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对。”秦晓彤老实回道，“陆老师说，这是那些锅碗和我两个月的工资钱。” 李春花捧着那些钱数了又数，脸上放着光，原本粗噶的声音都轻快了几分：“你们陆老师可真有钱啊！五百啊！这才两个月的工资！以后还有更多啊……”她突然停下数钱的动作，瞪向秦晓彤，“臭丫头，你没藏私吧？” “娘，我没有。”秦晓彤看着李春花，木着脸摇摇头。 李春花只是随口一问罢了，见状也就信了。谅这个臭丫头也不敢那么做。 有了这些钱，李春花也不骂秦晓彤了，数着钱就回了自己房间，把这些钱找地方藏起来。 秦晓彤看了李春花一眼，又垂下头。她当然藏私了，她身上还藏着三百。以后每个月都扣下一点，她很快就能攒到足够多的钱。 晚上趁着没人注意自己，秦晓彤到她的秘密基地，拿塑料袋把钱包起来，小心地埋进了土里，还用石头盖上。现在她已经有三百二十八元两毛钱了，回江城市的车票钱应该差不多了吧。不过多攒点钱总是没错的，以防万一。 第二天，秦四强在家休养，而秦晓彤则和傻根一起上学。 学校里，一切如常，天然村昨天发生的那混乱又惊险的一幕，并没有对这里造成任何影响。 休息了几天后，秦四强重新开始上学，一切又回归平静。 石秀秀的月经一直没有来，后来还渐渐有了孕吐。她真的怀孕了。这件事对秦大柱家来说自然是件喜事，而之后石秀秀的乖巧表现，也让秦大柱和他娘放松下来，石秀秀之前挟持秦三强的那件事就此揭了过去。秦大柱的娘逢人就说这件喜事，俨然认为石秀秀肚子里是个儿子。 石秀秀没再跟秦晓彤私下接触。自从那件挟持的事发生后，秦大柱家跟秦土根家的关系就有点微妙了，秦晓彤原本还能去石秀秀那儿坐坐，现在她只要一露出要去秦大柱家的迹象，就会被李春花臭骂一顿。石秀秀表面上不再有任何外露的焦躁情绪，但秦晓彤知道，石秀秀心里想要逃出去的希望之火永远不会熄灭。 因为石秀秀的怀孕，丁柔的日子愈发难过起来。秦大柱的娘到处宣扬她要有孙子了，二狗子的娘表现上说着恭喜，回来就骂丁柔。不过丁柔隐忍了半年多，这点小骂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二狗子的娘骂归骂，她柔顺地听着，从不往心里去。 学校里，周浩在一个月后又来了一次，除了带了不少米面，还带了书。米面是他看上回这边开伙后特意准备的，书则是为了抚慰陆泽寂寞的心灵。可惜这些书并不是陆泽想要的。 “我想看男主穿越异界，征战四方的小说！”陆泽看着面前的书一脸郁闷。 周浩微笑道：“老爷子说了，要把你初高中没看的书都补上。” 周浩给陆泽带的，是《红与黑》《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等一系列世界名著，以及陆泽丢在家里的大学课本。 见陆泽情绪低落，周浩善解人意地从书堆中取出一本书递给陆泽道：“陆少，这本可能比较符合你的口味。” 陆泽一看，是本《基督山伯爵》，疑惑道：“真的？” 周浩点头，一本正经道：“这是个男主被人陷害，陷入最低谷时结识了隐世高人，学得无上技能和一大批宝藏，最后成功复仇的故事。” 陆泽高兴了，这还真是男.频小说的套路。 “谁写的？”他随口一问。 周浩又道：“作者是大仲马。” “大种马？这作者的笔名有性格！”真·不学无术的陆泽惊叹道。 周浩露出了慈善的笑，拍拍陆泽肩膀：“陆少，你慢慢看。” 当陆泽真的看了《基督山伯爵》，已经是周浩离开的三天后了。回想起来，周浩的话也没骗人……可这书的味道完全不对啊！ 不过之后陆泽发现越看越有味道，最后还是把这书看完了。看完一本，因为没事做他又开始看第二本，不过大学课本他是碰也不碰。鬼才要看什么《微积分》《线性代数》《概率论与数理统计》啊！ 六月中旬，村长到秦晓彤家中送了一个通知：秦晓彤和秦二强该去办身份证了。 因为身份证要拍照，二人得去乡里。 等待了两个多月后，秦晓彤终于有了去大门乡的机会。 第20章 去办身份证 天还没亮的时候，李春花就把秦二强和秦晓彤叫了起来。 从天然村去大门乡只能走山路，路上走快点也至少需要七小时，而他们在大门乡没有可以借住的亲戚，也不可能花钱住旅馆，因此需要当天来回。考虑到来回路上所需时间，必须早上四点左右出发，十一点左右到大门乡，拍完照片再赶回来，而那时天都已经黑了。 天然村这回拍证件照的人总共有四人，除了秦二强和秦晓彤之外，还有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和一个十六岁的女孩，由村长统一带队过去。要去办身份证的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所以家长们并没有跟着，都放心地交给了村长。 秦晓彤对村长秦国庆的观感很复杂。他作为一村之长，村民们都以他马首是瞻，而他却放任甚至促成了买卖妇女的恶行，这一点实在令人心寒。可平常跟村长的有限交流中，她也知道他不算什么坏人。李春花无缘无故骂她的时候，村长还帮她解过围。他刚来她家宣布要去办身份证这件事时，李春花只肯同意让秦二强去，说秦晓彤这个丫头片子以后反正是要嫁出去的，又不用身份证，不用办。是村长坚持要把秦晓彤带去拍照，这才让在一旁心惊胆战听着的秦晓彤放下心来。短期来说，办身份证可以让她伺机寻找联系石秀秀和丁柔家人的机会，而长期来说，身份证是她离开大山后在城里安身立命的基础，她必须去办。 带上作为早午饭的馒头和开水后，秦晓彤跟在秦二强身后走出了家门，在村口跟村长和另外一男一女汇合。天色尚早，一行人都有点没精神，也没多说什么，直接上了路。 一个多小时后，一行人就走到了学校。还不到六点，学校黑漆漆的，陆泽显然还在睡觉。 秦晓彤望了学校一眼，继续跟着队伍向前走。昨天她就跟秦四强说了，让他跟陆泽说一声她今天不能去做饭的事，让他们中午自己煮，或者吃点压缩饼干对付一下。 她的手在口袋外按了按，里面有她偷偷从她的秘密基地里带出来的钱，用来拨打公用电话。打电话不用太多钱，她就只带了零碎的二十八元。 进入六月后，天气已经很热了，一行人走了一路，太阳就升高了，无遮无拦的阳光晒在他们身上，每个人都汗流浃背。 秦晓彤只觉头昏目眩，可也只能咬牙忍着。好在她的长短期目标都在前方激励着她，她还能保持着一股劲头跟着大部队。 途中休息了三次，一次吃了早饭，大中午的时候，一行人终于下了山。 在下山的岔路口，秦晓彤忍不住回望身后。深邃不可知的大山就矗立在那儿，看不到来时的路。 她终于下山了。 此刻，秦晓彤心中忍不住冒出个想法：逃走，不计后果地离开，再也不要回来。 可这终究只是一闪而过的冲动想法，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能那么做。一时的爽快只能带来连绵不绝的后续麻烦，她必须找一个行动的平衡点。 她将下山的路在脑中再回忆了一遍，确认自己不会忘记之后，然后跟着村长一路前进。 大门乡是个小乡镇，有街道有集市，人口看样子不算很多。不过至少是比天然村先进，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现代化的感觉。 路上车不算多，一行人又走了将近二十分钟，路过一个汽车站后才到大门乡派出所。 村长手中有每户人家的户口本，办理手续的时候他直接拿着三户人家的户口本去办，也不用经过他们的手。 这回来的四人是连上户口和身份证一起办理的，照理说户主应该来的，而且像他们这种超生又晚报的情况必须要罚钱，可这边民情不同，政策也不同，再加上原本就宽松的政策在偏远地区落实起来也有难度，对于派出所来说，这些山里的村民能把户口报上来就已经很不错了，因此根本不会追究。而派出所的办事民警跟村长很熟，知道天然村的情况，根本没多说什么，笑着就把落户的事给办了。 秦晓彤本来还想着有没有可能向民警反应石秀秀和丁柔的事，在听到那民警熟悉地叫村长庆叔的时候，她就打消了那个念头。靠别人太危险，一切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登记名字的时候，秦二强的名字没问题，轮到秦晓彤的时候，他也顺嘴帮她说了。 听到“秦三丫”这个名字，秦晓彤稍稍有些走神的心思立刻回归，在民警将这名字登记之前说：“不是‘秦三丫’！” 如果说她的名字早已登记好，并且她也没机会亲自前来，那么她可能就认了这个名字。可既然她有机会改这名字，自然要争取。她当了二十多年的“秦晓彤”，要是以后都得顶着三丫这名字，她绝不会习惯。现在别人这么叫她的时候，她还要反应一下才能回过神来对方是在叫她。 “不是秦三丫是什么？”民警见多了大丫二丫傻根之类的名字，听到秦二强报秦三丫这个名字时没什么反应，倒是秦晓彤突然出声让他觉得很稀奇。 没等秦晓彤说话，秦二强就说：“三丫，你怎么了？这才走多久的路啊，你就昏头连自个儿的名字都不晓得了？” 秦晓彤道：“陆老师说，三丫这种名字只能作为小名，大名不能用这种。” 这时候，没有比陆泽更好用的挡箭牌了。其实他也就一开始嘲笑过孩子们的名字，后来叫习惯了也没再提起，这话自然是秦晓彤借用陆泽的名义说的，反正他也不会知道。 民警觉得有趣，就笑问：“那你说，大名该用什么？” 秦晓彤等的就是这一刻，忙道：“秦晓彤，破晓的‘晓’，红彤彤的‘彤’。”她顿了顿，又接了一句，“陆老师说，这名字很好听，意思也很美。” 秦二强以为他这妹子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要改名字，不禁急道：“三丫，你要是改了名字，娘可不答应的！” “这名字只是用在那儿，”秦晓彤指了指户口本，“平时你们还是叫我‘三丫’。” “就算这样，也不行！”在外秦二强有着作为哥哥的自觉，觉得他该好好管教约束这不听话乱来的小妹。 “既然三丫喜欢，阿俊，你就帮三丫写上吧。”村长没再让两人再争论下去。反正三丫在户口本上的名字是啥，真的没什么要紧，按照春花的个性，再过两年三丫就该嫁人了，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出山去，叫什么名字有啥关系呢？本来三丫这名字也就是随口叫叫的。 村长的话就把秦晓彤改名字的这件事定了下来。 秦晓彤这一改名字，其他人都有些羡慕。可他们没读过书，实在不知道该给自己起什么名字。秦二强作为秦晓彤的二哥，自然有资格提出让读了几天书的秦晓彤帮他想想名字。可秦晓彤以“名字是陆老师取的”为借口，拒绝了秦二强的要求。不管怎么说，在别人眼里，她才读了两个月的书就能给别人取名字实在有些过了。 听秦晓彤这么说，秦二强也只能失望地继续用他的旧名字了。 在登记出生日期的时候，又有了个小问题：秦晓彤不知道自己这个身体的生日。可没想到的是，秦二强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显然，十五年来，秦晓彤没有过过一个生日，自然没人记得她是什么时候生的。最后还是村长隐约记得她是八月前后生下来的，就给她登记了一个八月十八日。而秦二强因为年年都有寿面吃，对自己的生日记得比较清楚，不过是农历。民警阿俊想帮他在电脑上查找一下万年历，可秦二强不想换算成公历，直接让民警登记成农历那个日期了。另一个男孩也跟秦二强一样，而另一女孩，比秦晓彤好一点，她家大人还记得她的生日，每年也会给她过，所以她记得自己的出生日期。 登记好信息后，四人就被拉去拍照了。 秦晓彤知道拍完照，他们就该回去了，所以，唯一的机会就是现在，而且她的时间不多。因此，在其他三个人都新奇地看着照相设备，表现得有些胆怯的时候，她走到了队伍最前面，抢先拍照。 拍照的是个女民警，她就没有民警阿俊那么亲切了，冷着脸告诉秦晓彤正对镜头，露出额头和耳朵，收起下巴不要笑，好一会儿才示意她好了。 秦晓彤起身后就马上轻声对村长道：“叔，我憋不住了……” 村长犹豫了一下，见她表情实在难过，这才带着她走出照相室，指着不远处道：“厕所就在前面右拐，上完赶紧回来，知道不？” “知道了！”秦晓彤点点头，快步跑走了。 早在进派出所之前，秦晓彤就关注过周边的情况。厕所那边有个出口，出去后就是派出所外面，而派出所不远处有个小卖部，那里能打公用电话。 飞快地跑出派出所的时候，秦晓彤紧张得心怦怦直跳。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她每天都会把石秀秀和丁柔爸爸的手机号码背上几遍，此刻自然已是滚瓜烂熟。只要她打了这个电话，之后再立刻回到派出所去，没人会知道这电话是她打的，甚至没有人会知道，她们的家人是怎么找过来的。 只要打了这个电话，石秀秀和丁柔就有救了！ 第21章 消逝的机会 秦晓彤走向小卖部时，发现情况似乎有点不太妙。 小卖部那边,三四个染着黄发的小青年正打打闹闹地嬉笑着买了烟,围在一起抽烟聊天。秦晓彤有点迟疑，她对于小混混型的人物总有些忌惮。然而，她没有时间犹豫，只能当做没看到这些小混混,硬着头皮走到小卖部里。 小卖部的店主是个中年女人,正在边看店里的黑白小电视边织毛衣,见秦晓彤过来，她只是掀了掀眼皮,随口一问：“买什么？” “我想打电话。”秦晓彤飞快地说道。 中年女人嘴巴一努：“喏。本地一分钟三毛，外地一分钟一块。你打座机还是手机？打手机前面加拨0。” “好的。”秦晓彤应了一声，拿起话筒,一边望着派出所的方向，一边飞快地拨号。 然而，她才刚拨了两个号码,后门那边就探出个头来——秦二强。 秦二强是第二个拍照的,拍完就被担心秦晓彤的村长叫过来看看她。他对着女厕叫了秦晓彤两声没得到回应,也不可能闯进去,就边等边走出后门来透透气。他刚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立刻看到秦晓彤，只是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 秦晓彤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惊得立刻挂断了电话，惹得小卖部老板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打了？” 秦晓彤没时间去理会她，眼看着秦二强下一秒就会看过来，她心中不免慌张。这么短的时间，她根本无法远离小卖部，而秦二强只要看到她在这里，过来一问就能知道她要打电话，那样问题就大了！ 秦晓彤深深地吸了口气，下一秒她注意到了旁边抽着烟的小混混们，一咬牙，脚下一踢一甩，路面的灰尘伴随着石子就顺风扬到了最边上蹲着的一个小混混的身上，劈头盖脸地浇了他一脸。 这小混混一愣，呸呸呸地吐出了飞进嘴里的灰，倏地站起身，狠狠地瞪了过来。 秦晓彤向后退了两步，做出吓得要跑的模样。 “这就想跑？门都没有！”小混混气笑了，将手中的烟往地上一丢，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