同力没有闲暇的时间,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吧? “平时都住在山上的,说那里安静,没人打扰。”于母补充道。 “我要去找他!” 金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她身子一歪,想下地,但身体没有力气,于是整个人直接从床上滚到了地上。 好在身上还缠着棉被,所以并没有摔伤。 “你这孩子,慢点啊……”于母过去搀扶。 “妈,你带我去。”金兰抓住了于母的胳膊,恳求地说。 “行,我带你去,带你去。” 于母这一次没有再拒绝被金兰喊妈。 只是说:“你现在连走路都走不稳,怎么去啊?那得翻山越岭的,你休息几天,等身体好了再去吧。” 金兰却是很执拗地摇了摇头。 “不,妈,知道了他在哪,我是一分钟也不想再等了,我能走,就是不能走,爬我也要爬上去!” 见她如此坚决,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帮着金兰穿上了衣服,我们三个人一起出了门。 于母指着远山说:“看到那个山头没有?果园就在那半山腰上。” 如果是一个在城市生活的人,看到了一定会说。 就在那边啊? 也不是很远。 走路走个半小时也就到了。 但我是农村人。 我很明白。 看山跑死马。 你看到了远处的山头,觉得好像很近。 但真的走起来,要走到了山的前面。 还要走上一段很远的路。 花上很长的时间。 说可能会把马给累死当然有些夸张。 但我看那个山头,估计了一下,我们三个女人要是靠走的话。 怎么也得走上两三个小时。 但终点就在前方,此时当然不能再有什么犹豫和抱怨了。 当然要一步一步地走上去了。 我们走了十几分钟,就听到后面传来了“突突突”的声音。 声音很大。 我回头。 就看到于父开着一辆手扶拖拉机,已经出现在了我们的后面。 城市的人或许知道拖拉机。 但可能不知道什么是手扶拖拉机。 手扶拖拉机是一种小型拖拉机。 是流行于乡镇的一种农业机械。 也可以当做运输工具。 以柴油机为动力。 小巧灵活。 动力强劲。 所以在农村很受欢迎。 一般的手扶拖拉机,只能有司机一个人的座位,是不能载人的。 但是于父开的这辆,还经过了改造。 在后面有一个小车厢。 可以坐两个人。 “上来吧。”于父闷声闷气地说。 “爸,谢谢!” 金兰重重地点头,然后上了手扶拖拉机。 还有一个座位。 我让于母上,我就不跟着了。 但于母说:“阿喜,你跟着去吧,我在家里面做饭,等你们回来。” 于是我也上了拖拉机。 于父开动。 手扶拖拉机又发出了“突突突”的声音。 在青山绿水之间。 在蓝天白天之下。 向着远山开去。 山村的风景真的很秀丽。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手扶拖拉机有些煞风景。 不但声音太响。 坐在上面,就算是相隔很近的两个人说话,也得扯着嗓子喊。 并且拖拉机的后面,还冒出了一股股的黑烟。 要是有人远远看着,不像是女人去见自己的爱人。 倒是像妖魔鬼怪出街了。 …… 一个小时后。 我们到了那片山腰。 于父这才说了路上的第一句话:“那就是了。” 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