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
唐时考虑了一下,便没提这下船的事情,喝过了酒,便回到貔貅楼为自己准备的房间去了。 貔貅楼的大船一路行去,转眼行程便已经过半。 周权说最近有大风,今日便已经刮起来了,唐时站在甲板上,看着那飘摇着的大帆,忽然像是听见了什么响动,便回过了头,看到了是非。 “你也出来看吗?”似乎是不知道说什么话好,唐时微微一笑,只这么一问。 悠闲的日子总是让人格外放松的,唐时便是很放松的。 周权正站在船头上看着远方的情况,这大风已经吹起来,但是吹到什么程度还不能确定,他必须要观望一阵才能够确定。 是非只是点了点头,便很自然地站在了唐时的身边,抬头看向远处。 按理说,这两天外面发生任何大事,是非都没出来过。 他们路上曾经遇到过水怪的袭击,也没见是非出来,可是现在这还没定下来的大风,却让是非感了兴趣? 唐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多看了是非一眼,却看到是非眼底冒出了淡淡的金芒,盯着海天相接的那一条线。 ——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唐时也看向那边,可是他没有是非的莲华之瞳,所以只能模糊地看到一片黑影,越是遥远处的海水颜色越是发黑,所以唐时根本没有什么感觉。 那边的周权已经直接要往回走了,这个时候是非在唐时耳边道:“左手掌心向上,右手掌心向下,右手无名指内勾,左手呈多罗叶指,灵力灌注与眼,身心同一,遂成莲华。” 唐时一怔,忽然回头看是非,却见是非只是一直看着远方,没有看他。 他在小自在天待过一阵,也研习过佛法,更是修炼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自然知道什么是“多罗叶指”,只不过…… 是非说的这法门,分明是他修炼的莲华经里的吧? 似乎是感觉得出他的疑惑,是非道:“万法归一,皆为有法。” 有人就是能够从一法悟出万法来,那便是本事。 唐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是非所言,摆了一个指诀,眼一闭,灵力顺着经脉的轨迹灌注入双瞳之中,便已经有了隐约着的金色,抬眼看向远处,却忽然骇然。 一片巨大的黑影,从海底缓缓地浮上来,越来越清晰,可是这个时候眼睛竟然无法捕捉这黑影的宽长和覆盖范围,视线所及竟然都是黑色的! 便是在这船的下面,也有黑色缓缓地浮了起来。 这是一片巨大的阴影,让人无法忽视。 是非之所以出来,便是因为看到了这东西吗?唐时几乎要倒吸一口凉气。 那边的周权正要说“风不大,无事”,可是一转身瞧见唐时的表情,便是心里咯噔一下,正要问个究竟,又听是非道:“是海妖。” 海妖? 唐时只听过这海水下面有妖修,海妖是什么? 是非并没有解释,只是站在船边上看着,唐时往边缘走了两步,便瞧见了一片黑影如幽灵一般靠近了过来,他眯了眼,道:“不要紧吗?” “大约是不要紧的,海妖乃是镇守东海的神祇,当是不杀人的。”是非对东海的事情,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他一说,后面的周权不知道为什么就安了心,现在那海妖的阴影,已经能够让他们也看到了。 这个时候,周权便知道之前的唐时他们是在说什么了。 这便是海妖吗?只有一个巨大的模糊的黑影。 那巨大的黑影过来了,船上所有人都戒备起来,只是没有想到的是,那黑影最深最浓郁的地方,恰好停在了船前。 貔貅楼这一条船的防护阵已经完全开启了,众人心跳都在加速,便是唐时也有一些奇怪的紧张。 是非却站在前面,猛烈的海风将他僧袍吹起来,鼓荡开去,连带着他手中那一串佛珠下面缀着的苍青流苏坠子也飘摇着,他抬眼,看向前面,一点慌乱也没有,平静极了。 只是无人窥知,他在垂眸的那一刹那,隐藏起来的苦痛。 那黑影缓缓地从船底游过,却又一道浅蓝色的光芒从海底升起来了,便是那一只盒子。 这盒子,很是眼熟,唐时认得——折难盒,当初封印着殷姜的折难盒! 他忽然有些窒息,便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那折难盒,已经完全是灰白一片,在它穿透了这防护阵,轻轻地被蓝光包裹着落入是非的手中的时候,所有的光芒褪去,只有那一只可以说是丑陋的盒子。 是非一手摊开托住折难盒,却向着海中那只有一片影子的海妖稽首,默不言语。 那海底的巨大影子缓缓地往下沉,颜色越来越淡,整片海水像是忽然之间被水冲洗过的淡墨,不一会儿就恢复了原状,再没有那什么海妖了。 这折难盒对殷姜,大约是意义重大吧?怎么如今变成这样了…… 唐时看了那折难盒一眼,又看了低眉敛目,不言语的沉默是非一眼——又是天隼浮岛和小自在天之中的秘密吗? ☆、第二章 除心魔 第二章我度你 他们是在灵枢大陆的最东边上岸的,船停靠在貔貅楼专用的码头上,便有一群修士走过来,将船上的货物搬运下来,这里都是妖族的一些东西,又时候也很受灵枢大陆这边道修们的欢迎。 唐时是与是非一道下来的,自从接了那折难盒之后,是非就很久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曾经问过,是非却依旧不说。 久了他也就不问了,可是看着那原本有灵气的盒子变成目前这灰白样子,心里说不出地难受。 现在船一靠落码头,唐时便伸了个懒腰,周权在后面笑道:“这里便是整个灵枢大陆的最东,这一个码头被称为东极码头,再往里是东极城,貔貅楼在里面也有分楼,如果您感兴趣的话,大可以去看看。临近着东山大会,估计最近东山还比较热闹呢。” 唐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东南西北四极城,倒是很有意思的。” 这边周权要照料着运货的事情,唐时便告别了周权。 他与是非一道上了路,便只有两个人了。 一路上是非是个不爱说话的,唐时现在也不喜欢说话,他在思考着别的一些问题。 过了这边的齐云山,便能够看到山下的平原里有了城池,便是他们的目的地了——东极城。 他们从城门下经过,一眼望去大多都是筑基期和练气期的修士,在东山,金丹期的修士是相当少的。整个天海山也就三个金丹期,虽然说是有一个厉害的在大荒,可是在天海山这边,却是只有三个,出现了明显的断层。 现在天海山也算是相当厉害的门派了,正气宗的实力不清楚,现在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所以需要去打探一下消失。 唐时与是非从城门下面经过,大约是因为是非这一身僧袍太少见了,所以很多人都在看他。 忽然觉得是非跟自己走就是一个麻烦,唐时基本上是第一眼让人看到不会注意到的那种,可是是非不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是一等一,只要人看到了便会注意到他,而唐时则会在这种对比之中被忽略掉。 他跟是非一起走,现在倒是被人注意到了。 只不过这东极城里没几个有本事的,一感觉到唐时跟是非的修为都不俗,也就远远地避开了,都在猜测他们是什么大人物。 似乎受不了旁人那目光,唐时眼看着走到了街道的岔路上,便忽然将是非往旁边一拉,进了一条小巷。 是非看他,“何事?” 唐时生硬道:“你能换件衣服吗?” “……”是非眼神淡淡,却一摇头,“能换,不想换。” 他从小自在天来,这一身的僧袍才能证明他从那里来。 唐时眉头一皱,便想要讽刺他的,只是看是非那垂眸不语的模样,忽然想到若是自己画裳成功,怕也不愿意随便换衣服的。 有时候,不仅仅是一件衣服那么简单。 唐时叹了口气,“麻烦精……” 他抬手便在自己的脸上一抹,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又将眉毛画粗,看着便已经成为了一个丑陋的中年人,好歹听说以前东山在通缉他,虽然不知道现在通缉令还有没有效果,但至少……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是非不换衣服,只能自己换脸了,唐时想得还是很豁达的。 他在自己脸上捏了几个幻术,便扭头看是非,道:“你不要说你是小自在天的弟子,即便是别人问你也别说。我在小荒十八境杀了不少人,估计东山这边还有人要通缉我,若是被人认出来才不好了,你不低调,就只能我低调一些了。” 是非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直白地说成“麻烦精”,他看着唐时那脸,老觉得心里不舒服,看他眉毛捏歪了,便伸出手来,很自然地给他顺了一下,道:“歪了。” 唐时只觉得他那手指温凉地从自己的眉骨上划过,便忽然一僵,退了小半步,看着他伸出来的完好无损的右手,便想起那天谴的印记来,一时没说话。 他冷着脸,将自己眉毛顺好了,又吐出一句“麻烦精“,而后觉得差不多了,便看向是非,挪了挪自己的脸,道:“看着好了吗?” “……”是非忽然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唐时这脸太陌生,总让人别扭。 没听是非说话,唐时也不介意,这人就是个话少的,他自己感觉着应该没人能够认出自己来了,便将自己外袍脱下来,换了一身灰色的,这下就更像是那种金丹期的高手了——又老又丑。 是非看得依旧无言,却见唐时一副有些得意洋洋的样子,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现在他们重新走了出去,众人都在看是非,不看唐时了。 这货心里高兴极了,便顺着这大街一路走下去,终于在城中拐角的位置看到了那熟悉的带着四角风铃的貔貅楼。 他对身边的是非道:“我要进去探听消息,你一起吗?” 是非只点头。 于是两个人一起向着这东山貔貅楼的正门走去。 这东极城比起当初在南山的那个,规模肯定是不大的,只不过他还没进门便发现门的左边有一块白色的板子,上面写了一个黑色的“拍”字,最近三天似乎有大型的拍卖会…… 也是了,最近那运货船才从天隼浮岛来,一定带回来了不少的货物,分散到各处来拍卖,也能够获取最大的利润,这貔貅楼的老板才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呢。 他带着是非进去了,虽然不知道是非以前是不是进过貔貅楼,可是唐时根本不担心是非的接受能力,这人本来便是博学之人,见识比他唐时广博多了,在是非面前说话太多或者太上道,都会让唐时有一种班门弄斧的错觉。 进去之后,便是一女人走过来,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只是向着他们二人看过来的时候,目中却流露出几分精光,想必是已经看到了唐时与是非的修为。 在东山这样的地方,金丹期修士都是能够排上号,两只手便能够数过来的。 重要人物的画像他们都有,虽然说在修真界这画像没有多大的作用,可是一般很少有修士会真正地彻底改变自己的容貌,所以基本上靠脸来判断谁是谁,还是很准确的。 这女子笑了一声:“二位是……” 她话还没完,便已经看到唐时向着她亮出来的那一块牌子了。 貔貅楼的牌子,这人的等级是三,在东山这样的交易额是很少见的,她灵识从那牌子上一扫过去,便知道唐时历次的交易额,在看到这交易额都是在一场拍卖会上累计下来的之后,便知道这是个大主顾了,她将唐时迎进了后面的雅间。 “您这是从南山来的顾客吧?不知道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唐时道:“我在南山那边的时候,曾经摆脱贵楼帮我留意一下冰蚕丝的消息,不知道现在可有?” 冰蚕丝?这女子皱了皱眉,便道:“您是以前委托的业务吧?请稍等,我为您查询一下。” 她翻出一枚玉简来,便在里面搜寻了起来,之后瞧见了一串编号,正好是她扫到的唐时的编号,她道:“这冰蚕丝目前只有五个茧,距离您说的那巨大的量还少得多,不过……再过三日的拍卖会上,有一大批冰蚕丝,应该能够满足您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