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8章
到了十月,宁藩竟上本说如今在修孝庙实录,希望把他孝顺懂礼等美行录入史馆。 至于他的美行嘛,什么曾为病中的父亲亲尝汤药啦,什么捐百金助修白鹿书院啦,禁官校侵渔小民啦,与辅臣讲论书史啦,以及……不近倡优啦…… 寿哥拿到这奏折时,是一边儿看一边儿乐,顺便“呸”上几声,骂上两句胡说八道。 宗室中厚颜无耻之辈尤多,但,必以此人为最。 寿哥笑罢,也不免好奇起来,实在想看看宁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封活人的事儿就别想了,朝廷没银子帮你养小妾;封死人也别想了,你是庶出就别想着变嫡出。写进孝庙的实录,白日做梦吧?! 寿哥大为不满,连呸了几声,口中直道“你也配!”。 挑挑拣拣的,最终寿哥捏鼻子送了几个乐工给宁王,当然,其中也让锦衣卫掺了钉子进去。 然后,最近一封来自宁藩的奏疏就是,王府缺人呐,请皇上赐还王府护卫。 折子都是明着递上来的,内阁首辅李东阳次辅王华,詹事杨廷和以及御马监掌印太监张永都第一时间赶来面圣,张口都是宁藩此举故布疑阵,所谋者大,请圣上谨慎。 他们都是知道当初松江倭乱内幕的。 尤其张永,非但作为钦差细查了此事,更是在之后奉旨以剿匪为名,灭了宁藩养在太湖的匪帮。 寿哥似是并没有放在心上,漫不经心道什么:“区区几百侍卫算得什么,他既想要试探,那就给他,看他还待怎样。” 任凭三位文臣说破了嘴皮子,寿哥都是这一句“朕自有考量”,便打发了他们。 只有张永跪在他脚边不肯走,抱着万岁的大腿,声泪俱下,几乎哀嚎着请主子三思:“狼子野心,今日许他三百,明日不知道是三千、三万我儿郎战死沙场。” 看着这样的张永,寿哥心底也涌起淡淡的感伤来,然半晌,他仍是拍了拍张永的肩膀,低声道:“大伴,你心意朕知晓,你的忧心也不无道理,然……”他的神情阴冷起来,却终只是道,“朕有朕的考量,大伴,你好好练兵,他日,朕想用你在九边,而不是南边。” 张永听了这话就如打了鸡血一般,连连宣誓,这才松手去了。 寿哥扭头看向窗外,已是冬日,草木衰败,水面虽没结冻,却也显得分外黯淡。 望着西苑太液池一片死寂的湖面良久,寿哥扯了扯嘴角,道:“金明池夺标图么……甚好。” 他转过头来瞧着沈瑞,道:“回头我便与张永说说。他在南边儿管过水战,这事儿便就由他来管。” 沈瑞躬身行礼道:“皇上圣明。” 寿哥摆摆手,转而嘿嘿一笑,道,“罢了,你先想好了那万卷阁的章程,写了札子上来。万卷阁,嘿嘿,听着是合了内阁那群老儒生的心意了。只是若他们知道你这里头还掺了私货,做甚匠人书,乃至船工,嘿嘿……” 沈瑞摊了摊手道:“万卷阁若真能立起,就请许寻常百姓持户帖或路引入阁观书,就如百姓可入百兽园一般,只不过百兽园收票钱,万卷阁却是免费的,想来,教化百姓、劝人向善、为读书人谋福利……这个,这个,诸位老大人不会为难小子罢。” 寿哥拍着桌子哈哈大笑,道:“说的有理,那就看看老先生们怎样说了。” 他又瞧了瞧太液池,咂咂嘴道:“这时节最是无趣,若是上冻了,倒可作冰戏,那年的冰壶……” 一时间又陷入了回忆,想起往昔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沈瑞也怔忡了片刻。 半晌,寿哥才笑了笑,道:“改日约了你和何泰之一道来玩。只是朕还得想着提前知会他,免得他又贪嘴坏了肚子来不了。” 却是前日沈家又有族人上京,何泰之自放榜之后这高兴劲儿就一直没过去,待客时不免贪杯,半夜醒来吐了一回,倒饿了,也不知寻摸了什么吃下,却是吃坏了肚子,已是腹泻两日,走路腿都发软,是以今日没法跟来西苑。 何泰之自来了京中后也见了寿哥两回,知道了寿哥身份。可他生性洒脱,又还是少年心性,见寿哥一如往昔的亲切,沈瑞对寿哥态度也没太大变化,便就也大大方方如往昔一般玩闹,丝毫没有畏手畏脚,这样一来更得了寿哥喜欢。 知道何泰之不肯明岁考会试准备再学三年时,寿哥还有些失望,又戏称要将何学士调入京中,好让何泰之回京读书,也好日日相见。 “那您提早告诉了我,我便好好看住他那张贪吃的嘴。”沈瑞也笑应一声,又无奈道:“只是也只他能陪您玩上一阵子冰壶了,恕瑞要备考明岁春闱……” 寿哥斜眼瞪他一眼,仍是挥挥手道:“好生备考。”又绷不住一笑,调侃道:“你若是不中,举人也可捐官,你便去工部吧,正好将你这一肚子点子使出来。” 沈瑞苦着一张脸道:“若是明岁不中,只好三年后再考了。” 寿哥大大的白眼甩过去,道:“还等甚三年!赶紧给朕考中了,朕还要大用你。” 每到三年一度的抡才大典时,京城总会热闹非凡。 那些路途近的如山西山东河南的举子,或可在家过了年方启程,道远的那些生恐遇雪耽搁行路,便是早早就进京了。 还有如祝允明家一般的,得知西苑开放,在说书人口中听得那西苑犹如仙境,又思及宋人笔记中金明池的盛况,不免心向往之,便是提前进京游览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