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两人齐声应了,就在门口说话。 “徐jiejie,听说耶耶让人把武才人挪到静闲殿去了。” 徐慧点点头,“怎么了?” 晋阳说:“我是想同你说一声,我不想继续和武才人学字了。” “也好。”徐慧有些抱歉地说:“当初本就是我多事。” 晋阳连忙摇了摇头,道:“这事儿怎么能怪徐jiejie呢?当初是兕子缠着jiejie教我,jiejie不得闲,这才找了武才人。再说让武才人教我,也是当时我自个儿点了头的。” “那你怎么……”徐慧觉得晋阳不像是这样见风使舵的人,看武才人失了宠,就不想同她来往。 晋阳认真道:“徐jiejie若信我,兕子就和你说句老实话。兕子不想和她接触,不是因为耶耶恼了她,而是因为九哥。” 徐慧惊讶道:“……晋王?” 晋阳微微噘着嘴,点了点头,“自打九哥知道武才人教我练字,他就总到我那里去。我倒不是厌烦九哥,只是怕他惹祸上身。” 徐慧越想越心惊,心中愈发愧疚起来,“兕子,对不起,都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徐jiejie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晋阳非常明事理地说:“jiejie一心向学,想法单纯直接,可这宫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 徐慧学着太宗的样子,摸了摸晋阳的头发,柔声道:“可我该怎么补偿你呢?” 若不是到了晋阳忍受不了的地步,徐慧知道,晋阳是不会在武才人刚刚失宠的时候就提出和她断绝往来的。 晋阳笑道:“那,徐jiejie就请兕子吃饭吧!” “啊?”徐慧有些没反应过来,“就这么简单?” 晋阳伸出一根手指,摇晃几下,“当然没有这么简单!在耶耶这里吃的不算,要到清宁宫去,徐jiejie亲自准备喔。” “好,都依你。”徐慧莞尔道:“你也有日子没到我那里去了。” 晋阳欢喜道:“那jiejie得空,再帮兕子看看我的字吧!” “得寸进尺。”她在晋阳眉心轻轻一点,满眼都是宠溺。 好像忽然之间,徐慧就明白了太宗宠爱她的心情。就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情不自禁地答应她的全部要求。 可是……又好像哪里不一样。 是哪里不一样呢? 徐慧暂时还想不明白。 第二天一早,太宗前去上朝。徐慧回了清宁宫,就着手准备起晚宴。下午还要当值,她没有太多时间。 兕子这小姑娘也有趣,指明要吃古董羹。说是宫里什么美味佳肴都吃过,唯有这古董羮,一个人吃太没趣,要一家人围在一起吃,热热闹闹的才有意思。 徐慧就好脾气地依了她。 古董羮因投料入沸水时发出的“咕咚”声而得名,又称为“暖锅”。1 时人习惯分桌而食,但徐慧想到兕子想吃暖锅的初衷,就叫人寻了个鸳鸯锅来。围在一起吃,也显得热闹些。 不过满打满算,顶多也就她、兕子,加上太宗三个人一起吃了。再多谁来,都不合适。徐慧盘算着,就让人挪了张大小合适的矮案。 之后她去小厨房,亲自调制了桂花饮和江笙饮。 原本吃暖锅,配上一杯凉哇哇的乌梅汁是再也清爽不过的了。可她念着晋阳到底年纪还小,唯恐她伤了身子,就用桂花晒干的花瓣做了一大瓶的饮料。 等忙完了这些,徐慧特意嘱咐厨房的人,不要备太多羊rou,多准备一些蔬菜。 当时最流行的rou食是羊rou。羊rou的烹饪方法花样百出,几乎顿顿可见,的确味道鲜美。 可羊rou最易引发心疾,据说长孙皇后病逝就与心疾有关。是以徐慧特别注意这一点,多次和太宗提过,让他注意自己和公主的饮食。 她自己更是很少吃rou,从父亲的养生之道来看,rou食于身体并无多少益处。 不过徐孝德也不曾要求徐慧必须吃素。他只是给出子女们许多养生的建议,至于实际怎么做,他非常尊重孩子们的意见。 交待好了这一切之后,徐慧草草用了几口午膳,就回甘露殿当值。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有心为之,徐慧第一次在甘露殿碰上了晋王。 两人互相见了礼,徐慧就要离开,却被晋王叫住,“徐婕妤请留步。” 徐慧回眸看他一眼,就听晋王问道:“徐婕妤可知晓武才人被安置到静闲殿之事?” 徐慧轻轻点了点头,带动头上珠玉摇晃,被正午的冬阳映出耀眼的光芒。 晋王忙问:“不知徐婕妤如何看待此事?” 徐慧浅浅笑道:“《招魂》中说,‘静闲安些’。静闲殿是个清净的好去处。” 李治皱眉道:“徐jiejie怎么能这么说呢?那里地处偏远,和冷宫无异,实在是太委屈武jiejie了。” “这是陛下的决定。”徐慧淡淡地回答。 晋 王好像没听见一样,喃喃道:“昨日我听武jiejie说,她只不过是帮耶耶出了个主意,不知道哪里惹恼了耶耶。”他抬眼看向徐慧,一双水润的眼睛十分清澈,带着几 分急切地问:“徐jiejie可知道缘故?武jiejie帮耶耶驯马,应当是立了功的呀,怎么会被罚呢?徐jiejie,你可有替武jiejie求过情?” 徐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才人宫拥挤,倒不如静闲殿来的清静自在。晋王认为这是罚,可远离是非,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晋王见她不肯接话,有几分恼了。到底是年少意气,轻哼一声,冷下一张面孔道:“徐婕妤这话说的轻巧,耶耶对你宠爱有加,处处护着你,不管你住到多么偏僻的地方去,耶耶都会惦记着你。可武jiejie这么一搬,就什么都没有了。” 徐慧闻言不怒反笑,轻声道:“哪里的话,武才人不是还有晋王这样一位关心她的友人吗?” 晋王听她这么说,起初还没觉得什么,随后才反过味儿来,徐慧这好像是在讽刺他,只会跟她发脾气,却不敢为武才人做些什么,甚至连向陛下求情都不敢。 可是……以他的立场,根本就不能去为武才人求情啊! 他虽年少,但却不傻,他现在跑去向太宗求情,反倒会害了武才人,也会牵连自己。 所以他才想从徐慧这里寻找突破口,却没想到徐慧和他那个人精一样的meimei一样,拎得太清,完全就没有插手的打算。 徐慧不想站在这里和他说太久的话,见晋王沉默,就要离去,却被他一把拉住。 她有些意外地看向自己被扯住的袖口。视线顺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一路向上,落在晋王的脸上。 晋王显然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他飞快地收回了手,身子无意识地向后退后一步,吭吭哧哧地说:“对、对不起,徐婕妤,我,我不是故意的。” 徐慧温和地答道:“晋王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 她这样宽和,反倒让晋王更加心生难堪。 他颇有几分愧疚地说:“不不不,徐jiejie,都是雉奴不好。这件事本来就与徐jiejie无关,是雉奴无礼了。” 他们两个明明只差一岁,身量也差不多高,可不知为什么,晋王忽然有一种小孩子做错了事被大人发现的无地自容。 徐慧对他这样宽容,好像在说“没关系雉奴,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 真真切切地像他的长辈一般。 这让李治想起了他的师父,藏书阁的那位薛婕妤。 好可怕…… 徐慧当然不知道晋王此时在想什么,见他尴尬,就转移了个话题,“听说晋王十分疼爱晋阳公主,近日时常去看望她。” 谁知不说还好,她这一说,晋王的脸更红了。 因为羞愧。 他根本就不是去看meimei的呀…… 晋王打了个哈哈,“兕子听话嘛,宫里头谁不喜欢她。” 徐慧笑笑,“晋王若没有旁的事,徐慧就先进去了。” 李治忙道:“徐婕妤请。” 他一会儿叫她徐婕妤,一会儿又跟着兕子叫她徐jiejie,恐怕自己都错乱了。 徐慧也没有在意此等小事,她在想,难怪晋阳这样渴望亲情。 就算是亲生的兄弟姐妹又怎么样,在这宫里,真情太可贵了。 好在晋王年少,还知道脸红。他心里应当还是有晋阳这个meimei的。 徐慧才进大殿,就听太宗问她,“怎么才来?” 好像等了她很久的样子。 徐慧和声细语地答道:“路上遇到晋王,耽搁了。” 太宗沉默了一下,招手唤她过来。 等徐慧走近他身边,太宗方道:“朕对这武媚娘动怒,也有雉奴的原因在。雉奴还小,朕可不许她带坏了朕的儿子。你素来稳重,若有机会,多教雉奴一些。” 徐慧闻言暗暗心惊,想不到武才人和晋王费力掩饰的秘密,在太宗眼前就跟透明的一样。这宫里,还真是没有能瞒过陛下的事情。 她不动声色地说:“宫中有多位娘娘,德高望重,徐慧不敢造次。” 太宗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恰恰是因为她们德高望重,雉奴反倒不好接近。” 晋王是长孙皇后的儿子,宫中四妃又都有各自的子嗣。若是他们走的近了,必然会引太宗忌惮。 晋王就这么成了没人疼的小草。 徐慧品了一品,也就明白了太宗话中的意思。 “朕喜欢这孩子,心思纯净,心里想什么从来都藏不住。”太宗慈爱地笑道:“晚上兕子不是要到你那里吃暖锅吗?朕把雉奴也叫上可好?” ☆、第38话 徐慧沉默片刻,婉言拒绝,“陛下忘了,今晚是去清宁宫,只怕晋王会不大方便。” 太宗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朕和兕子都在,任谁都不好说闲话。要不把薛婕妤也请来,咱们一起聚一聚。” 结果,说好的是请兕子吃饭,一不小心就成了老中青三世同堂大聚会。 都怪太宗太不把自己当外人,徐慧又不好说他。 好在晋阳见到人多,反倒更高兴了。徐慧叫人换了张大些的桌案,五人围坐在热气腾腾的暖锅旁,显得其乐融融。 暖锅里的底料很全,葱、姜、花椒、八角、桂皮,没一会儿就飘出香味儿来。也不用宫人们代劳,等汤一煮开,大家就自己动起筷子,添各自喜欢的食物下去煮。 徐慧眼见着太宗各种夹羊rou,一小盘羊rou转眼就见了底,不禁微微气恼起来。她说几遍,他都听不进去,只会应付她。 她看他一眼,见太宗只顾着锅里的rou,一点儿都没察觉到她的视线,不免更加心气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