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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平日里给你脸了!穿小鞋而已,你且试试,难堪的到底不是我,

    我怕什么?!笑话!

    梁昭步子已到门口。一门之隔,能听到外间两位助理该是在偷听,静观其变之余,还窣窣地窃谈,你有没有tims的券?

    梁昭不闻身后语地拉开门。两个小姑娘俱是一骇,“梁总……”

    “我有,你们拿去用罢,”说着,在app上调出兑换码,“正好我最近不喝咖啡。”

    反客为主,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那二人怯怯地接也不好不接也难,最后还是收下了。拜别的话语只有:谢谢梁总,对不起梁总!

    miranda在这头恨得牙痒,乖乖,真当我不存在了。气急败坏的下场就是,她直接掼了桌上一沓文件,手指头捣捣梁昭,啐她,

    赶紧滚!

    *

    “你什么时候到?”

    梁昭自然不会滚,相反,她还要无所不用其极地留在这里。饶是当事人很清楚,这脸皮一撕破,未来很长的一段时日里她都不会好过。但这点软苦都吃不得,她就不是梁昭了。

    都说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但这个忍总有阈值,看情况,侵犯到个人底线的利益领域了,凭何让步。资本家的嘴脸不外乎是:不能干别干了、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当下,从一场是非里收拾出来的梁昭坐在楼下餐厅,给手机里的人发短信。半个钟头过去也不得回复,她难免不耐起来。

    不知道是生理情况的影响,又或者是情绪在刚才拌嘴时溅了些泥点子,此刻的梁昭,很毛躁易怒。侍者来问她点的茉莉花茶是否要续杯,她也面沉似水,“不用。需要续杯的话我会叫你,谢谢。”

    这个谢谢是后来补的。与其说是对陌生人的尊敬,更像是一只手,来扶稳她心头焦躁而晃动的杯子,别泼别洒。

    梁昭,苟住!

    玻璃窗外一场雨初霁,天鸦青将晚。钢铁洪流裹挟着通勤众生相,汲汲忙忙的平凡人滚动着,都各有各的生计要顾。一双小情侣骂俏着从muji走出来,女生疑似嫌男票不拎东西吧,嗔怪几句,男生忙用奶茶喂她。一点就着一哄又笑,嗯,年轻真好。

    梁昭不禁手托腮,等待戈多般地睇窗外,她好久没这样的悠闲时刻了。人间正好,她忽而觉得一切都值得。即便心里鼓噪着,

    即便不定能等到戈多。

    七点缺一刻。侍者第三次职业本分地来问续杯的时候,店门口忽而泊下一辆黑色轿跑。

    光暗也能辨清,奔驰s系450。

    “不用了,我结账。钱放这里不用找。”从皮夹里抽出现金搁下,梁昭随即捞过外套起身,阔版的西装衣摆擦过椅子,她径直往门外去。

    不出几步到路边,人还没会上面话先蹦出来,“顾岐安,你最好是刚下手术,而请你cao刀的是某国首相或使馆大使。不然,和我们家谭主任以前迟到的后果同罪处理。”谭主任也是医生,当然,那是他还康在的事了。

    话才完,又自行被眼前的光景推翻。后座人是由司机开门请下车的,微浮倒也潇洒的步子,一身精致西服,很显然,他才从酒局下来。

    梁昭迟迟才等到的这位“戈多”,气度堂堂风流倜傥,站在油画般的霓虹里,眉眼好看极了。就是下床就疏离无情。

    他单手抄兜,到梁昭半米开外就停步,“那么,也请你最好是有着某国首相到你家做客、钦点我莅临的理由,才急call我过来。不然,对话到此为止。”

    “可你还是来了。”

    “三、二……”男人倨傲地报数,随即不买账她的关子,掉头就走。

    够冷漠。但梁昭也有更冷漠的,她懒懒的腔调嗳一声。不等顾岐安反应,拎着葆蝶家的墨绿手袋,紧紧追上去。

    下一秒,钻进男人手臂和车门的圈围里。

    顾岐安蹙眉低头间,就听到她信息量炸裂的宣判,“我怀孕了。”

    扔下一枚炸.弹,“投弹人”就双手背后地退出来。而有人说时迟那时快,当即扽过她手腕,要号脉来确认真假的架势。

    眼看着他整个不好了,眼神到形容都满满的失措,梁昭轻笑,“随便号。号不出我包里还有报告单。”

    “怎么可能呢?”男人反应不言而喻,你他妈在玩什么把戏?

    殊不知这世上,任何小概率事件一旦发生就是百分百。哪怕是医生也难防。

    梁昭看着他寸寸破了攻防。她冷然抽出手,

    夜色里,如一张画皮,血色感一帧帧从面上剥掉下来。此时此刻,高跟鞋又成了武器,她站得挺挺地去够他的视线,“是的,听起来很荒唐。但我们就是中招了,这段时间我也没有过其他男人。”

    “怎么样?这个理由够不够发配你过来,比起首相微服私访。”

    “不过呢,丑话说在前头。孩子留不留是我的事,但负不负责……”

    说话人对顾岐安撇撇嘴,逼宫般的行为,她坦荡无比,

    “就是你的事。”

    第3章 -03-   绛洞花王

    陪贵客你作猥琐状,陪丫头你倒脸生光。

    自古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可叹你,

    人情世故俱不学,仕途经济撇一旁。

    ——

    顾家的戏园子正月里开箱大吉。出月这晚,老班主做东请戚友们听戏。除了长孙,阖府都在场。

    台子上搭的是越剧《红楼梦·笞宝玉》选段。

    一张黄花梨四出头官帽椅。椅上的人歪头点烟罢,打火机抛空又接住。他再看幺妹顾丁遥,后者趴在桌边吃一碗红豆鸡头米,那吃相,恨不得把碗给嚼了。

    顾岐安一哂,“饿死鬼投胎,那么好吃的。舌头眼睛全吃进去了。”

    “你管我舌头眼睛去哪里。管好你的耳朵就够了,谁不晓得,爷爷今晚这出戏,就是挑给你听的。”

    “哦,你现在又不向着我了。”顾家二哥同小妹假委屈,眉头打结、捧心叹气。明明是好rou麻的作派,他却做得光风霁月般素净。

    为什么呢?

    当然是,“这岐安的模样是越生越俊了,笔管条直地,挑不出错来。我要有这样好的皮囊啊,做什么都是对的。”席上,孟家太太相女婿般的口吻。

    孟小姐坐在边上,闻言忙娇嗔mama,“你少说点罢!那么大年纪了,好意思眼盯盯瞅着人家望的。”

    “要命的!我为了谁呀,”孟太太食指狠戳女儿眉心,“还不是为了你,个死相东西。来的路上顾医生长顾医生短,以为你多大本事呢,见了面,屁都不敢放一个。”

    “人家又不热络我……”

    嗐,孟太太拍巴掌喊天,是你中意人家,当然该你先殷勤。喜欢人,不去试试、追一追,怎么知道是骡子是马呢?这世道早变了,烈郎也怕缠女呀,“假矜贵什么!赶紧去,口红喝一口茶补一遭累不累啊。”

    孟小姐还是矜持不动。十指搁在裙摆上,绞了松、松了绞。心想你急我只会更急,可是这儿女情长的事,没看对眼就是急不得。那顾医生显然心思不在我。

    从他们刚来,孟小姐就光顾着看顾二了。按理,一个正当芳华的姑娘,盘亮条顺地,眼睛直勾勾黏你身上,你要有心早该回应什么的。是顾医生太斯文分寸吗?其实不然。

    别说他那张脸,天生在脂粉堆里招是非的货色;就是在场各位大多是顾家世交,谁不知道顾家这小二是个惫懒玩意,红粉多,你这回见他是空窗下回就不一定了,下回说女朋友姓张下下回没准就姓王。

    总之,深谙风月弯弯绕的人不爱搭理你,那就两个字:没戏。

    孟小姐好歹也是闺秀,此番想法说给母亲后,孟太当即换副面孔,“切,不理就不理,高高在上的那样。真当自己谪仙式的人物。我家的可人儿,看上你是看得起你,成了是你顾家祖坟冒青烟,不成你肠子都哭青!”

    就这么前后双标起来,红脸是你白脸也是你。孟太拍拍女儿手掌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严格说起来,这顾岐安也不算多好。你年纪小不知道,我们都一路看过来的,从小就顽,皮厚,他爹他爷爷的皮带棍子都不经打。

    “为什么打?”

    “不服管呗!”孟太左右望望,垂直粉转黑,“跟着他妈丁教授住s大大院的时候,回回他爹在院里下棋,他都不安生,有一回啊,直接把他爹的板凳绊倒,回家就吃了一顿家法。结果咧,皮rou养好了照旧。”

    “这么可爱呀。”孟小姐捧脸,爱豆滤镜。

    “可爱个屁!警告你啊,赶紧给我把那副痴相咽回去!没骨气的,男人死绝了啊国家没人了啊?”

    这孟太实打实是“脱坑回踩”了,恨不得连夜把黑历史全灌给女儿。

    说这顾岐安顽倒在其次,最关键是不肖。什么叫不肖,不相像、不成文的意思。顾家家大业大吧?祖上三代都经商,到了顾父这里更是显赫厚实的实业家。底子传统的家族自然指望好儿郎来继承衣钵,偏偏顾岐安才不干,就要从母亲学医。一根筋死活拧不过来。

    孟小姐不知就里,“他不承,还有顾家老大呀,再不济幺妹也可以。”

    孟太说你又不懂了吧。这高门高户的,多少都有些个重男轻女,儿子没要的哪轮得着女儿啊!至于顾家老大……,孟太压低声音,“早去国外了,扎根了,娶了个洋太太。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回来的。”

    “啊……”

    那这么想来,对顾家而言,四舍五入,不就这一个指望了?

    孟小姐心道难怪呢,难怪方才我给顾爷爷请安的时候,他一副要做媒的样子,巴不得我和顾医生今晚就地圆洞房。

    可惜呀,情切切对上冷冰冰。

    罢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瞧不上我,我也没兴致倒贴。这求而不得也是种美,成不了你心上的,

    成个红白玫瑰般的“多情公子空牵念”,也挺好。

    *

    “你什么时候到?”

    顾父和老爷子单劈了一间包厢。顾岐安手捧一把瓜子,闲散去问好时,手机进来这么条短信。

    没来及回呢,爷爷就放下笔墨,招呼他进门“听报告”,“听说你慢待了孟丫头。”

    研磨的顾父帮着添柴火,“嗯呐,不晓得礼字怎么写的东西,就差撅着屁股冲人家。”

    “你说话也是难听。”

    “私底下,怕什么?对待莽小子就该莽着来。”

    “莽小子”对爷俩的双簧不闻不问,茶盏捧在手上,吹两口潮潮嘴唇,就把盖子盖回去,笑道:“别说是我对这孟小姐人生不熟,就是真相熟,明白爷爷您牵红线的主意,我这要出国的当口,也不能耽误了人家。”

    “混账东西!你还想着出国啊?前头答应好好的,现在又变卦。我就是跟狗说话都比跟你作数!”老爷子气到抄起镇纸作势要摔。顾父慌忙拦下,掉过头怪罪老二不像话,

    “堂堂七尺男儿,自己说的话就要做到。不然,信誉何在啊?”

    顾岐安懒得同他们念经。他知道眼界格局决定立场,谈不拢就是谈不拢,说五百句比不过沉默是金。否则,也不会一件事从去年初吵到今天还没个定数。无非是他现在有个出国深造及技术交流的名额,导师兼科主任纪正明也力推顾岐安去。外人看来好争光的事,偏这爷俩不乐意了,一则本就不高兴老二学医,如今生米煮熟了,你安生在单位磨炼就是,谁不知道医生这行吃的经验饭。32的人了,还去念书呀,念成个书呆子,还没钱讨老婆。

    二则是因老大出走的事有了心理阴影,生怕这老二一飞,也再不还巢。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顾爷爷第二天就愤慨无比地给纪主任写了封信,文化人骂架,《告纪正明书》!通篇无大事,归纳起来只一点:

    别打我孙儿的歪主意,不然,你试试看!

    殊不知读书人都有风骨。那纪主任收信阅后不复好几天,也以同样笔法回了一封,《告顾修峒书》!通篇亦无大事,唯有:

    你家这位“绛洞花王”吧,就得放在大天地里锻炼锻炼。光孵在那藤架下头、花草里边,不汲取阳光,是激发不出潜质滴。好苗子都蔫巴了。

    给顾爷爷气得,“我说什么来着?古人讲士农工商是有道理的,医生都排不进去是有道理的。学医的有什么好货色?”不经意间就连坐了儿媳。

    顾小二:这话可是你说的。士农工商,你不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