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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幸福

    盛鹤臣早已为止水剑派众人备好了房屋,而江肃的房间,就在他所居的千秋苑里头。

    二人的屋子隔着院中的莲花池相对,在盛鹤臣的想象中,这本该是一副情意绵绵的绝世美景,他每日只消打开窗便能看见自己钟意的美人,想想就很令人愉快。

    可木一川一出现,这事就变得有些不同了。

    盛鹤臣本想,木一川不过是止水剑派中的一名普通弟子,与其他普通弟子分房住在一块便是了,他甚至没有费心去安排木一川的落榻之处,这种事有武林盟内的总管负责,武林盟主日理万机,自然是分不出心来处理这等小事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江肃扯着木一川的胳膊,说要传授论剑之试的秘诀功法,硬生生将木一川拽进了自己屋中去。

    盛鹤臣气得咬牙,却也只能强作冷静,顺手拿起自己的佩刀,对着屋子的窗口,恨恨盯着江肃的房间磨起刀来。

    反正江肃的屋子就在他对面,眼皮子底下,他不信这木一川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木一川很茫然。

    房门在他眼前砰地关上,江肃拉过一把椅子,神情严肃地看向他,认真与他说道:“你以前从未踏足过江湖,今番又有伤在身,不可久战,这论剑之试上有不少高手,你一定要小心一些。”

    木一川听江肃说起武林高手,登时便来了兴趣。

    他对江湖满是好奇,却并不了解,他连江肃江湖第一剑的名号都没有听说过,至于其他人,他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若我不曾猜错,铸剑山庄派出的应该还是他们的少庄主宋默。”江肃道,“此人惯用左手剑,出招方向都与他人不同,你需得多加注意。”

    木一川点头。

    江肃又说:“宋默最善心机——”

    话音未落,房门已响,有人在外头笑吟吟道:“小江,你在里面吗?是我,阿宋。”

    江肃:“……”

    木一川:“……”

    江肃过去开了门。

    铸剑山庄的少庄主宋默正在屋外,在正月十六的冰天雪地之中,风度翩翩摇着一把折扇,他满眼笑意,不等江肃开口,已抢先道:“我一听闻止水剑派抵达武林盟,便立即赶过来见你了。”

    他身后荷花池的另一头,盛鹤臣神色阴沉,霍霍磨着他的刀。

    江肃不解:“少庄主有事吗?”

    “武林盟外有处梅园,如今花开正盛。”宋默摇扇笑道,“在这时节,赏梅品酒,可是乐事。”

    江肃:“……”

    “我包了整个梅园。”宋默手中的折扇摇得更欢,如同一只纸蝴蝶在他手中上下翻飞,“不知……小江你明日可有空暇?”

    江肃终于开了口。

    “寒冬腊月的,你摇扇子做什么?”江肃皱眉,“你不冷吗?”

    宋默:“……”

    “哦,我不喝酒。”江肃又说,“我是剑客,需要时刻保持警惕,若酒醉之时,正巧有人刺杀我怎么办?”

    宋默勉强维持面上微笑,道:“我会保护你的。”

    江肃上下打量他片刻,深深吸了口气,道:“算了吧。”

    宋默:“……”

    江肃:“还有事,少庄主请回。”

    宋默:“……”

    房门在眼前关上,宋默握紧拳头,将那纸扇攥得几乎折断,他咬牙吸气,二十六年来铸剑山庄少庄主的骄傲竟然在此处被摧毁得不余分毫,这世上,也只有小江敢这么拒绝他了!

    呵,男人。

    他现在就回去练剑!三年之后,一定让你刮目相看!

    ……

    江肃回到屋中,看着桌边眨巴着眼睛的木一川,神色不变,继续说道:“宋默最善心机,可他沉不住气,又好面子,你与他比试时,只消激一激他,他便要败了。”

    木一川不住点头。

    江肃又说:“除开铸剑山庄外,还有万蛇岛,他们门中长老丁叶生虽也用剑,可功法诡异,你切莫——”

    房门又响了。

    有人尖着嗓子,紧张不已,句末还破了音:“江……江少侠,你在吗,是我,丁叶生。”

    江肃:“……”

    木一川:“……”

    江肃又过去开了门。

    身高近九尺的万蛇岛执律长老丁叶生正在屋外,紧张搓着自己的衣袖,整个人都在不住打着哆嗦,一面问:“梅花……梅花开了,江少侠明日有……有有空吗?”

    江肃:“没空。”

    丁叶生呆滞原地。

    盛鹤臣磨刀的声音愉快了许多。

    江肃:“我要练剑。”

    丁叶生:“那后日?”

    江肃:“比剑。”

    丁叶生:“大……大后天呢?”

    江肃:“练剑。”

    丁叶生:“……”

    “丁长老既然有空赏梅,不如回去练剑吧。”江肃说,“若有什么事,明日待我练完剑再说。”

    房门在眼前关上,丁叶生呆怔原地,半晌才抽了口气,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嘴,只怪自己嘴笨,着实说不好话,也不知江肃究竟喜欢些什么——

    不,等等,他知道了。

    丁叶生握紧了自己的剑。

    江少侠一定喜欢勤练剑的男人!他这就回去!好好练剑!待他剑术大成,再回来找江少侠谈情不迟!

    ……

    接连被打断两次,江肃难免有些心烦。

    他回到屋中,看着木一川,叹了口气,正打算接着往下说,房门又响了。

    这一回在门外的,是珍珑阁的年轻阁主司徒锦。

    他令人备了大包小包的礼物,正堆放在院中,端着满面笑意,同江肃道:“江贤弟,明日可有空闲?”

    江肃:“不去梅园,不会喝酒,忙着练剑,没事回吧。”

    司徒锦:“……”

    江肃简直烦透了。

    他就想和木一川说一说论剑之试上可能会遇到的对手,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接二连三地来此处烦他,偏偏这些人说话还没个重点,赏梅赏梅,每个人都想去赏梅,梅花有那么好看吗?

    他深吸了口气默念心法口诀平复心绪,扭头正见木一川微微蹙眉看着他,那神色稍显些许古怪,江肃却又不太能分得清他的情绪,他只能想,他们的对话被打断了这么多次,木一川应当也很心烦。

    “江少侠好多朋友。”木一川小声说道,“像江少侠这样的人,果真很受欢迎。”

    江肃叹了口气。

    “我们换个地方说吧。”江肃道,“寻处开阔地,我还能为你演示他们的招式。”

    可武林盟内,又有何处无人来烦他呢?

    江肃思索许久,忽而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好地方。

    他们都以为他不会去赏梅对吧?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梅园论剑!走起!

    ……

    心中茫然的木一川被江肃拖到了武林盟外的梅园之中,大半夜的,梅园内静悄悄不见半个人影,而江肃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安静与木一川探讨剑术的地方,他心满意足,寻了处较高的山石坐下,再将那几个人的武功路子,全都同木一川说了一遍。

    他好像是铁了心要助木一川在论剑之试上夺得第一,木一川便也只能顺应他的意思,将江肃所言一一记下,待一切说完,天色已晚,也已是时候回去了,江肃却不着急,仍是拉着木一川,道:“再等一等。”

    木一川不解。

    “还没到睡觉的时候。”江肃说,“肯定还会有人再来敲我的门。”

    木一川:“……”

    木一川微微蹙眉,没有应答,只是别过了脸去,佯装在看梅园之中的风景。

    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他早知道江肃在江湖上好友众多,可他一看那么多人都喜欢江肃,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

    若是可以,他巴不得江肃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他以往从未有过朋友,自然也不知道这感觉正不正常,他只觉得苦恼。

    而江肃顺着他的目光朝梅园之中看去,下意识便问:“你不会没见过梅花吧?”

    “见过。”木一川道,“可从未这么近看过。”

    教中后山便有一片梅花林,只是父亲不许他随意离教,他便只能远远地看上几眼,倒从未置身其中,此番遭遇,对他来说,已算是人生头一遭了。

    江肃微微挑眉,心中觉得这林风南真是过分极了。

    他本来只是觉得梅园安静,他想寻个僻静地方与木一川说话,并无多少赏梅的心思,现在不同的,他看着山石之下雪中红梅,忽而便觉得……他们好像还缺一壶酒。

    江肃并非从不喝酒,只是要看一同喝酒的是什么人,他让木一川留在此处稍侯,自己到外头市集中沽了一壶酒,再匆匆赶回来,可还未到那山石下,他却已看见了醉酒的丁叶生,倒在梅花树下,抱着自己的剑,握紧一旁木一川的手,哭得哆哆嗦嗦。

    他一个身高近九尺的大汉,摆出这么一副架势,莫名令人有些害怕,江肃看着木一川,木一川则无辜回望,说:“他是你的朋友。”

    丁叶生醉得头昏脑涨,还是坚持往下说道:“什么朋友,我……嗝……我不配啊呜呜呜。”

    江肃:“……”

    “他倒在雪地里,这么冷的天气。”木一川道,“我总不能不去理会。”

    一开始他的确不想理会,他甚至还想过,若此人死了,江肃便能少一个朋友,也能多看他一眼。

    这是他父亲这些年教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他人之命如草芥,但凡阻挡他的,令他不快的,他都该提剑将他们杀了。

    可木一川还是做不到。

    这是江肃的朋友,若是他死了,江肃一定会很难过的。

    他只能从那山石上下来,陪在丁叶生身边,试图将丁叶生劝回去,只不过他不太会说话,丁叶生也没有理会他。

    正在这时候,江肃回来了。

    江肃也只好蹲下身,看着丁叶生,道:“丁长老,你该回去了。”

    丁叶生这时才抬起头来,勉强辨认出眼前人正是江肃,他心有茫然,喃喃念叨:“江少侠……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江肃随口应答:“我同我朋友出来谈些事情。”

    丁叶生一怔:“朋友?”

    他缓缓回过头,看向身边的木一川,停滞片刻,再转回目光,一眼瞥见了江肃手中提着的酒。

    梅园,雪夜。

    孤男寡男,花前月下,美酒相衬。

    “我懂了嗝,你们要好好的呜呜呜你幸福就好。”丁叶生二话不说拎起自己随身的酒壶,吨吨吨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我这就回去呜呜呜。”

    他起身,摇摇晃晃走出两步,扑通倒在了雪地里。

    江肃:“?”

    这人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