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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沈沉捉住敬则则的手,“你醉了,应该睡了。”

    “不,我要舞剑!”

    得,又绕回这儿了。

    这一次敬则则连踢带打地撇开了皇帝,回头大喊道:“拿我的剑来。”

    华容哪儿敢动啊,敬则则就自己“噔噔噔”地冲回了屋子里,片刻后拎了一柄剑出来,用剑尖指着护过来的人道:“挡我者,死。”那娇横态度,看得人沈沉直笑。

    华容等人却立即就往后退了两步。

    敬则则这才满意地提剑下了阶梯,然后眼巴巴地看着皇帝,一颗头偏过去又偏过来,半晌才嘟着嘴巴委屈地道:“没有伴乐。”

    沈沉看敬则则连披风都解了,这会儿出来只穿了条雪白的撒脚裤,身上裹着一件睡觉的粉色薄绸袍子,抹胸和裤腰间的一截纤腰若隐若现,好不“冻”人。

    他从慌忙跑出来的龚铁兰手里接过敬则则的披风,要上前给她披上,却被敬则则一把打开手,皱着眉头对他道:“你,别烦。”

    “我要琴,我要琴,我要琴。”敬则则推开前方的人就要往宫门处走。

    华容慌忙地呼了声,对着皇帝道:“娘娘这是要去宜兰宫。”耍酒疯。

    沈沉被华容提醒赶紧大跨一步拉住敬则则,“朕给你弹,朕给你弹。”

    敬则则将信将疑地偏头看着皇帝,“哥哥,你会弹吗?”

    沈沉不解敬则则怎么突然就喊起他哥哥来了,但想着以前微服时,她是叫自己“十一哥”的也就没太诧异,对着酒鬼,她喊什么就不用介意了。

    “会。”

    敬则则立即将剑尖高高地指上天空,大喊了一句,“拿琴来。”那架势就跟要出征的将军一般。

    华容都开始流汗了,她只能求救地看向皇帝。

    沈沉柔声地对着敬则则道:“咱们进屋去好么?”

    敬则则抬起剑尖指向皇帝的咽喉处,“废话,多。”

    华容很想一头碰死在墙上,还是龚铁兰进屋去取了琴,她知道敬则则的酒品,只能顺着她,不能逆了,否则能闹一个晚上。

    龚铁兰把琴送给皇帝,“皇上,娘娘这是醉了,顺着她就能打发她。”

    沈沉这是好心没好报,原是担心敬则则冻着了,但看她精力这么旺盛,也只能认命地揉了揉眉心。

    他就坐在阶梯上琴搁到膝头,打算快刀斩乱麻,尽快把敬则则给哄进屋子里去。“弹什么呢?”

    敬则则十分飒爽地把剑一横,剑光还挺闪的,她朝着剑尖的方向微微低头,这算是摆架势,嘴里则道:“一剑霜寒十四洲。”

    这是诗,不是曲。

    沈沉道:“不会。”

    敬则则拧腰换了个后仰剑指天的架势,“那就‘十年磨一剑’。”

    这还是诗,不是曲。

    “不会。”

    敬则则不耐烦了,收了剑拖在地上,气冲冲地走向皇帝再提剑指着他鼻子道:“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你吃的饭都干什么去了?”

    沈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以这种口吻训斥,就是先皇也没以这么冲的语气说过他,所以有些愣神。

    结果敬则则已经走上了台阶,在他腿上的琴弦上随意地拨弄了几下,“就这样,有这个气势就行了,懂了么?”说罢她还看傻子似地看了皇帝一眼。

    沈沉这一刻实在很想把敬则则摁在地上摩擦。

    敬则则已经重新提起剑走到了院中灯光下的雪花里,朝皇帝抬了抬下巴,“开始吧。”

    沈沉弹的是《破阵子》,敬则则侧耳听了片刻,觉得还算可以,做了个停的手势,“可以,就这个吧,重新来。”

    要求还挺多。

    原以为醉鬼舞剑差不多就是欢蹦乱跳,或者就是力道软绵,对于敬则则腰肢的柔和沈沉当日是深有体会的,但这却是第一次看她跳舞。

    且是剑舞。

    剑舞讲求的不是柔媚,而是柔中带刚,必须得有力道,这恰好是舞姬最缺乏的东西。但敬则则不同,她的剑一动,好似整个身体和剑就浑然成了一体,此刻她再不是昭仪,甚至也不是敬昭,仿佛整个人都化成了这一支舞。

    破阵子她没练过,可说是随乐而动,但曲子她还是很熟悉的,音律她是能预先估计的,但即便如此,每一个剑点,每一次顿足都能恰恰地踩在点子上,这已经是水平极高的表现。

    她的手臂很有力量,寒光闪烁的剑在空中能暴出风响,她的腰肢也很有力量,像是有弹力的弓。

    这一曲真被她跳出了“破阵”之美来,英风飒爽,是沈沉没有见过的一面。

    此刻她已经舞到院子的一角,两腿在空中一抻,借着弹跳的弧度,在空中半翻,剑尖与地面轻接,剑尖一弯给了她一个弹力,漂亮地完成了侧空翻。

    连旁边提心吊胆观舞的华容都忍不住叫了声“好”。

    粉色的袍子在橘黄的灯光里翻飞成了一片完美的圆,雪花飞舞在她的裙边,好似撒出的糖霜,她的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迷人的甜香。沈沉再看那些雪花时,竟也觉得敬则则说它们是蘸了糖的馒头碎最是贴切。

    他的喉头动了动,吞了吞口水。

    再看敬则则左腿后踢,直接高过了脑袋,双腿笔直成了一条竖线,撒脚裤在空中形成一个白色扇形圆弧,似孔雀开屏一般。

    雪,落在剑尖,敬则则轻轻一弹,就势起舞,竟然在原地做了个后空翻,这腰力……

    啧啧,沈沉觉得自己平日里真的没太把敬则则的潜力给开发够。就这么一愣神,敬则则的剑舞居然就停了下来。

    按说她后空翻之后必须接一个流云动作才能刚柔相济,偏偏她却像是被谁在空中点了xue一般,就那样直挺挺地停下了。

    琴音还在余韵中,敬则则却已经收了剑,站在原地用鼻子嗅了起来,视线最终落在了皇帝跟前的烤rou炉子上。

    敬则则将手中剑一扔就跑到了台阶上,她鼻尖还有细细的汗滴,却也顾不得许多,只兴奋地道:“烤rou可以吃啦。”

    沈沉不可思议地盯着敬则则,“你不跳舞了?”

    敬则则回了皇帝一个“你蠢不蠢”的表情,“跳舞哪有吃rou重要。”

    沈沉有一股想把敬则则的脸揉成猪头的冲动,不让她舞剑吧,她非要跳,结果跳到一半,你正欣赏入神,她却又跑来吃烤rou了。

    敬则则拿起一根铁签子,随手递给皇帝,“这是五香味儿的,你尝尝,吃烤rou得从味儿轻的尝到味儿重的,秩序反了的话就品不出前头的味儿。”这话说得条理清晰却又不像是醉酒的人了。

    敬则则说完就一直盯着皇帝等他的评价。

    沈沉心里想的却是,真该搭个戏台子让敬则则去唱戏,不管是演技还是她的功夫都已经够格儿了。

    原以为喝了酒又被敬则则这么闹腾一通,筋疲力尽的会尝不出rou味,结果肥瘦合宜的烤羊rou串一入口,竟是香满人间的享受。

    沈沉闭上眼睛仔细品味了一下,觉得敬则则还可以在戏台旁边搭个烤rou摊子卖烤串。

    敬则则双手捧着下巴,像朵儿花似地看着皇帝,很满意他这种享受的神情,做厨子的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客人。

    她自己看皇帝吃得香,也拿起了一串,放入嘴中之后也就顾不得皇帝了,她跳得有些饿了呢。

    沈沉进食不快,讲究一个沉稳优雅,他一串刚吃完,敬则则已经开始第三串了。

    “你吃慢些。”

    “你不懂,这个rou就这个火候好,等会儿就老了,油不够香旺了,但是不放在火上又容易凉,所以吃起来讲究个快。”敬则则一边吃一边道。

    沈沉闻着香气听着敬则则这么说,也加快了速度,两人你一串我一串的,十来串rou串竟很快就没了。诚然这一串rou上也没几块羊rou。

    他吃着最后一串,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之意时,手却被敬则则给握住了。

    沈沉垂眸看了眼敬则则。

    敬则则也看着沈沉,从他手里把他吃得还剩下三块羊rou的铁签子不容分说地抽走了,然后放到嘴边露出白牙恶狠狠地吃了一块,脸颊边都因为这个动作而沾上了油渍。

    沈沉伸手出去想把铁签子拿回来,敬则则却把铁签子藏到了身后,然后以一种很委屈很乖巧的语气指责皇帝道:“你不给我rou吃,还要抢我的rou。”

    沈沉啼笑皆非,这都醉了还在翻旧账,他伸手再想去捏敬则则的脸,她却飞快地转过了头去,一口把剩下的两快羊rou给包入了嘴里,两手一摊道:“没了,没啦。”

    然后起身跑了,回到屋里还不忘把门给“啪嗒”关上,把皇帝给关在了屋外,险些没把沈沉的鼻子给打平了。

    “敬则则!”沈沉被敬则则这一番cao作给弄得不知如何反应了。

    屋子里没有了动静儿,也没人回应,敲门、推门都无济于事。华容脑子灵一点儿,跑到南窗边往里望,一下就看到敬则则已经蜷缩在榻上抱着大引枕睡着了。

    沈沉此刻也走到了窗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xue,侧头看向高世云,没好气地道:“还不想法子把门打开。”

    门从里面栓上了,但是也很好打开,拿薄薄的刀刃从门缝插进去一点一点往旁边挪门栓。

    这样一通下来,沈沉再走进屋内时,敬则则已经睡得香甜如烤乳猪,推都推不醒了。他接过华容递来的热帕子嫌弃地在敬则则脸上抹了几把,尤其是嘴角,这才重新把她抱起来扔到被子上。

    结果敬则则只是嘟囔了一身,翻过身去就继续睡得死沉死沉了。

    沈沉躺在敬则则身边,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她就张开了嘴巴。把她放得规规矩矩的手臂拉开,再把自己的手臂伸到她怀中,她就乖乖地抱着,还给你蹭蹭。

    沈沉原本是很累很困的,但被敬则则闹了这么一通之后却是来了精神,但身边人跟只猪似的,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憋着睡着了。

    第94章 饱汉子

    次日敬则则醒来时,皇帝当然不在了。她的头重得好像有人装了一桶水在她脑袋里,动一动,里头的水就晃一晃。以至于敬则则不得不依靠着华容的力量站起身,少不得得在心里骂皇帝,做什么灌她酒?

    华容伺候敬则则喝了醒酒汤,“娘娘可要泡一会儿澡?”

    这自然是最好的。敬则则仰躺在池子里,舒服地喟叹了一声,然后脑子里就闪过了一些昨夜的片段,她猛地就坐直了身体,双手捂住了脸。

    敬则则感觉自己可能又要失宠一阵子了,而且是好一阵子。

    果不其然景和帝接下来的十来天都没到明光宫,当然值得安慰的是他也没翻其他人的牌子。

    眼瞧着就要过年了,到处都要图个喜庆,宫里也不例外,四处张灯结彩,灯笼都换成了大红贴金的,明光宫内外的窗户上都贴上了红色的窗花,连院子里的树枝都系上了纱制的红花。

    敬则则今日得去福寿宫请安,到的时候淑妃傅青素已经在了。祝太后正在问她今年宫中派发红包的事儿。

    一听到红包两个字,敬则则的耳朵就竖了起来,皇帝说话不算话,答应了的五千两银票被风给吹走了,她最近其实也有去慈宁宫打叶子牌,可是东太后和傅青素两人联了手,敬则则很辛苦地才能赢个三瓜两枣,让她的“谋生手段”又少了一个。

    是以这正月初一的大红包自然让她动心,按照惯例她这个位份,怎么也得有个一百两,其实真的不算多,听那些个太妃说以前她们的过年红包有一千两的。但自从景和帝登基之后就没这待遇了,因为皇帝带头节俭。

    敬则则心里少不得腹诽,真要节俭,别纳那么多妃嫔岂不不更省钱?

    “回太后,今冬严寒又遇上几十年不遇的大雪,这些时日皇上为各地赈灾愁得眉头不展,所以臣妾想带头削减内宫开销,省下的钱让京兆府府尹拿去施粥,也让那些屋子被雪压塌的流民能过个年。”傅青素道。

    这话在理,祝太后点了点头,“那你想怎么削减?”

    傅青素半倾着身子道:“宫中嫔妃都是有月银的,过年的红包臣妾想着就照着月银再给一份便是。然后膳食的数量减半,制春衣也减半。不过家宴涉及到天家颜面,所以暂时不减。”

    傅青素每说一句,祝太后就眯一次眼。

    要说宫中的压岁红包谁是最大赢家那必须得是两宫太后。敬则则记得去年两宫都是八千两,怪不得人人都想做太后,就冲着这银子也得红了眼,做小妾的就是不值钱,哪怕是贤妃,去年也不过是两百两,但皇后却是六千两。

    六千两啊,敬则则真是想死了做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