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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老态龙钟

    靖竹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唇畔一抹浅笑,还真细细看了看她的身形,“似乎是瘦了些。”

    听她如此说,冷芙蕖以为她心软了,脸上立刻现出喜意。

    “我们毕竟主仆一场,你这个样子,我也实在是不忍心。”靖竹假作沉思须臾,然后笑道:“不如这样,从今天起我每天让小厨房给你送些补身子的补品,你可不能再瘦下去了。”

    冷芙蕖目光一定,“小姐,奴婢伺候了您那么久,您就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奴婢吃这样的苦头吗?”

    “若非我昔日纵容,也不可能养成你那般放纵的脾气,靖玉说的有道理,我平素还是太纵着你了,才会让你敢站在主子头上撒野。”

    “那是从前,”冷芙蕖马上表态:“奴婢保证,以后再也不敢对小姐您有丝毫不敬,若违此誓,红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还真以为自己傻,靖竹暗自冷笑。“你无需同我发誓,你现如今已经不是闲云阁的丫环,我管不了你,也不想管你,你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她软硬不吃,明明看着软和和的性子较起真来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冷芙蕖没了主意,想着这些天来遭受的折磨还是不甘心,硬着头皮继续请求:“小姐,奴婢打小跟在您身边,现在已经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为何就不能念一念往昔的旧情,给奴婢一条生路呢。”

    “你在我面前猖狂的时候,似乎也没同我念旧情。”靖竹面露疲态,朝她摆了摆手:“我乏了,你退下吧。”

    “……是。”冷芙蕖嚼穿龈血,忍着怒气低低应了一声,临出门的时候指尖轻轻搓动了一下,床头的烛台也跟着一动。

    靖竹正阖着眼眸,看起来并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对。

    冷芙蕖走后,谢明端从房梁上跳下来,他腿上有伤,落下的声音有稍微有些重,靖竹看着忍不住在旁边提醒:“你直接躲到屏风后不就行了,非要逞什么强跑屋顶上去。”

    她声音虽冷,话里却实实在在透着关怀,谢明端嘴角微翘,上前两步坐到她身侧:“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看着靖竹眼眸不经意般落在烛台上,他眉头一挑,“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你瞧方才的那个丫环如何?”

    谢明端半点不客气地给出评价:“眼神不纯,神态刻薄,看着就是什么好东西。”

    “她还当我傻,以为我瞧不出她那点子小把戏,竟想在我面前耍心机。”靖竹将那青釉烛台拿在手心,嗤笑一声道:“我也真是傻,竟然被她骗了那么久。”

    谢明端以为她说的是红泥,“她心术不正,那并不是你的错。”

    靖竹但笑不语。

    谢明端想到刚才那个侍女的动作,脑海里一道亮光闪过,顿时就想到了先前靖竹交给谢长华保管的那只蛊虫:“你说,你这丫环会不会和母蛊有关系?”

    既然那人能将母蛊放到靖竹身边,那定然是能接触到她的人,绿蚁看着不像坏人,倒是这个红泥,方才的举动很有些问题。

    “不是她,还会有旁人吗?”靖竹把烛台放回原处,淡声:“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将她赶到外院?”

    “你早就发现了?”谢明端先是惊讶,接着又有些不快:“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你真想知道吗?”

    谢明端反问:“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你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自然没有。”靖竹相信,如谢明端这样的人,即使走到最后他们没有结果,他也一样不会害自己,有些事情藏在心里久了也会觉得累,多个人分享也没什么不好。“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把所有的事情,一丝不漏地全都告诉你。”

    谢明端直起身子,好像晓得自己要听的是一个大秘密,脑海里的每一根神经都跟着亢奋:“你说。”

    靖竹朝门外看了眼:“绿蚁快回来了,你先回去,改日有时间我再和你说。”

    谢明端:“……可是我都准备好了。”

    靖竹嫌弃他:“听个秘密要准备什么啊,你带着脑子来就行了。”门外又有脚步声传来,靖竹催促道:“你快走吧,绿蚁真的回来了。”

    谢明端不甘心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恨恨地从后窗跃了出去。

    绿蚁端着糕点碟子进来,靖竹看着她嘴角的碎屑:“又偷吃了?”

    绿蚁嘿嘿地乐:“小姐,奴婢就吃了一小块。”她指尖捏在一起,表示真的是一小块。

    靖竹觉得好笑:“想吃就吃吧,那一盘点心都给你。”

    “真的?”绿蚁喜不自胜,端着碟子坐到一边满心欢喜地恭维:“小姐您真是全天下最体恤下人的主子了。”

    靖竹躺在床上,从枕下抽出一本话本来,翻了两页又放下,总感觉有事情放心不下,想着这些天来府里杂七杂八的事情开口:“绿蚁,最近陈氏和李氏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好像也没什么事情,张嬷嬷和周嬷嬷听了陈大夫人的话克扣了李大夫人的用度,李大夫人也没说什么呀,该吃吃该喝喝,少了她的吃食她也没怨言,馒头咸菜就着就是一顿饭。老国公让陈大夫人分一些管家的事情给李大夫人,陈大夫人分是分了,但都是城郊一些庄子的杂事,大事情李大夫人根本沾不上边。”绿蚁囫囵咽下一小块糕点,看着床上的主子小小声问道:“小姐,您是不是对李大夫人期许太高了,她这软泥活的性子,陈大夫人都那么欺负她了她也没说什么,您还真指着她能和陈大夫人抗衡?”

    “不会。”靖竹肯定道:“我不会看错,李氏绝对没有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可是李氏这些天的反应,又的确过于平静了。

    靖竹想不通李氏的意图,“算了,还是再看吧,李氏若是真想揽权,早晚会显露真正的意图的。”

    她晃了晃脑袋,又将注意力放在了话本上。

    她现在看的这本书叫“遗代情缘”,讲的是一位亡国公主和敌国将军的爱恨情仇。

    亡国公主被父皇母后娇宠着长大,十几年来没吃过什么苦头,直到她十五岁及笄的那一年,父皇为她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及笄宴,满朝文武携眷出席,城外守备减弱,敌国杀手趁虚而入,杀死了公主的父母,国君一死,文武朝臣大乱。杀手见公主生就绝代美貌,便借机掳走她先给敌国国君。国君不喜美色,顺势将公主赐给权势滔天的大将军。

    然后就是好长一大段的国恨家仇,靖竹看得几度昏昏欲睡,直到书上又说,公主与将军定情之后,敌国国君欲取天下,命大将军连灭数国,大将军率军出征途中救下另一名美女,美貌比起公主还盛三分,公主随侍在将军身侧,明明有机会阻止将军与那名美女相遇,却故意引将军与美女见面,意图检验将军对自己的真心。

    靖竹发沉的眼皮闭了闭,忽然鲤鱼打挺般从床上坐直了身子。

    绿蚁还没吃完呢,被她动作吓了一跳:“小姐?”

    “公主明明可以阻止将军与美女见面却故意给美女机会勾引将军,为的是测试将军对她的真心……李氏明明可以直接将此事告知祖父,却故意忍气吞声一声不吭……”她半是确定半是疑惑地猜测:“莫非她是想让陈氏自乱阵脚,然后趁虚而入?”

    绿蚁:“……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靖竹思虑重重地点头:“没错,一定是这样。”

    绿蚁咽下嘴里的食物,走到床前抬手在靖竹眼前摆了两下:“小姐?”

    靖竹睇向她,眼中光芒大动:“绿蚁,我明白了。”

    “小姐明白什么了?”

    “从前陈氏管家,我虽明面上不插手府中事物,但不论是内务还是铺面,在陈氏手上时总是隔三差五的出些岔子,我会暗地里指点管事和掌柜们如何调整,所以府上才没有出现过大的乱子。可是如今我想考验李氏的能力,便对这些事情不再插手,陈氏全面接手庶务时难免会颠三倒四束手无策,李氏不做反应其实就是最好的反应,她想以不变应万变,静静看着内务在陈氏手上出问题,然后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手管家的权力。”

    “啊?”绿蚁舌桥不下:“那这样子,李大夫人不是把小姐您也算计进去了吗?”

    “这才是她的厉害之处。”虽然被利用了,但到底说明李氏如自己所料般不是平庸无能之辈,靖竹对其还是惬心比气恼多:“看来还是我小瞧她了,有的时候,什么都不做比出了点事就急着往上冲要聪明得多。”

    “可是小姐,李大夫人貌似还算漏了一点。”绿蚁提醒。

    靖竹垂下眼睫,细长睫毛遮住眼底一片神思:“沈靖书。”

    也许李氏并不是把他算漏了,而是她也很想知道,陈氏依靠沈靖书这张牌,到底能不能翻盘。

    ……

    次日晌午时分,绿蚁从外院匆匆赶回来,对靖竹禀报:“小姐,四小姐去了前院,还和红泥说了好一阵的话。”

    “她黑手下了这么长时间,我若是再不给点反应,只怕她该心急了。”靖竹正举子自奕,听言不慌不忙地将白子落下:“你传消息出去,就说我近来身子略有不适,时常四肢酸痛无力,府医诊脉也瞧不出什么毛病来。”

    “是。”

    “沈靖敏最好老实一点,别再背后耍什么手脚,如若不然,”黑子在靖竹指尖反复摩莎:“我恐怕要对不住三婶的殷殷嘱托了。”

    “小姐,如果四小姐真的会和红泥jiejie联手,那她接下来会怎么办?”

    “接下来啊,”靖竹好些很投入地思考了一会儿,道:“替红泥来试探我,看一看我到底有没有生病。”

    “怎么试探啊?”

    靖竹耸了耸肩膀:“谁知道呢,见招拆招吧。”她看向棋盘上的局势,黑白两方旗鼓相当,短时间内决不出胜负。“马车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绿蚁苦着小脸:“小姐,您又去见太子殿下做什么呀,要是端王殿下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的。”

    “我有急事,”靖竹睨她:“在你眼里,你家小姐就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

    “可是太子殿下他毕竟是个男人啊,小姐您已有婚约在身……哎小姐您听我说完哪!”绿蚁望着靖竹走远的背影,噘着嘴叹了口气:“还不耐烦呢,女儿家的名节那么重要,您怎么就不当一回事儿?”

    沈国公府的马车一路出城,依然停在了临园外。

    靖竹下车,临园的下人将别院的大门打开,靖竹被引进去,很快大门再次合上。

    谢长华已经等候多时,见她进门快步迎上前:“冷芙蕖的本体找到了。”

    靖竹一喜,扯着他袖口:“在哪儿,快带我去看看。”

    谢长华摸摸她脑袋,“别急,在地窖里,我这就带你去看。”

    “我只是猜想,人的rou身在正常的温度下很难保存,所以命人去温度偏低的北地寻找,终于在一座山顶上找到了她。”

    谢长华小心护着靖竹从台阶上向下走,在她身边低声解释道。

    靖竹“嗯”了声,抬目向前望去,见台阶下不远处放着一张冰床,依稀可以看见一道人影躺在上面。

    虽说这些日子和冷芙蕖斡旋了许久,可若说真正重逢,今日怕还是头一回。

    似乎感觉到靖竹似有似无的紧张,谢长华倏地握住了靖竹的手。

    靖竹侧眸看了他一眼。

    谢长华:“看路。”

    几十阶台阶终于到底,靖竹迫不及待地挣开谢长华的手,快步向前走去。

    冰床上的人脸一点点映入靖竹视线。

    已经是几百岁的老人了,当然不似年轻时娇俏可人,上千岁的冷芙蕖老态尽显,一张脸上尽是横纵的皱纹,还依稀可见指甲盖大的斑点。白得彻底的头发蓬乱极了,和身下的冰床黏在一起,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凄凉。

    靖竹没忍住感叹了一句:“都已经这把年纪了,还折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