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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宫女一一记下。我说罢回头,却见门口站着那小太监,正眼睁睁看我说话。 我的脸又一红,忙扭过头去。他见状却并不说话,转身离开。 因记挂菱安危,我并不按原路返回。远远找块树下石头坐着,不时打量宫门口动静。此时日头尚未西沉,地上暑热未消,头上知了叫个不停。 礼亲王进去已半个时辰,还不见出来。 我就有焦急起来。人更觉得热,伤口隐隐有些许作疼。鼻尖上冒出一些细密的小汗珠。正准备拿了帕子拭汗,突见那小太监一溜小跑出宫门。他看见我,迎面过来。 我忙站起身。他上下打量我,点头笑道:可找着你了!咱家还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原来你就是那个吃了浩王爷雪蛤的小宫女儿。 嗯?我诧笑道:公公此言何意? 呵,他笑。他打量我说:你可知那雪蛤是浩王爷寻了整八年才得来。原有一公一母两只,平时稀世珍宝贝般放着寻常人看一眼可都不行只防着哪日有大病时可续命偏被你吃掉那只母的。 停一停,他又说:礼王爷才刚跟太后说起,要咱家过了明日便服侍浩王爷去。咱家若见了浩王爷哼哼,少不得可要说遇见吃了他雪蛤之人。 原来,雪蛤竟珍贵至此。我心下好生感激,忙道:多谢公公告之。请公公见浩王爷时,代荷烟多谢王爷救命之恩。且说荷烟深感皇恩浩dàng。 谁知我一语未完,那小太监脸上早已不耐。他叹口气,笑着挥着手说:罢了。又是这几句话儿。咱家早已听得不胜其烦。我又是一怔,向他笑道:公公原非俗人,竟看不出荷烟是真心感激? 那小太监闻言来了些兴致。宫里也有真心?他笑道:依咱家看,你这话说得可未必有诚意。 我诧笑道:公公何出此言?他笑道:你刚来宫中,可曾见过浩王爷? 没有。我说:都说浩王酷爱游历,行踪不定。奴婢还无福得见。他点头笑道:可不是么?!不了解咱家主子,妄下结论怎知那王爷不是qiáng不过太后之意才jiāo出雪蛤来? 我听他此问,不由得怔住。歪着头,细细想了半日。抬头时,正见那小太监不错眼珠地看着自己。心中一慌,正色道:公公,荷烟断定浩王爷不是这小气之人。 他闻言先是一怔,随后点头道:你既如此说,想是知道咱家主子为人?不如说来让听听。日后咱家行事说话也能摸对主子脾气,不至于枉送xing命。 我心念一动,笑道:此话说起来有倒些费功夫。若是平日里闲着,说说也没有什么,只如今我两个jiejie还在日头下罚跪,荷烟哪里有心qíng与公公闲话? 果然,那小太监不屑一顾。什么难事!他笑道:礼王爷只怕早记不得。我们只须说是礼王爷之意,找人去叫她们起来。 公公说得轻巧,我抿起嘴儿笑道:礼王爷的意思是你我能假传的么? 第四章 雨夜 那小太监闻言果然犹疑。他抬头一会儿望天,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俯身看着我说:刚被罚的两个宫女除对太后娘娘不敬外,议论的不是你么?我微笑点头。他见状微微冷笑道:罢了。本xing难移。宫中若要杜绝这背后损人恶习,只怕真须动用重典。 公公,我忙道:她俩个言语不敬,原因荷烟而起。并非直冲太后娘娘。这次已得教训,哪里有下次?做下人的滋味你我原比别人明白。因此求公公体谅,帮去王爷面前求qíng。也是公公功德一件。 那小太监有些疑惑地看我。过了片刻,他点头道:好罢。下人也是人。咱家也不在乎多救她们一次。礼王爷若要责怪你不要怕,有我。 他一言既出,便不耽搁,招手叫过一名太监,假传礼亲王话,如此这般jiāo待一番。那太监因见他随礼亲王一同前来,其服色比自己高出级别,答应着忙不迭的去了。 我们眼见着那太监远远走过一处假山,消失于视野。 荷烟姑娘,那小太监问道:你心里真不想出这口气么?我展颜笑道:民口如川咱古可引、可导而不可堵。从来背后议论人者,从乡村至皇宫,谁能禁住?闻者自嘈:闲的是他,恶的是我,争什么? 那小太监听说,本来就明亮的眼里闪过一道光芒。也笑,他说:你倒是日月长,天地阔,闲快活! 我们相顾莞尔。 他点头轻叹道:咱家现才明白,果然人之胸怀,不能以身份名气论判。如雷贯耳的真名士里有jī肠小肚之人;而深宫里的小宫女,也有胸襟广阔之辈。 我听得脸儿一红,轻轻的扭过头去。那小太监看我红脸,一时呆住。过了半日,他突然拍手笑道:差点忘记大事!咱家从没未见过浩王爷,总担着心,怕服侍不好丢掉xing命。所以想多听些新主之事,以便想多了解些个,以后当差才不至于出差子。你快些与咱家说来。 他是未雨绸缪但只有本身够聪明的人,才能如他这般想到与做到。 公公果然聪明,我轻叹。装出管教姑姑气派正色道:只是你太过活泼。有话说各花入各眼。礼王爷虽喜公公机灵,却不能指着浩王爷也一定欢喜。我停一停又道:不过浩王爷胸襟宽广,公公应不会有xing命之忧。唯今之计,当以不变应万变。须时时死守我们做下人的规矩就算别人有心害你,只怕也无机会。 那小太监又笑。 你不必语出安慰。他说:你并不认得咱家主子,什么胸襟广阔之言,想必只是凭空想出的赞美之辞。 我额上又沁出汗来。天很热,被他这样询问,更热。 我拿出白色绣花丝帕拭汗。感念他两次出手相救菱,因向他轻笑道:公公大可放心。你主子十岁那年,先皇三弟罪王恒叛扬言得到传国玉玺,说他才是真命天子。他聚集一些盲信的追随者造反bī宫,一月攻陷数十座城池。先皇为磨砺各皇子,曾让你主子随定远侯平定恒王之乱。在我军成功破取首个城关后,定远侯原意要杀尽城内民众以示军威。你主子却说,他们是我隆泰皇朝子民,不过迫于恒叛yín威不得以而随之。人人皆有父母,人人皆会有子孙,何故忍心屠城?又说,战而屈人之兵视为下,不战而屈人之兵视为上。定远侯一听之下,深以为然。于是善待降民,发消息进其它被叛军占领城镇,说凡投降者一律厚待,有取叛军首领首级者重赏那些被bī进叛军军中造反之人,纷纷阵前倒戈。平叛之战从此势如破竹可叹世人只知定远侯英勇无双,却不知有浩王爷一句话加速获胜时间。 我看见那公公怔怔出神,又笑道:你主子当年便如此仁爱,现如今只怕更是爱民如子。公公一颗心,大可放回肚中。 谁知他偏不放心。他又说:都说人之初,xing本善。当小孩时,自是见不得恶,却不知长大后心xing又如何? 我叹口气,苦笑道:三岁看老。荷烟虽进宫时日不长,却常听说你主子视钱权为轻,只素爱游名山大川,游戏人间。这样人物,又岂是人间凡品?你且收心,好好服侍罢。 说罢微微展颜,我也不等他再问,转身步履轻快地往前走去。隐隐地,好象听见那小太监在说着什么,也装未听见,不再理会。 刚走得百米路,远远听那小公公背后高声叫:柳荷烟,王爷吃中你做的小茶果子,明日咱家再来拿些。 我只答应一声。仍不回头,一路去了。 这日傍晚时分,天特别的闷。远处天空,有大片乌云正迅速往头顶压近。视线渐渐模糊。风起,bào雨将至。再去永泰宫时。有宫女说,太后自礼亲王离开一直无语。略一思索,我便立在宫门外没有进去。众宫人相互垂手,都感气闷。良久,里屋传膳。伺膳宫人忙不迭送入。不一刻出来,说太后只略吃了些白粥。 雨仍未下。 头顶有惊雷滚过。 菱踩着滚滚雷声出来。 太后娘娘已睡。她说:大家各就其位,该gān嘛还gān嘛去。正说着,雨柱突然哗啦啦泼下。地面冒起丝丝热气,鼻子里呼着夹杂水与花糙泥土混合的青气。我们忙拿出雨天点的琉璃宫灯,一字挂于屋子及回廊檐底下。隔着水幕远远看去,人与红灯恍惚迷离,平增几分伤感凄艳。 毕竟是太后贴身宫女,我虽不当值,还是在屋外站立一会儿。估计酉时已过,仍不屋里有异常动静。加之雨声已由哗啦啦改成淅沥沥,那被刺客刺伤的伤口也隐隐觉得略有痛疼于是支会一声,一手拿huáng油布雨伞,一手提小绣球宫灯,返身回去荷风苑服药。 我刚走至回廊尽头假山处,突见两黑影闪过。刺客?!心里暗暗一惊。又怕是自己眼花,不肯叫人。壮起胆,提灯慢慢照去。轻声喝问:谁? 两黑影迎着我过来。当前一人,竟是白日所见、礼亲王府的小公公。 待我看清他面容时,没由来的心里一轻。长舒口气道:可不吓死人了?!这又不打伞又不穿斗笠的,差点当公公作刺客呢。 雨幕之中,好象那小太监神qíng微怔。他并不接我话,只小声说:你快去禀奏太后,说小三儿求见。 什么?我问。雨声沥沥,听得有些含糊,拉他至回廊底下向他笑道:这么大的雨,你也不知道避一避?太后今日略感不适,酉时已歇下。公公有事明天再来罢。 小三儿闻言,有担心,也有失望。太后娘娘有何不适?他问:娘娘为何这么早就安寝? 此时听清他的声音,不觉一怔。不对!我迟疑地想,他这声音好象与白日那小太监不同。再看他时,也不见这小三儿穿着太监服饰。 不好,我心里一沉。难道刺客要鱼目混珠么?眼前的这位小三儿,莫不只是长得象那小公公? 悄悄看一看左右,又并无他人。 不肯表示疑惑,我qiáng笑道:娘娘只是有些闷。你明天赶早来罢。 那小三儿却不肯。 我有要事。他说:你且与我俩在这庄中找在间屋子住下,再去拿点吃食来。记住,不得声张。 我更疑心。微微笑道:荷烟不过只是个宫女,无权安排二位吃住。不如这就回了庄上总管事张公公,再作安排如何? 不好。小三儿说:我们明日见过太后娘娘便走。我们此行,并不想太多人知道。 闻言我已狐疑万分。假作为难状,思考片刻。眼里心中将小三儿与那小公公比较不下几十回。 果然不是同一人。 唯今之计,我心暗忖,须带他们远离太后娘娘。于是向小三儿等两人笑道:不如这样,我那处静,也有茶水果子。二位若不嫌简慢,跟去我屋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