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页
姜澜生闭上眼,复又睁开,道:“也就是说,你承认你是杀她的凶手。” “对,我承认,那么你是不是也该承认一下,你昨晚许下的愿望?” 许愿,对啊,他差点忘了这件事。 他对于昨晚的记忆只剩下那个有些匪夷所思却又理所当然的梦境,就像昨晚他分析的那样,许愿的内容是既定的,和他本身的意志完全无关,今天早上一觉醒来他忙着回味那个梦,一时间就忘了许愿这件事。 见他不答,厉长泽也没有再追问,走出来的时候用干净的小匕首拍了拍他的脸,然后一步一个血脚印地走进盥洗室。 “卧槽,我完全不知道厉长泽还有这一面。”程橙心有余悸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你昨晚到底许的是什么愿?不会真是想杀了厉长泽吧?就他这武力值,谁打得过啊。” 冷静。姜澜生在心里说。冷静下来,然后仔细分析。 程橙的直觉应该是对的,他许下的愿望还真就可能是杀掉厉长泽,这里不能用属于姜澜生的思维思考问题,而是站在大学生的角度思考,他想的是探究古堡的真相,而大学生考虑的应该只是在古堡内活下去。大学生年轻、胆小、也有自知之明,如果在这个古堡内只有一个人能杀掉厉长泽,那么那个人无疑就是女白领,利用性别之便让厉长泽放松警惕,再动用那把可以藏得很好的小匕首,一击致命。 如果真的有神明,许愿的内容定不可能是‘让某人死’这种肤浅的愿望,要足够具体,这样才能让神明帮忙,比如利用暗示撼动女白领的精神,再给女白领提供个合适的武器,就能导致现在的结果。 他毕竟不是那个男大学生,愿望的具体内容也已经无从考究,他只知道自己没有拿到任何与逃离古堡有关的工具。 “怎么了?”乔瑾瑜从楼上走下来,头发湿漉漉地垂在颊侧,在嗅到血腥味的时候微微皱眉。“女白领死在厉长泽的房间里?” 姜澜生搓了把脸,说:“嗯,厉长泽也承认了,是他杀的,走吧,我们先上去,我给你吹头发。” 古堡里原本有九个人,时至今日死得只剩下他们四个,女白领是最后一位与支援小队无关的人士,剩下的都是一队的‘自己人’,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除了厉长泽。 “我杀过多少人?”给乔瑾瑜吹头发的时候他开口问:“几十?上百?或者更多?” “在BIAS出现后不久,记忆清洗技术飞速发展。”乔瑾瑜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专门用于治疗战后心理综合症,这是目前为止人类发现的最好的治疗手段。澜生,不要忘了,你是一名士兵。” 啊。 他为之恐惧的并不是厉长泽房间里的血迹,而是看到血迹后无动于衷的厉长泽,和他自己。生命之所以可贵,是因为它的独一性,旧历时代的生活实在是过于平稳,平稳得他差点忘了自己是支援小队一队的副队长,是和厉长泽差不多的、同样冷漠的怪物。 有温暖的手夺走他手中的吹风筒关掉,然后与他十指相扣。 乔瑾瑜:“后悔么?加入一队。” “不。”姜澜生即答。“要是不加入一队,就遇不到你了。” “如果还能和我在一起呢?”乔瑾瑜认真地问他:“像现在这样,成为副队长并和我在一起,或者作为任何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下班以后我们一起出去玩,二选一,你选哪个?” 他也接受过记忆清洗,和战争有关的东西他多半都已经记不起,但他依稀记得自己和这个人曾经脊背相抵,互相为对方拼上性命。 “还是副队长吧,挺好的。”他好像释然了许多。“我喜欢跟你并肩而立的感觉,无论战争还是和平。我喜欢和你是完全对等的关系,谁都不需要迁就谁,我们都是自由的,然后心甘情愿地和彼此绑在一起。” 乔瑾瑜回眸一笑,就好像在短短瞬息间帮他拟定了光明的未来。 “你并不冷漠,澜生,你所做的一切都与救赎有关。” 他才刚把乔瑾瑜的头发吹到半干,厉长泽已经闯进三层的盥洗室,哪怕对方已经洗过澡,却依旧洗不掉一身的血腥气,像杀伐果决的战神。 “我没跑,我也跑不掉,如果你是来杀我的,能不能稍微等等再出手?”姜澜生神色平静,用手指梳理乔瑾瑜的发丝。“我想给他再梳一次头发。” 他也没管对方同没同意,自顾自地叼着头绳开始给他的伴侣调整发型。自己的手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得过专业的造型师,但乔瑾瑜还是喜欢让姜澜生给他编发,一个编得认真一个享受得认真,两个人都没太把旁边站着的厉长泽当回事,他认真地感受着手中发丝的柔软触感,他的伴侣就算成为中年人,发量也不减分毫,这大概是对方身上最大的优点。 他想着想着直接笑出声,乔瑾瑜偏头丢给他一个问询的眼神,而他摇摇头说:“不是什么大事,你不会想知道的。” 姜澜生没打算拖延,也没打算趁此机会思考对策,对他而言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也不过是给他的伴侣整理好发型,然后他便可以慷慨赴死。 是的,慷慨赴死,厉长泽必然会在今天将他杀掉,而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也不可能逃得掉,与其选择被酸雨淋化那种完全不美观的死法,还不如被厉长泽精准地一刀格杀。他没有被杀掉的过的记忆,新历时代里只要脑后的BIAS芯片没有受到重创,人就可以更换身体并重生,所谓的人类寿命只是芯片的寿命,他应该也死过,在战场上,或者在其他什么地方,只可惜那些与死亡有关的记忆都会在新生之前被抹去,他只祈祷与在古堡中和乔瑾瑜生活的这些日子相关的记忆能被保留,哪怕只剩下编发也好,这样就可以在某些特殊时刻跟对方撒撒娇,说一句你看,就算没有BIAS,我也会爱你,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