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这次朱厚照回来最大的影响其实不是镜子，而是牙刷牙膏。

    那天晚上，朱厚照上床睡觉前乖乖按照朱颜的吩咐拿出了牙刷牙膏开始刷牙，一开始还没什么，在东宫照顾的人连小妖怪都见识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没想到朱厚照刷着刷着竟然刷出了满嘴白沫，那还了得，当时伺候的小太监看到这一幕腿都软了。

    “太医！快传太医！殿下口吐白沫！”立刻哭爹喊娘地冲出殿去。

    朱厚照含着一嘴牙膏沫，嘿嘿直笑。

    小太监领着太医心急火燎地赶到的时候，朱厚照已经刷完了牙，正在换衣服准备睡觉。动静闹得太大，不仅找来了太医，连弘治帝夫妇都被吓得赶了过来。帝后二人得知儿子口吐白沫，差点没吓死，弘治帝丢下了奏章，张皇后丢下了正在看的书，几乎是跑着赶到的东宫。

    看到儿子若无其事地坐在床上，两人顿时愣在了那里。

    “怎么回事？”

    “小的真的看到殿下口吐白沫……”小太监一脸委屈。

    “哈哈哈哈……”就在满室寂然的时候，朱厚照忽然开始哈哈大笑。

    “照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皇！父皇！照儿再口吐白沫一次给你看看！”朱厚照说着，嘿嘿笑着从床上跳下来，又拿起牙刷挤了点牙膏，开始认真地刷了起来。

    眼睁睁看着朱厚照嘴里泛起白沫，小太监又紧张了起来，帝后二人倒是神色如常，他们两个从儿子口中知道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接受能力当然比小太监高了不少。

    “照儿，你在做什么？”张皇后一脸关心。

    听到母后的话，朱厚照连忙吐掉满嘴泡沫，漱了漱口，嘿嘿笑着答：“刷牙。”

    “仙女说不好好刷牙会长虫牙。”说着，走到张皇后跟前，张开嘴，一脸得意地露出满嘴白牙，“看照儿的牙齿白不白？”

    “白！好白！”虽然已经入夜，但东宫内灯火通明，看过儿子嘴里的那口白牙，张皇后立刻露出了一脸惊异的表情。她是朱厚照的亲生母亲，之前小家伙又一直牙疼，她当然知道他原来的牙齿是什么样子。此刻，面对那一嘴干干净净，毫无瑕疵的白牙，不震惊那是不可能的。

    自从有了那面清晰的玻璃镜子，她跟弘治帝也清晰地看到过自己的牙齿，虽然他们两个也试过了元朝时发明的那种牙刷，但效果却并不好。

    朱厚照那家伙天生表现欲旺盛，发现大家都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立刻兴奋地开始了表演：“父皇，母后，照儿唱巧虎的刷牙歌给你们听。张开小嘴巴，刷左边，刷右边，上下里外都刷刷，早上刷，晚上刷，刷得牙齿没蛀牙，张张口，笑一笑，我的牙齿刷得白花花……”

    一边唱，还一边拿着牙刷做出各种可爱的小动作。

    “刷牙，父皇母后也可以吗？”人类都是爱美的，地位再高的人也不例外。

    “可以啊！仙女每天都跟照儿一起刷牙！”不过，话刚说完，小家伙便一把抱住了自己的牙刷牙膏，“我的是儿童牙膏儿童牙刷，小孩子用的，大人要用大人的！”

    弘治帝跟张皇后立刻相视一笑。

    “照儿啊，你可以跟仙女说说父皇母后也想刷牙吗？对了，仙女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吗？”两位显然误会了，朱厚照的一口白牙是超声波洗牙的结果，光刷牙是没用的。不过，反正刷牙也没什么坏处，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继续下去吧。

    朱颜事先嘱咐过，如今弘治帝一问，朱厚照立刻想了起来，连忙道：“仙女说神仙也喜欢阿堵物，非常喜欢！特别是金子，说集成电路里面少不了金子。”

    “集成电路是什么？”

    “上次的小妖怪肚子里就有！没有集成电路小妖怪就动不了！”

    弘治帝跟张皇后对视了一眼，忽然露出了一脸震惊的表情：“仙女的意思是不是说，金子可以用来炼器？”

    朱厚照显然不明白炼器是什么意思，歪着小脑袋，一脸茫然。

    虽然认识有些偏差，但却并不妨碍双方的交流。朱厚照再过去的时候，带了一大包黄金，分量实在太重，他人小力弱根本就搬不动。别说他了，连朱颜都搬不动，只好打开了包裹一个金锭一个金锭地拿出来。

    用体重秤称过分量后，朱颜惊得愣在当场半天回不过神来。朱厚照的父母还真是实诚，她说想要金子，竟然真的一次性送了她二十斤金子。就算考虑到那个时代金子纯度不高，也值好几百万。虽然价值比起之前的字画差远了，但却是马上就能够变现的。

    朱颜望着地上那堆金灿灿的金子，笑得半天合不拢嘴。连忙摸着朱厚照的脑袋道：“替我谢过你父皇母后，就说你在这边从此可以衣食无忧了。”

    “对了，父皇母后让我转告仙女，他们也想刷牙！”不知道是不是受当时父母的表情影响，说话的时候朱厚照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要求在朱颜看来再简单不过了。有了面前的这堆金子，别说牙刷牙膏了，小点的牙刷厂，牙膏厂都能买下来了。

    ☆、第十三章 误会

    朱颜一箱牙刷牙膏传过去之后，两边的关系开始迅速升温，朱厚照隔段时间就会往这边跑。时不时地捎各种东西过来，后来甚至发展到皇宫里有的东西，朱颜这边必定会有一份。笔墨砚台，各种瓶瓶罐罐也就算了，茶叶新米什么的也不错，但是水果……

    一拿到那边进贡的水果时鲜，朱颜就忍不住开始同情那个时代的皇帝了。从南方到北方的那段距离，再新鲜的水果鱼虾运到宫里也新鲜不起来了。朱颜终于知道了当初清乾隆下江南为什么会造就那么多名菜了，因为宫里真没什么好吃的，所以一出来就觉得神马都好吃！

    古代的皇帝太可怜了……

    朱颜望着朱厚照怀里已经有点发皱的芒果心酸不已。意识到宫里吃不到什么新鲜的热带水果，她离开带着朱厚照跑去超市买了一堆不易储存的热带水果让他背回去。荔枝龙眼之类的也就算了，为了调戏古人，还故意选了一大批那个时代国内吃不到的水果，不仅如此，还恶趣味地添了两个新鲜的大榴莲。

    还好，朱厚照喜欢吃榴莲，所以虽然带着两个榴莲回去也神色如常。不对！才不是神色如常，是口水滴答！

    榴莲一出，谁与争锋。

    朱厚照一回到明朝，就熏翻了一帮太监宫女。眼看着几个不喜欢榴莲的宫女太监强忍着不适围在自己身边，朱厚照犹如恶作剧得逞般嘿嘿直笑。如果朱颜在这里，一定会发现小家伙笑起来的样子跟她买榴莲的时候如出一辙。

    其实，对某种味道的喜好是镌刻在基因里的，所以弘治帝跟张皇后闻到那股味道的第一反应是：“好香啊！”

    帝后二人第一时间将注意力落到了那两个散发出阵阵浓烈香味的奇怪东西上面。

    “这是什么？”

    朱厚照举手回答：“榴莲！可好吃了，父皇母后，帮照儿剥！”

    为了吃起来方便，朱颜挑的其中一个是已经开了口的，很好剥。原本这种事是可以让太监来的，但弘治帝好奇，自己动了手。掰开后，之前的那股味道更加浓烈了。

    朱厚照这个小馋鬼早就已经馋得不行了，直接扯了一块就大吃了起来，一脸的幸福。

    看儿子吃得这么香，帝后二人净了手，笑着分了一块。能成为上下五千年一等一的模范家庭，三位果然是臭味相投，两位刚刚尝到味道就跟儿子一样露出了一脸幸福的表情，张皇后的表情比之前吃到巧克力还夸张。

    “呜呜呜……好好吃……”屏退众人后，张皇后直接吃得泪奔了。

    朱厚照嘿嘿直笑，决定回去告诉仙女，麻麻又因为她送的好吃的泪奔了。麻麻是那边的称呼，听起来比母后亲切多了。

    “仙女说，父皇母后如果要回礼，不必送时鲜了，那边什么时鲜都有，直接送字画就行！不必非得名家，现在的也可以！”朱厚照挠了挠头，回忆了半天才接着道，“就像李东阳！”

    李东阳多年后也是名家，老值钱了！

    自从拿到了那二十多斤金子，朱颜不再为伙食费担心了，转而有了更高层次的追求。比起金子，当然是名人字画更值钱。就算不打算卖钱，放在那里单纯欣赏也不错，反正没人会想到她一千块一个月租金的出租屋里挂着的会是名家真迹。

    最重要的是，要字画也容易继续巩固仙人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一举两得。

    “哦，仙女也知道李东阳？”听到儿子的话，弘治帝眼前一亮。李东阳可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听到儿子提到这个名字，顿时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忽然觉得李东阳个性温和又善智谋，倒是个教导东宫的好人选。

    朱厚照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未来的老师人选已定，玩着一个火龙果，漫不经心道：“仙女说，当代也就一个李东阳值得一提。”

    朱颜说的是书画，看弘治帝那一脸震惊的表情，很显然，他又想岔了。

    一家三口吃掉差不多半个水果之王之后，才想到了榴莲大王的那些臣属。帝后二人只扫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因为除了少数几种，他们竟然大部分都不认识。

    他们能认识才怪了，为了调|戏他们，朱颜特意查了资料，挑的都是外国有而中国没有的水果，比如原产美洲的蓝莓，释迦，火龙果，番石榴，原产东南亚那个时代的中国很少能够见到的山竹，莲雾，蛇皮果，榴莲。

    因为这些水果价格不菲，朱颜还大大出了一次血，不过考虑到之前那二十多斤黄金的价值，这血她出得爽快至极。相比起来，九牛一毛而已。

    “这都是些什么啊？”

    听到弘治帝的问题，早有准备的朱厚照立刻兴致勃勃地为他们一一介绍了起来，不仅介绍了名字，还每个都示范了吃法，一圈吃下来，今晚的御膳估计都可以省了。看着儿子像个小大人一样在自己面前煞有介事地介绍着眼前那些闻所未闻的水果，弘治帝一脸的欣慰。

    看着儿子，他又想到了一直令他烦恼的西席人选。

    连上仙都这么看重李东阳，弘治帝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大笔一挥，把李东阳提进了文渊阁。想着还是先培养几年，等太子出阁就学再升他的官也不迟，官职他都想好了，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首辅徐浦年事已高，历练几年倒是可以让李东阳接班。

    每个人骨子里都有那么点恶作剧的冲动，就算当了皇帝也一样。第二天，弘治帝决定用这些化外水果好好刁难一下那些自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内阁大臣们。不仅那些素有名望的阁老们，连昨天刚刚莫名其妙被提进文渊阁的李东阳也没放过。

    “朕刚得了些新奇的水果，诸位阁老劳苦功高，不如与朕一同分享。众位阁老学富五车，想必认识这些水果，享用之前，朕想听各位爱卿讲讲它们的来历。”弘治帝说得道貌岸然，其实内心却是偷笑不已。

    水果们就放在殿前的一张长桌上，虽然被人用布蒙着，但味道却已经散了出来。众位阁老中显然有人讨厌榴莲的味道，最夸张的就是内阁首辅徐浦了，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努力闭气，一把花白的胡须随着他的呼吸一抖一抖，那表情简直是痛不欲生。

    两位太监掀掉了蒙着水果的布，然后，几位大臣立刻犹如约好了一般默契地皱起了眉头。他们原本以为不过是些平常物件，没想到这次考题的难度却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能够入阁的哪一个不是自认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被几个水果难倒，几个面皮薄的大臣脸色竟然已经开始微微发红了。

    “没人知道吗？”弘治帝朗声问道，语气平静依旧，内心却是早已雀跃不已。虽然他贵为皇帝，但他总觉得那帮阁老们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让人不爽的傲气。读书再多又怎样？还不是连几个水果都不认识。

    “愚臣无知！”

    “臣无知！”

    “恕臣眼拙！”

    ……

    这帮家伙倒是实在，一个个乖乖认栽。

    弘治帝原以为自己即将完胜，没想到的是，轮到最末，他特意叫上的李东阳竟给了他一个惊喜。

    “臣无知……”话还没完，“臣只认得其中一种。”

    “哦？”弘治帝顿时眼前一亮，“爱卿请讲！”

    李东阳从容地走到长桌前，摸了摸浑身长刺的榴莲，俯身一脸享受地深吸了一口气。

    刚刚打量桌上的水果的时候，大家早已知道味道的来源，看到他这个动作，立刻有人露出了一脸恶心的表情。

    “宾之（李东阳字）啊，如此恶臭之物……”

    “啧啧……”

    弘治帝暗暗腹诽，这帮家伙真是不懂得享受美味，顿时对李东阳产生了知己的感觉。

    欣赏完众人精彩的表情后，李东阳才终于不紧不慢地道：“此物乃流连，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将士们思念家乡，恰巧发现一种奇特的果实，将士们分而食之，流连忘返，乐不思蜀，故得流连之名。当年三宝太监曾带回种子，如今南方多有种植，可惜此物不耐储存，尝鲜不易，陛下是如何得到此物？”

    弘治帝真没想到问题最后竟然又抛回到了自己的手里，想到榴莲的来历，顿时哑口无言。这真相是万万不能说的。

    大臣们心思玲珑，脑补能力自然也惊人，老臣徐浦立刻直言劝谏：“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臣请陛下不要再做这等劳民伤财之事！”

    首辅大人领头，余下众人哪有不从的道理，于是一时间，劝谏之声不绝于耳。弘治帝只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局，面对这样一个结果，当真是哭笑不得。只好苦笑道：“朕知道了。”

    既然这帮家伙这么不给面子，弘治帝当然懒得再把水果分给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散了。没想到李东阳又给了他一个惊喜。待诸位大臣一个个离开之后，他竟然大着胆子向弘治帝索要榴莲。

    “陛下，竟然微臣说出了流连的名字，可否把流连赏给微臣？”

    虽然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了，但经历了刚刚那群臣进谏的场景，这样的请求在弘治帝看来却是犹如酒逢知己，哪有不从的道理，立刻高高兴兴让太监替他送到家里，甚至还附赠了两个蛇皮果。所有水果里面他们一家最不爱吃的就是蛇皮果了。

    虽然憋屈，弘治帝最终还是命令太监给每位到场的大臣送了一人一个释迦。释迦他们一家也不喜欢，其实只是还没熟透。倒是几位大臣看着释迦长相新奇，又是御赐之物，一直没舍得吃，反而尝到了它的美味。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听弘治帝说起殿前发生的一切，朱厚照立刻炸毛了。

    “哼！某些人还没弄清楚状况就乱发地图炮，仙女一番好意，倒成了不是了！”不愧是龙子，耳濡目染之下，屁大点的小家伙生起气来倒也有几分气势。不过孩子终究是孩子，刚刚说完，话锋就迅速一转，“父皇母后，下次仙女再送水果，跟孩儿一起躲起来偷偷吃掉！馋死那些糟老头子！”

    弘治帝原本被刚刚的劝谏弄得心绪烦闷，听到儿子的话，虽然没听懂地图炮是什么意思，但大致的意思还是懂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皇儿高见，以后再有好吃的，我们一家躲起来吃掉！”

    “哦，对了，给李爱卿留一份！仙女所言极是，当代果然也就只有李东阳一人值得一提！”

    如果朱颜在这里，一定会热泪盈眶，这真的只是个美丽的误会！不过，李东阳其实也当得起这个称赞，后来刘瑾专权的时候刘健，谢迁撂摊子不干了，只有他一个人勉励支撑，救下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