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唐彼得拎着垃圾袋下了楼,原本只是扔垃圾这么简单的活儿,眼下也出了问题。 在家里,依照老婆的规定,是不能抽烟的,因为抽烟会熏坏房子。 唐彼得并不理解,为什么抽烟比地震对房子的威胁更大。不过他照办了,并且一办就是好多年。 过去几年里,他最快乐的时光都是和他的前任老板一起度过的。老板不介意他在哪里抽烟,他俩还经常一块儿抽烟。 说起老板,他是个神奇的人,开着咖啡厅,却总在咖啡厅里做些不寻常的事儿。他时常开办一些讲座,或是给大家放些电影。他总是购买各种各样的小礼品送给客人们。一来二去,咖啡厅的生意如火如荼。 既然老板是老板,那么唐彼得到底是干吗的呢?这一点,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他美其名曰是店里的经理,但他待在店里的时间一点也不比老板多。这可真奇怪,既然有这样勤快的老板,还要他这个经理干什么呢? 咖啡厅虽然比不上饭馆,可也是个挺辛苦的工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出意外的话,开业三百六十天,剩下那五天是春节。 老板常对唐彼得说:“没事你就不用过来了,多休息休息,陪陪媳妇。” 唐彼得倒实在,从此来得更少了。老板也不介意,俩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关系,算得上是哥们儿,不计较那么多。 直到老板自杀的那一天。 老板为什么要自杀呢? 老板为什么要把咖啡厅给我呢? 唐彼得闹不明白,他问了媳妇,可她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唐彼得抽着烟,一头雾水——其实是天气闷热,一头汗水。 总不能站在垃圾堆边上,一边闻味儿,一边抽烟吧。这可是夏天,再干净的垃圾筒,也总冒出些吓人的味道来。 唐彼得最不理解的是,为啥还有些人能在这附近吃麻辣烫? 他随意地散步。 这时候已快到晚上九点,天黑了,唐彼得专挑一些清净的楼缝绕着走。快要转回去的时候,迎面跑过来一个女人。 说那女人是在跑,就有些夸张了。因为套装的一步裙,显然限制了她的步幅,倒是脚下咔嗒咔嗒的高跟鞋声,像是敲起了鼓点。 女人歪歪斜斜地往前跑,还时不时回头看,一个没留神,右脚踩空,摔倒在地。提包甩了出去,手机之类的小物件散落一地。 尽管她腰肢纤细,可摔倒的姿势也说不上美丽,又正好在唐彼得面前,把他也吓了一跳。 唐彼得弯下腰去帮女人捡东西,女人顾不上疼,又往后面看。 “你没事吧?”不得不说,唐彼得也有些好奇。 “啊,谢谢你!”女人上气不接下气,惊慌失措,“求求你,帮帮我,有人在追我。” “这……”老婆的告诫在耳边响起。唐彼得是个热心肠的人,不过老婆警告他,不要热情过度,不要随便帮别人,也不是每个人都值得帮,被人赖上就麻烦啦。 因此唐彼得没说什么。不过他隐约看见,不远处确实有个男人往这边赶来。 “求求你!帮帮我!”女人崴伤了脚,一下子站不起来,拽住了唐彼得的衣角。 好吧,至少先看看情况再说。 唐彼得也不傻,上前一步,挡在了男人和女人之间。 “你干吗?”那人倒先开了口。 “没什么,她说你追他。” 男人露出个轻蔑的表情:“追了又怎样?” “没什么,你走你的,她走她的,就这样。” 唐彼得低垂着双臂,距离那人一步之遥。 “呸,你个贱货,这男人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朝地上的女人吐了口口水。 “喂,你这么做就不太合适了。”《小说下载|wrshu。》 “不合适你个祖宗!”那人迎面就是一拳。 身高一米七八,体重约七十五公斤,臂长七十厘米,握拳臂长约为六十五厘米,右利手,步幅约四十厘米,这意味他一击的有效攻击范围大约是一米。唐彼得的脑子里蹦出一连串的数字,随后轻描淡写地一错身,闪开了那人的拳头。他手臂轻轻一带,将那人的胳膊别在了身后。 唐彼得使了使劲儿,那人便一阵尖叫:“哎哟,我靠,哥们儿,你弄疼我了。” “嗯。”唐彼得点点头,“你回去吧,我不为难你,让这女人也走她的,行吗?” “行,行,快放开我,胳膊要折了!” 唐彼得松了手,男人活动活动肩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等着,贱货!”也不知道他这话是跟谁说的。 英雄救美,老戏新唱,没啥罗曼蒂克的。唐彼得把那女人扶起来,似乎对她不感兴趣。 他帮她收拾好提包。“你走吧。”他说。 “谢谢您。”女人站立不稳,往前迈了一步,又开始打晃。 穿高跟鞋崴脚果然很可怕。 他看着她走了两步,很难掌握平衡的样子。 “这样吧,姑娘,你去我家,我给你简单处理一下。”唐彼得说了一句让自己深感为难的话。要是回家让媳妇看见了,这怎么解释?不过眼下女人腿脚不便,刚才的男人似乎就在附近并没走远,他也放心不下。 “合适吗?”女人疼得眼泪淌下来。 “你觉得合适就行。” “那行,您刚救了我,我信得过您。” “嗯。” 唐彼得身材高大,搀着女人并不费力,两人踉踉跄跄地进了楼。 唐彼得的住所是个简简单单的三居室,装修朴实无华,倒是室内有不少别出心裁的小摆件——都是他老婆的杰作。曾经,她也是热爱生活、懂得生活的小女人,而今眼里却只剩下工作。 一路上唐彼得都没说话,扶着女人坐在沙发上后,才说:“姑娘,你叫什么?” 他这个人有点木木的,笨笨的,和女人搭讪,他只会开门见山的这种话。 说起来,他一度很羡慕曾经的老板,因为他是那么幽默风趣,可是自己从来学不会。 “陈真佳子。”女人回答道。她已经没有那么疼了,脱下鞋子,把腿蜷在沙发上。 “什么夹子?”唐彼得没听清楚。 “呵呵。”女人微笑着给他解释名字,“我姓陈,不是复姓陈真,所以我叫真佳子。” 真夹子还是假夹子,唐彼得有点糊涂。陈真他倒是知道,跟霍元甲混的那个人。“好奇怪的名字。”他顺口说道。 “你呢?你叫什么?” “唐彼得。” “啊?”女人笑起来,因为疼,笑跟哭差不多,“你的名字也很奇怪,你是哪国人?” “中国人。” “嗯,我也不是日本人。” 唐彼得微笑一阵,忽然想起什么,去了趟厨房。“你稍等啊。”他临走时这样说。 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托着一瓶工业酒精,一只打火机。 “好了,开始吧!” “你!”女人吓得花容失色,“你要干什么?” 唐彼得也不答话,一回手把吵闹的电视给关上了。 …… 收视率这东西,一直是个挺微妙的玩意儿,别管高还是低,做节目的人仍然得卖力去干才成。 艾西就说得很卖力,这时候他还在喋喋不休。 当然,他也没那么傻,他不会说起遭遇家庭暴力的女人最终被男友给打死了。他巧妙地绕开了结局,从家庭暴力讲到社会暴力,甚至说起了发生在自己咨询中心的劫持事件。 人们就爱听这个。大家聚精会神地听着,主持人也流连忘返、暗送秋波。 等到艾西停了下来,人们差不多也把麦涛忘光了。节目的时段结束,剩下的就只有散场了。 毫无疑问,为了避免混乱,嘉宾们先行退场。 艾西和麦涛打头阵往外冲,直到出了会场大门,两人才放慢脚步。 “谢谢你给我解围。”麦涛从后面追上来说。 “用不着客气。”艾西递过来一支烟,“也不全是为了你,我今天也是带着任务来的。我开了业,总要给自己的咨询中心提高些声望,你说对吧?” 麦涛愣了一下,随即开怀大笑:“哈哈,真有你的,如今像你这样实在的人不多见了。抱歉,我之前态度那么冷淡。现在,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那就好。嗯,既然一见如故,咱们找地方喝一杯,你看怎么样?” “行啊,活动之前我正好也没吃饭。” 哥儿俩兴冲冲地往前走。 其实,兴冲冲的只有麦涛一个人而已。 艾西的心里存了个疙瘩。 他可不傻,甚至是有些精明过度了。 起初,在进入会场看到嘉宾里有麦涛的时候,艾西还有那么一丁点怀疑,认为这只是一个巧合。 他中午才看到遗嘱,现在就碰上了遗嘱的受益人之一,这是巧合。 甚至有可能,此麦涛并非彼麦涛,这也是一种巧合。 然而,当主持人说到,麦涛和自杀未遂的某人关系密切的时候,那就实在不能称之为巧合了。 这几乎就是公开地说,麦涛就是这个自杀未遂的某人的遗嘱受益人。 随即产生了一个新问题——主持人为什么要公开宣布这件事呢? 如果主持人和主办方早就知道的话,八成要先和麦涛沟通一下才好。看看麦涛的态度,他显然不愿意旧事重提,那么他有可能放弃做嘉宾。 可见,不管主办方心里是怎么想的,麦涛都是毫不知情。 因此,带有与年纪全然不符的狡猾和智慧的艾西,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哥们儿,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喜欢参加社会活动啊,你是怎么被邀请来的?” “哦……”麦涛倒是没多心,“因为我就是警察学院的老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