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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然态度恭谨的弯腰施礼,“陛下。” 程绽倚在大床之上,暗色的床幔被扯下来一角,浓黑的墨色长发滑入松垮歪斜的衣领之中,丝丝缕缕的搭在雪白纤细的锁骨之上,还有发搅缠在了玉扣上。 程绽一扫袍袖,面色极是不渝,但王老太医的话他又不得不听进去。 心疾苦缠他多年,让他夜不能寐,寝食难安,更像是他心头附着的一颗毒瘤,让他成为一个让人惧怕的怪物。 所有人都惊惧于他,那些惶恐卑下的目光,让他看见就想杀人,既然那么害怕,那就去死好了。 可唯独面前这个低贱之人却不惧他。 程绽冷哼一声,果然是野心愈大,胆子愈大。 蒋弥站在下位,他自是不清楚面前那人能想这么多事情。 他只眸光注视着脚底下的青石板面,静静思索着,也不知那条名为越良的人鱼能不能在后宫中找到蒋蔓,若是找不到的话,他便得主动去前朝宫中寻人了。 白日里要时时刻刻伺候这位暴君,看来得晚上抽空才能出去了。且过两天,也是该去找一个湖了,天天在浴桶里面,实在是憋闷的慌。 于人鱼而言,若不是有要事,他们不会轻易上岸的,实在是水里呆着比岸上舒服许多。 蒋弥思绪逐渐放空。 程绽只能看见蒋弥垂下的隐在暗处的眉眼,他自然不知道蒋弥完全没有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一分一毫。 看见蒋弥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程绽心头火起,但蒋弥能在他发疯之时劝住他,轻易杀他不得,等他医好了心疾,再另行处置,暂且忍一忍罢。 蒋弥垂头正想着事情,远处传来阴冷不耐的声音,“还不给孤去传膳。” 蒋弥应下,转身离开内殿,朝外殿的宫人告知消息。 宫人们本就心中满是大难不死的侥幸感,见蒋弥身子完整的进进出出,他们心里更是止不住的惊愕。 又见蒋弥出来传膳,他们回过神来,连忙手忙脚乱的领命出去了。 所幸,程绽的威慑在宫中众人心中还是极强的,他们虽然慌乱,但动作依然麻利。 程绽用膳的地方仍是在寿安殿的内殿之中,几丈长的红木桌上是满满当当的膳食,用烫金的碗盘盛着,不管程绽吃不吃得完,样子总得做足。 还有着专门伺候程绽用饭的宫人,给程绽奉上银箸。 被一众色香味全的菜肴围在中间的是一盅炖的乳白的鲜香鱼汤,汤汁上面还洒了些许翠绿的小葱段,看着极是勾人,让人食指大动。 但蒋弥看着那盅鱼汤,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发现同类被食的可悲怜悯感觉。 而是,他在这鱼汤浓香的气味里面闻到了一丝古怪的东西。 丝丝缕缕的很是微弱,一股子苦涩味,时不时在蒋弥鼻间萦绕。 以常人的嗅觉,是绝对闻不到的,也就蒋弥这条非比寻常的人鱼可以闻见罢了。 这桌上的其他菜肴里面都没有这股异样的气味,唯独这盅鱼汤里面。 蒋弥心下微微不解,难不成这鱼汤的苦胆没有去干净?按说御膳房里断不会出现这种问题的,那这究竟是…… 他正这么想着。 先前让蒋弥在程绽睡着之后进殿服侍的那位老太监,佝着身子,满脸堆笑的出声了。 “陛下,这鱼便是御膳房里的新菜样,是用此季刚上供的松江鲈鱼熬出来的,这鱼不仅新鲜,而且处理的极是干净,半点腥苦也无,陛下可以先尝两口,好开开胃。” 蒋弥在现代是看过一些宫斗剧的,那些剧里面总喜欢露镜头给炮灰反派一些极细微的古怪神情,好向观众传达出这人就是个准备下绊子搞事情的反面角色。 蒋弥的眼力极佳,他眸子静静的看过去,盯着那老太监光洁无须的脸看着,很清楚的能发现那笑意是浮于表面的,透着一股子皮笑rou不笑,像是硬生生的扯弯一具干尸的脸庞似的。 那老太监垂头的时候,眼皮耷拉着,目光很具深意的复杂的微微瞥了那鱼汤一眼。 蒋弥:“……” 倒不是蒋弥想留意这么清楚的,实在是他眼力太好了。 蒋弥的眸光平静的偏向那盅鱼汤,他心中猜测。 那鱼汤应该有毒,就算没毒,兴许也加了其他东西,但总归不是好东西。 蒋弥垂眸看了看身前的那位暴君,那人沉着个脸,眼角都没给那老太监施舍一下,自然也不会注意到老太监不对劲的神情。 对于鱼汤可能有毒这件事情,蒋弥没有太大想法。 按说,那暴君应该是死在两年后的宫变之日,不会死的这么早。 但蒋弥暗自思索了一下,自己入宫,并成为这暴君的贴身男侍,会不会在细微之处改动原书里面的剧情,像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样。 如果剧情发生改变,比如这位暴君今天就死了,大致的故事发展也会脱轨,这对蒋弥来说是很不利的事情,更何况蒋蔓还没有找到。 蒋弥不能拿这个去赌,他想了一会,心里已有主意。 程绽虽然厌烦别人劝他用膳,但他也知道不吃也不行,就随口吩咐要喝鱼汤。 专门伺候程绽用饭的宫人立刻就捧起雕花金碗准备舀汤,却忽然被一个人持住了胳膊。 那端碗的宫人手上拿着瓷白的汤勺,满脸的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