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实际上，她这是夸张了，那个时候她虽然比现在年轻，但比现在还瘦弱，吃得又差，第一次背了一百斤就把腰给扭坏了，再也没敢去干装卸的活儿，而是老老实实的在自己的车间加班剪线头。 肖姗看了丈夫一眼，转头冲婆婆笑笑，说道，“妈，我听明山说过，爸不在的那几年，你一人支撑这个家特别不容易。” 徐凤兰听到大儿媳妇这么时候，心里熨帖极了，她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泪，说道，“可不是吗，那时候真是过一天熬一天，现在总算是熬出来了！” 赵明利在旁边听得当了真，他也去国棉厂的装卸车间干过，按理说，他这样的壮小伙儿，背一百多斤的东西根本不算啥，但实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一百多斤的货比想象中沉多了。 母亲比他矮，还比他瘦，真不知道是怎么背起来的。 他心疼的说道，“妈，你不用担心以后家里的开销，等我毕业参加工作了，会把工资都上交给家里的！” 徐凤兰满意的点了点头，喜滋滋的说道，“明利啊，你学的是纺织，等毕业进了厂就是干部呢，工资级别比妈都高，要是再加上奖金，那着实不少！” 读了大学之后，赵明利的变化很大，主要表现的性格上，他现在比以前开朗多了，看到人不但不会躲，还会满脸带笑的主动打招呼了。 而且特别会揣摩人的心理了。 说实话，这次他回来是非常惊讶的，大哥竟然給家里买了这么大的一个院子，听父亲说花了一万多块呢，这个数字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大哥再能再厉害，也是刚分到银行工作，不可能挣到这么多钱，大嫂开了钢管厂，听母亲说很赚钱，那肯定是大嫂拿的钱。 但即便如此，母亲的话语之间，似乎对大哥大嫂也不是特别满意。 当然了，批评是没有的，但仅有的几句夸赞在他听来很不走心。 这就有点意思了。 后来他听明白了，母亲是嫌弃大哥上交的工资少了，所以，他现在才当着大哥大嫂的面这么说了。 赵明山冲弟弟笑了笑，和颜悦色的说道，“明利，你去服装厂上班，都有什么收获？” 赵明利的专业是纺织工程，不过，他还自修了服装打版和设计，这些比较实用，和他一起去服装厂的同学都只能做杂工，他确是跟着打版的老师傅学了不少东西，而且因为会干基础的活儿，挣的工资也不少。 他很高兴的跟大哥巴拉巴拉说了很多。 赵明山又笑了笑，说道，“明利，这么说，你以前周末也去服装厂帮忙？那这一年多了，也挣了不少钱了吧？” 赵明利一愣，他平时很节省，学校发粮票发补贴，这些就够他吃用的了，挣下的钱他大都存起来了，现在存折上已经有五百块了。 这个钱是他的辛苦钱，是绝对不可能全交给家里的。 他沉默了数秒，说道，“哥，我这也没挣多少钱，我太能吃了，学校发的粮票不够，总是要花钱再买一些，还有好多其他的开销都需要钱，所以没剩下多少钱，也就一百多块！” 徐凤兰一听，眼睛亮亮的看着老二。 赵明利没有办法，只得说道，“妈，钱我怕丢存起来了，明天就取出来给你！” 徐凤兰高兴的说道，“好啊。” 此时赵明香和赵明红煮好了饺子，招呼大家吃饭。 肖姗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沓十元的钞票，分成两份儿说道，“明香明红，恭喜你们考上了大学，这是大哥大嫂的一点儿心意，收下吧！” 其实赵明香早就琢磨着怎么开口跟大哥讨要礼物了，现在大嫂主动给了，而且直接给的是钱，她特别的高兴，立马接过来了，笑着说道，“谢谢大嫂！” 赵明红还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大嫂，这也太多了吧？” 小姑娘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钱，八十块钱对她来是实在太多了。 肖姗硬塞给她，说道，“明红，别客气，拿着吧，不过，一定不要乱花钱啊！” 赵明红郑重的点了点头。 小两口回到自己的家，赵明山一进屋就笑着说道，“姗姗，其实不用给她们那么多，尤其是明红，你给了她，没准儿明天就被咱妈要走了！” 肖姗却摇摇头，说道，“不会的！” 赵明红看着沉默寡言，实际上是个很有主意的姑娘。 之前她们报志愿，赵明香本来是要一心要考北京去，即便考不上北京大学，北京还有很多大学，比如北京科技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北京理工大学等，也都是很好的大学，次一点的也有不少，比如北京工业大学，北京农业大学等等，比较保险的做法，就是第一志愿报考一个比较好的大学，第二志愿报考此一次的大学，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因为男同学李立军的一句话，说希望和她在一个大学读书，她又很轻易的改变了主意。 李立军可不是一般的男同学，他是国棉厂厂长李再田的儿子。 受父亲的影响，李立军上大学自然是要上最好的纺织学院，当然不是赵明利上的鹿城纺织学院，而是华东纺织学院。 赵明香特意打听了，觉得这所大学也不错，而且是在上海，上海那可是全国最时髦最洋气的大城市呢，这一点连北京都赶不上的，而且，她可以学服装设计啊，到时候先给自己设计顶顶漂亮的衣服！ 赵明红第一志愿报了鹿城大学机械工程系，就是肖姗所在的系。 她学习成绩不如jiejie，但理科成绩十分不错，高考结束后，赵明香带着她去了嫂子的工厂去玩儿，肖姗带着她们看了各个车间，还去了设备齐全的实验室。 看到嫂子穿着一身工装，认真说起那些零件，那些发动机，以及制造汽车各种必要条件，她当时就特别心动了。 她也想成为那样有梦想的人。 赵明山猜的没错，肖姗猜的也没错，第二天，徐凤兰收到了老二赵明利的一百二十块钱，乘胜追击，先跟赵明香说，要替她保管八十块钱，赵明香当然不同意，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又把老实的二女儿叫到床前，问道，“明红，你的钱别弄丢了，妈替你收着吧，开学了再给你！” 赵明红摇了摇头说道，“妈，不用了，我已经给爸了，他替我收着了。” 徐凤兰点点头，转头就问丈夫要，赵万东现在不惯她的毛病，不客气的说道，“凤兰你是干什么？都走不了路的还想着管钱，那是老大媳妇给她们的钱，和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还有，明利交给你的钱，你退给他！” “是他自己自愿给我的！” 赵万东觉得妻子没救了，说道，“明利上大学，你一分生活费没给，现在要孩子挣得辛苦钱，你不臊得慌吗，再说，你手里有好几千了，你要那么钱干什么？” 徐凤兰不想退钱，但也说不过丈夫，干脆不说话了。 但赵万东有赵万东的办法，他开始罢工了，不肯照顾妻子了，不但不照顾了，连饭都不给吃了，中午他领着孩子们去饭店吃了饭，就把徐凤兰留在家里了。 第71章 竟然没有那么高兴 徐凤兰的断腿其实恢复的不错, 自己住着拐棍能下床，喝水吃饭完全没问题，不过, 自己做饭那是不可能的。 她眼睁睁的看着丈夫和孩子们高高兴兴的要去饭店了, 赵明香还嚷嚷着说要吃rou烧麦，全然不把她这个病人都放在眼里。 徐凤兰很想骂人, 但自从她受伤之后，再没骂过孩子了, 时间一长业务不熟练了, 还没考虑好怎么开场, 明香明红们已经出了家门。 她对着亮堂却空荡荡的屋子咒骂了半天, 肚子饿得咕咕叫。 人闲下来了就惦记着吃，现在她一日三餐都得按点儿吃, 不然就饿得心里发慌。 徐凤兰抓起拐棍儿下了床，有些艰难的走到外边儿客厅，一眼就看到了茶几上的饼干, 苹果，还有一包没开封的点心。 她一瘸一拐的走过去, 赶紧先吃了一个苹果, 又吃了几块饼干, 饼干就是最常见的钙奶饼干, 虽说也是好东西, 但吃得次数多了, 也不觉得有多好吃了, 她觉得嗓子发干，倒了半杯水喝了，然后拆开了那包点心。 是她最喜欢吃的核桃酥, 而且是王记的，这家核桃酥用纯正的花生油，里面的核桃，黑芝麻用料实在，吃起来满口余香。 徐凤兰吃了大半包，觉得肚子里满满的了，又喝了半杯水，才心满意足的回里屋躺着了。 她迷迷糊糊快睡着了，才听到丈夫和孩子们的声音。 徐凤兰撇了撇嘴，等着他们进来跟自己赔罪。 然而等了半天，没有一个人进来，好像所有人都已经把她忘了。 徐凤兰一开始没有太生气，但后来越想越生气，墙上的挂钟响了四下，还不见有人来，明香明红在客厅的说笑声让人听得脑壳疼。 她中午喝了两杯水，现在有点憋不住了。 徐凤兰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万东，你来一下！” 赵万东没来，赵明香很快过来了，一只手里还拿着半个橘子，笑眯眯的问道，“妈，你有什么事儿啊？” 徐凤兰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问道，“你爸呢？” 赵明香又笑眯眯的回答，“妈，爸去厂里销假了，说是从明天就开始上班儿了！” 徐凤兰一愣，丈夫去上班她倒是不反对，现在她的伤好多了，而且家里有三个孩子，照顾她一个人足够了，赵万东去上班，还能多挣一份工资呢。 只是这事儿提前也不跟她说一声儿，这就是眼里真没她了。 徐凤兰气呼呼的说道，“明香，快扶妈去厕所！” 赵明香眨眨眼睛，把拐棍递给她，却不肯上前搭把手。 徐凤兰又瞪了大女儿一眼，正要开口骂人，赵明香特别无耻的开口了，“妈，我可以帮你，不过咱们提前说好了，一次五毛钱！” 听到这话，当妈的好险没被气晕。 小时候她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们养大，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辛苦，现在她病了，不过是要搀扶一下，这白眼狼就敢开口要钱了？ 她挥起手里的拐棍就要打人，赵明香灵巧的往后一躲，没打到。 徐凤兰气呼呼的说道，“你二哥呢，让你二哥来！” 赵明香还敢笑，带着两分得意说道，“妈，你是不是糊涂了，二哥说了，他就请了两天假，吃过中午饭就走了！” 赵明利的确说过这个话，徐凤兰只好又说道，“明红呢？” 赵明香回答，“妈，我跟明红明海都商量好了，以后爸爸不在家，我们三个来照顾你，不管是谁帮你一次，你就给五毛钱！” 一瞬间，徐凤兰又把丈夫暗暗骂了很多遍，她气呼呼的看着大女儿，决定自力更生，谁也不用了。 她挪了挪身子，拄着拐棍下了床，走到院子里难不倒她，去厕所也难不倒她，为了她方便，赵万东特意在卫生间放了一把椅子。 但即便如此，她一个人还是有些不便，伤腿吃力，照样疼得她呲牙咧嘴。 徐凤兰咬牙坚持，又是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赵明香怕她摔着，还跟在后面问，“妈，用不用我扶着你啊？” 徐凤兰瞪了她一眼，没理她，把手里的拐棍敲得当当响。 她虽然生气，虽然很想骂孩子，但她还没完全糊涂，现在赵明香和赵明红和以前不一样了，都是大学生了，而且姑娘大了要脸，脸皮儿都薄，她打骂一顿心里是舒坦了，没准儿却别孩子恨上了。 当妈的真是不容易啊，生了孩子，养了孩子，天生就欠他们的。 徐凤兰憋了一肚子火，就等着丈夫回家了，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赵万东看着老实，实际上肚子里的弯弯绕不少，自从他从农场回到家，表面上事事听她的，实则不然，他不打骂孩子，还时不时给些小恩小惠，很轻易地就赢得了孩子们的心，现在除了老二，其他几个孩子都明显跟他更亲呢。 这可真是太不公平了。 赵万东争取到了孩子们的支持，现在又想抓家里的钱了，他三番五次嫌自己对钱太贪心，但要是真不在意这些的人，根本不会管这些事儿，说白了他也和她一样，很看重钱。 孩子们照顾她一回，就必须付出五毛钱，这样的主意也是他出的！ 但徐凤兰等来等去，天都快黑了，也没等来丈夫。 因为天天做饭，赵明香做饭的手艺提高的很快，而且因为手里有赵万东给的伙食费，顿顿都不凑合，虽然中午在饭店吃得很好，晚饭还是做了豆角炒rou片，蒸茄子，黄瓜鸡蛋汤，还有自家蒸的大白馍。 饭菜的香味儿从客厅飘到卧室，躺在床上的徐凤兰暗暗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