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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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咳了两声道:“我起来换身衣裳……” 她说着便要下床,冷不丁腰带被人一拽,又跌回了榻上。 “一会儿郑奉御要来请脉了……”她推了推桓煊。 桓煊在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低声道:“姊姊……” 随随一听见这“姊姊”两个字, 就像被人捏住了麻筋一样,手上一丝力气也无。 男人趁虚而入,长指从她的脖颈慢慢往下滑,没入衣襟中间:“这里沾了樱桃汁,我替姊姊清理清理……” 话音未落,他便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清理起来。 一清理又是一刻钟,随随去净房换了身衣裳,梳好发髻,便有宫人来禀,道郑奉御已到了。 随随瞥了眼桓煊,只见他衣襟半敞着,长发凌乱地散在枕上 “你就这样见郑奉御?”她没好气道。 桓煊道:“反正我是病人。” 随随却丢不起这个人:“我叫人来给你梳洗更衣。” 桓煊道:“我不喜欢别人碰。” 这话倒是不假,他和一般王孙公子不太一样,或许是因为太难伺候,自懂事起这些事便不肯假手于人。 随随道:“那你自己来。” 桓煊有气无力地抬了抬右手:“我手上没力气。” 说完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随随涨红了脸:“桓子衡!” 桓煊道:“姊姊方才不是很喜欢么?” 随随道:“不许再叫我……” 桓煊:“不许叫什么?” 随随磨了磨后槽牙。 桓煊道:“除非姊姊替我梳发。”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哪里学来的?”随随道。 这些哪里用得着学,他乱七八糟的念头要多少有多少。 但他当然不能说老实话,他毫不犹豫道:“都是桓明珪教我的。” 随随咬牙切齿:“那登徒子!” 桓煊同仇敌忾:“就是,我好好一个正经人被他带坏了。” 顿了顿道:“郑奉御来回奔波不容易,别叫他久等。姊姊快替我梳头吧。” 随随终究拗不过他,从妆台上拿起玉梳:“闭嘴。” 她还是第一次替别人梳头,不过好在时常帮小黑脸编辫子,三下五除二便替他梳好了发髻,又帮他换了身干净寝衣。 桓煊要了铜镜,对着照了照,这才心满意足,向屏风外道:“请郑奉御进来。” 郑医官走进房中,看了两人一眼,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向两人行礼,接着便替“先帝”诊脉。 随随见他半晌不开口,心往下一沉:“如何?” 郑医官清了清嗓子:“陛下似有些阴虚火盛,不知今日午膳用了些什么?” 桓煊这皇帝名义上已经死了,郑医官不知该怎么称呼,便还是称他陛下。 随随不太懂医术,不过也知道阴火大多是由七□□.欲引起,这医官八成什么都看出来了,只是没戳穿罢了。 桓煊道:“午膳还是那些清淡的汤羹粥点,倒是贪嘴多食了几颗樱桃。” 郑医官颔首,一本正经道:“樱桃乃是热性之物,陛下毒刚解,身体虚,不可多食。” 桓煊道:“我知道了,多谢奉御。” 郑医官向随随道:“老夫替萧将军也请个平安脉?” 不等随随说什么,桓煊道:“有劳奉御。” 随随有些心虚,不过还是伸出手。 郑奉御眉头动了动,收回手指,轻咳了两声道:“萧将军身体恢复得不错,再修养几日便无大碍了。只是……” 他欲言又止道:“樱桃虽好,还是不宜多食,两位来日方长,可以慢慢食……” 随随勉强笑道:“多谢奉御提醒。” 待郑奉御离开,桓煊忍不住笑出声来,随随一巴掌扇在他胸膛上:“你还有脸笑!” 她虽未用全力,毕竟是习武之人,这一巴掌扇到rou上还是很疼的,桓煊闷哼了一声,捂着心口皱起眉。 随随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 桓煊忽然一笑:“姊姊下手那么重,也不怕打死了我以后没樱桃吃。” 不过第二天他就笑不起来了。 他醒来时身旁的被窝是空的,不过他不以为怪,随随身体渐渐好转,又恢复了每日清晨练武的习惯,她起得早,他醒来的时候她通常都在园中练刀。 待她练完刀就会回来沐浴,然后与他一同用早膳。 不一会儿,果然响起门帘掀动的声响。 “你回来了?”桓煊道。 “老奴回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桓煊脸色顿时一变:“嬷嬷怎么来了?” 高嬷嬷一直在蓝田侄儿家,桓煊怕她年纪大承受不住打击,服毒的事一直瞒着她,只打算到实在没办法时将她从蓝田接来见最后一面。 后来拿到解药,也就不急着接老嬷嬷来了。 “老奴要是不回来,岂不是一直蒙在鼓里?”高嬷嬷气冲冲地走到床前。 桓煊心虚道:“我是怕嬷嬷担心。” 高嬷嬷冷哼了一声,努了努嘴道:“老奴眼睛花了,耳朵聋了,人不中用了,帮不上陛下什么忙,只会碍事。” 桓煊捏了捏眉心:“嬷嬷千万别这么说……” 就在这时,屏风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桓子衡,你醒了?我叫人……” 随随话说到一半卡在喉咙里,因为她一绕过屏风便看见老人家熟悉的身影。 这还是她假死离京后第一次见到高嬷嬷,还是在这种全无准备的情况下,心虚得几乎落荒而逃。 可惜高嬷嬷已经发现了她,起身行礼:“老奴见过萧将军。” 规矩一丝也不错,可不知是不是心虚的缘故,随随总觉得她眼里尽是谴责和控诉。 她硬着头皮上前扶起她:“嬷嬷别多礼……” 高嬷嬷道:“萧将军是贵人,老奴行礼是应该的。” 随随知道她心里有气,只得道:“是我对不住嬷嬷……” 高嬷嬷道:“萧将军是贵人,老奴不敢高攀。” 随随知道老嬷嬷的脾气,不知该哄还是该躲,谁知老嬷嬷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抹起眼泪来:“将老奴骗得团团转也罢了,横竖你们总有要事,总有理由,老奴只是个奴婢,活该蒙在鼓里哭瞎老眼……” 她哀怨地看了一眼随随:“回京这么久,也不让老奴见一面……” 随随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晃了晃高嬷嬷的胳膊:“嬷嬷仔细气坏身子。” 一边说一边从腰间摘下个绣囊塞到她手中:“这是我在洛阳白马寺求的玉佛,一直带在身上,只等着见了嬷嬷就给你。” 高嬷嬷将信将疑地止住哭:“当真?” 随随将绣囊打开,取出莹润的玉佛给她看:“怎么会有假,这玉佛和白马寺的大佛用的是同一块玉料,是我费了许多力气向寺主求来的。” 老嬷嬷一听这话,心立即软了:“何苦为了老奴一个下人去求人……” 随随道:“我没有亲人,嬷嬷就是我的亲人。” 她又指着绣囊道:“这上面的寿字是我亲手绣的。” 高嬷嬷眼眶中涌出泪来:“这真是……真是折煞老奴了……” 随随道:“绣得不好,嬷嬷别嫌弃才好。” 高嬷嬷睁着眼睛说瞎话:“绣得好,颜色也配得好。老奴这就收到箱子里去。” 说着像两人福了福,揣着宝贝玉佛走了出去。 随随见桓煊一脸艳羡,眼巴巴地瞅着她,凉凉道:“没你的份。” 桓煊垂下眼帘:“你已给过我了。” 可是他收到的时候却丝毫不珍惜,还踩了一脚。 随随道:“那只还在么?” 桓煊从枕下摸出个灰扑扑绣着竹叶的旧香囊,他得知她真实身份的时候本想烧了的,但最终没舍得,和那半件旧绵袍一起留了下来。 随随从他手中接过看了看,抽开丝绳,将里面的平安符取出来,随即一扬手,将那绣囊抛进了榻边的炭盆里。 桓煊一惊,“腾”地坐起,便要翻身下床去捡,随随将他按回去,变戏法似地从腰带里翻出一只黑底绣金色海水纹的新香囊,竟和他的“乱海”刀鞘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随随将平安符装进去,扔给他:“那只旧的不要也罢。” 那时候他们还是彼此的替身,那只香囊并不是绣给他的。 不必把话说得太透,桓煊已明白她的意思。 随随道:“翻过来看看。” 桓煊不明就里地将香囊翻过来,却见这香囊是两层绢对缝的,外侧绣的是海水纹,内侧却绣着四个字,是两个名字:随随,子衡。 桓煊目光微微一动,一时几乎有些无措。 随随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何况即便故太子还活着,我和他也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