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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想到赵青对自己的体贴,慧雅心中便暖暖的,决心多攒下一些银子,将来出嫁时好看一些。

    想到挣钱,她就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按照约定,今日是罗千总家的李娘子派人来取那两件斗篷的日子,因此慧雅昨日就把两件斗篷做好并浆洗晾干了。

    她把斗篷挂着西屋的衣架上,细细检视了一遍,见一切完美,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李mama也回来了,她立在一旁,笑道:“这两件斗篷真是精美。不过,为何李娘子不要大红?斗篷做成大红的,这才正装啊!”

    慧雅笑微微打量着自己亲手绣制的这两件斗篷,眼中满是不舍。

    这两件斗篷从画出到绣成,无不凝聚着她的心血,一件是绣绿萼梅花的月白斗篷,衣摆处绣着一枝梅花,枝干倨傲色泽清冷,极是淡雅冷艳;一件是绣满了鸢尾花的软烟罗斗篷,飘逸清艳,令人如在梦中……

    慧雅真舍不得把这两件斗篷给李娘子啊!

    她笑了笑,眼中带了些寂寥:“江守备娘子都明说了她喜欢大红之类热闹色彩,千总娘子还能说自己也喜欢大红么?”

    李mama:“……”

    她叹了一口气,又嘀咕道:“这两件斗篷好看是好看,只是一丝红都没有,都可以直接去做丧服了……”

    慧雅听李mama说得不祥,忙把她往外推:“mama,快给我包鸡蛋韭菜馅的扁食去,不要再唧唧歪歪了!”

    李mama被慧雅推着往外走,眼睛却笑得都快看不见了:“好好好!我的小姑奶奶!给你做鸡蛋韭菜馅的扁食去!”

    慧雅不敢再看自己做的斗篷,怕越看越舍不得,便回了卧室,继续坐在窗前绣花做活。

    她刚绣了几朵花,就有人来敲门了。

    李mama打开大门,发现正是李娘子的家人媳妇田安家的。

    田安家的也不多话,直接付了余银,拿了那两件斗篷便走了,慧雅赠送的抹胸之类她都不看,直接团成一团,塞进了包裹里。如今家主罗金忠新丧,这两件斗篷大娘正好可以做孝服穿;至于这些艳丽的小衣,只好先收起来了。

    李mama送了田安家的回来,闩上门,小跑过来和慧雅道:“慧雅,罗千总家出事了!”

    慧雅一愣:“出什么事了?”

    李mama压低声音:“方才田安家的告诉我的,说罗千总昨夜喝酒喝死了!”

    慧雅:“……”罗千总死了,他的妻子李娘子还有心让人来拿新作的斗篷,也真够奇葩的。

    李mama一脸神秘:“慧雅,这人世间是不是冥冥中早已注定,我早上还说呢,‘这两件斗篷好看是好看,只是一丝红都没有,都可以直接去做丧服了’,瞧,被我说中了吧!”

    慧雅:“……mama,我饿了!”

    李mama一听慧雅饿了,啥都不顾了,忙道:“扁食已经包好了,我这就去给你煮扁食!”

    她一溜烟去厨房了。

    慧雅不由笑了。

    用过早饭,李mama便和张婆一起出发去羊山娘娘庙烧香去了。

    慧雅刚送走李mama,就又有生意上门了。

    原来县中提刑所赵提刑的娘子听了兰娘子的介绍,让家人媳妇过来交了六两订银,订做了慧雅画册中所画美人身穿的一套衣裙——绣蜡梅的雪青比甲外罩、浅绿薄纱夹衣和一条雪白双层纱裙。

    慧雅做活做累了,就起身出门散步。

    因为心中有事,她不知不觉走出了大门。

    慧雅家大门外两侧墙外种植着不少月季,都过了中秋节了,这些花还都在秋风中盛开着,大红、深红、鹅黄、雪白的月季花盛放在翠叶之中,煞是美丽。

    慧雅立在门口对着一枝开得正好的黄月季花发呆——这朵月季花半开半放,嫩黄的花瓣上还带着几滴晶莹的露珠,轻轻一嗅,芬芳的气息沁人心脾含——她颇想把这朵月季花掐下来,可是因为被花刺扎了太多回,有些怕疼。

    正在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探了过来,轻轻折断那朵月季花的花茎,掐下了那朵月季花,递到了慧雅面前。

    ☆、第七十二章 一触即发

    第七十二章

    慧雅没有接那朵月季花,她抬头一看,见元京正眼中满是期待看着她。慧雅心里一突,觉得眼前情形怪怪的,忙后退一步,福了福,一句话都没说便起身进了自家大门,还闩上了门。

    闩上大门之后,慧雅想了想,觉得自己做的很对,应该不会引起这位元京的误会,便进了卧室继续绣花去了。

    她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确定自己爱的人是赵青,就不会给别的男人心生误会的机会。

    元京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慧雅离开,眼睁睁看着大门在他眼前闭上,一种无力感弥漫在他周身,递出那朵月季花的手悄悄收了回来。

    他自从明白人事以来,仗着英俊的容颜、出众的气质和温柔的手段,在女人方面一向无往而不利,没想到在孙慧雅这里屡屡踢到铁板。

    元京大踏步进了东隔壁,一片片黄色的花瓣被揉碎,飘飘洒洒落了下来。

    女人都是要给自己找个依靠的,坚强如孙慧雅也不会例外,他相信只要自己除掉赵青,孙慧雅早晚会投到他怀中的。

    新任永平县知县赵青带着捕头叶瑾、仵作刘秀中和书记许家英以及十个衙役来到了城北汉冶村罗宅勘查现场。

    罗家明显的是在进行丧事,听说新任知县赵大人来了,管家田安便带着两个小厮迎了上来,把赵青等人请进大门。

    赵青开门见山提出要验尸,田安家的没有别的话,只是道:“请大人允许小的去回禀我家大娘。”

    没过多久,田安便引了一个身材娇小容颜娇美的圆脸妇人带着一个小丫鬟走了过来。

    圆脸妇人身材甚是苗条,举手投足风姿绰约。

    她对着赵青轻轻屈膝行了一个礼,起身后抬眼看向赵青,米分妆玉琢的一张圆脸上,一双桃花眼哭得红肿,盈盈含泪看了赵青一眼,缓缓别过脸去,露出了雪白一段脖颈,颇有几分楚楚动人的韵致。

    接着她又似是害羞一般,星眸微闪睨了赵青一眼,声音弱弱的:“大人,请这边走……”

    赵青凤眼幽深,仔细观察这位李娘子,见她头戴白鬏髻和珠子箍,还插戴着一朵白绒花,耳朵上也是一对珍珠坠子,身上穿着白藕丝对襟裳和玄色缎裙,裙下露出一双白绫高底鞋,瞧着虽是守孝,却分外的风流婀娜。

    他淡淡道:“请带赵某去灵堂。”

    灵堂搭在罗宅的内院之中,罗金忠躺在灵床之上,身上盖着纸被,旁边安放着香案,点着随身灯。

    在罗千总妻子李娘子哀哀哭泣声中,仵作刘秀中带着助手直入灵堂,掀起了盖在死者罗金忠面上的殃榜,让江守备的小厮江善看了看,确定是罗千总之后,这才开始验尸。

    赵青看了一眼,见不过一夜时间,死者已经双目突出,肌肤发黑,他心中已经有了谱。

    他向外踱了几步,转过身去,平静地看着被小丫鬟搀扶着哀哀哭泣的李娘子,道:“说说昨晚的经过吧!”

    书记许家英闻言,展眼四顾,预备寻一个能让他坐下记录的地方。

    李娘子虽然哀伤,却甚有眼色,当即柔柔道:“赵大人、诸位官爷,请随奴这边来。”

    她在小丫鬟的搀扶下,轻移莲步,引着众人进了堂屋,让了赵青和许家英在方桌边坐下,又柔声命小丫鬟去烧水沏茶:“秀玲,还不去烧水沏茶?”

    待那小丫鬟秀玲出去了,李娘子这才无限哀婉地低下头去,声音凄弱:“禀大人,昨晚先夫让奴备办了酒馔,招待先夫的诸位同侪。酒宴散了之后,奴命小厮送走了侍候酒宴的两个唱的,搀扶了先夫回了内宅。先夫回到内宅之后,一直嚷嚷着头疼,胃难受,奴命人去请马医官,谁知马医官还没到,先夫就……”

    她用白绫汗巾子捂住脸无声地哭了起来,哽咽得双肩颤抖,显见悲痛得很,可是即使哭成这样,她依旧有一种动人的令人怜爱的柔美风姿。

    先前罗千总就是爱上了她哭泣的模样,才迎娶她进门做了正妻,李娘子希望自己能打动这位俊俏得难描难画、而且还未成亲的赵大人。

    李娘子虽然哭得梨花带雨,可是赵青却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之心。

    他看了许家英一眼,许家英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全都记录了下来。

    正在这时,仵作刘秀中过来看向赵青,欲言又止:“大人……”

    赵青知他有话要回,便起身抬脚出了堂屋。

    李娘子一愣,正要跟出去,却见那位负责记录的书记挥了挥手,一个面目黎黑的女牢头从门外走了进来,背靠着门立在那里,一双眼睛如鹰隼一般直盯着她。

    李娘子一下子不敢动弹了。

    到了灵堂里,刘秀中拿了一根银拨子在罗金忠口中拨了拨,让赵青看:“禀大人,您看罗千总的舌头,已经烂了;您再看他的皮肤,这种黑很异常,属下见过罗金忠,这种黑不是天生的黑……禀大人,罗金忠是身中剧毒而死!”

    赵青不愿意在尸身旁多呆,疾步走了出去,立在灵堂外吩咐叶瑾道:“封了罗宅不许人进出,押李氏和她的贴身丫鬟回县衙审问,传唤昨夜与罗金忠一起吃酒的所有客人,江守备除外。”

    叶瑾答了声“是”,自去执行赵青的命令。

    当李娘子被那个面目黎黑的女牢头拖出来的时候,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丝疑虑:二爷说的那个法子成吗?真的可以先假装认罪,然后等朝廷复审之时再申诉翻案,然后一举扳倒赵青?

    她已经习惯了听从二爷的吩咐,这是平生第一次产生了疑虑和怀疑。

    可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为了二爷,在东京太师府她吓得毛太师得了暗疾,到了永平县她先嫁田大户那脑满肠肥的死鬼,后嫁罗金忠这粗鲁汉子……

    为了二爷,她死都愿意,认罪算什么?

    连赵青都没想到罗金忠一案居然进行得这么顺利——他只不过吩咐衙役把专门用来夹手指的拶子摆了上来,李娘子就伏地全招了。

    她跪倒在县衙大堂上,含着眼泪道:“大人,您不要再用刑了,奴全都招了,是奴嫌弃丈夫粗鲁,在他的酒菜之中下了毒,毒死了他……”

    赵青凤眼微眯看向跪在下面的李娘子,声音似带金石之音:“毒下在哪道菜里?什么毒?毒从何而来?”

    “大人,容奴回想一番,”李娘子趴伏在地下,过了片刻方道,“昨夜酒宴所用酒席是奴让县衙对面的清川酒楼送来的,只有炖鸡是奴亲自下厨做的,毒就下在炖鸡之中。砒霜是先前家里闹鼠患,奴让丫鬟秀玲去买的,毒罢老鼠后余了一些……”

    说罢,她又哭了起来。

    赵青看着哭得双肩微颤头也不抬的李娘子,脑子急速运转着:李娘子为何交代得这么利索?炖鸡送上酒宴,吃了炖鸡的怕是不只罗金忠一个人,为何只有他中毒身亡?按照仵作刘秀中方才的展示,罗金忠所中之毒虽然符合砒霜中毒的症状,可是能让罗金忠舌头烂掉全身发黑,一点点砒霜毒性能有这么大么……

    这个案子表面简单,可是疑点真是太多了……

    赵青吩咐道:“把李氏押下去。”

    待女牢头押了李氏下去,赵青这才吩咐叶瑾:“提秀玲。”

    他需要提审李氏的贴身丫鬟、罗宅的小厮管家和昨夜参与酒宴的客人,一一解决他的这些疑问。

    等审完这些人,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赵青翻动着许家英的记录,心道:那道炖鸡昨夜四个客人都用过了,却都安然无恙,由此可见罗金忠绝对不是在酒宴之中中毒的。

    他差点中了这李娘子之计!

    如果他急于结案,把这件案子按照李娘子在炖鸡中下毒毒死亲夫呈报上去,朝廷复审之时,李娘子再提出申诉,此案疑点重重,到时候他一个玩忽职守之罪是跑不了了!

    不过,赵青还是有些怀疑:李娘子区区一个深闺弱女子,怎么会想到这么曲折的、而且明显是针对赵青的毒计?

    赵青这时才发现天色已晚,外面已是夕阳西下之时。

    他怀着疑虑站了起来,预备再想一想。

    赵青起身之时头有些晕,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差不多整整一天粒米未尽了。

    到了东厅外堂,赵青一边用刘秀中送他的茉莉花香胰子洗手,一边吩咐丁小五:“去看看杨mama的晚饭做好没有。”

    丁小五这才想起自家大人整整忙了一日,还没用过饭呢,当即答应了一声,撒腿就往后堂跑。

    赵青刚洗完手,正拿洁净布巾擦拭水迹,丁小五已经跑了回来,面露惶然:“大人……”

    “杨mama没做晚饭?”赵青毫不意外地看向丁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