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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江景:“……”

    冯源:“……”

    女人二话不说就报警,两人又是打架斗殴又是破坏别人财物,证据确凿,被呼啸而来的警车带到了派出所。

    江景嘴上的血还没干,正在教育他的警察于心不忍地递上一块纸巾:“擦擦吧。”

    江景伸手接过,擦干净嘴角,生硬道:“谢谢。”

    基层派出所的日常工作就是处理琐事,附近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基本都来这喝过茶。警察对此见怪不怪,打量着江景说:“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学生吧,跟你打架那个可是个名副其实的小混混。以后别动手不过脑子,真打出事来可就不是一顿口头教育这么简单了。”

    跟他一桌之隔的冯源也垂头站在一个警察面前,额角血淋淋的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忽然转过头,盯着江景,毫无波动的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

    这事没完,两人心知肚明。

    警察对这两人的暗潮汹涌看得一清二楚,头疼道:“我说你俩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把对方打死才行?真当我们人民警察是吃素的?”

    他伸手指着江景说:“你父母电话是多少?让他们来派出所一趟,我非得好好说说这事不可。”

    又来这招?

    江景额头青筋一跳,话刚起了个头,突然被一阵吵闹声打断。

    旁边一间屋子的门被打开,一个脸帅腿长的警察面无表情地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哎哎哎,别走啊,咱俩这是第二次见面吧,还真是挺有缘的,不如加个微信怎么样?以后来这还能找你玩玩。”

    这声音过分耳熟,江景愣然转过头,正好跟季殊容四目相对。

    对方显然也很意外。

    紧跟在警察身后的陆宴还在继续聒噪:“哎我说真的,帅哥,留个联系方式呗。”

    警察眉头狠狠一皱,明显不耐烦道:“你还有完没完,再无理取闹我就以扰乱公务的名义拘留你。”

    陆宴两眼瞬间放光:“真的吗,看守警察是你的话我求之不得。”

    “……”警察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盯着陆宴说:“第一,我是刑警,看守不归我管。第二,我不认识你,别跟我套近乎。第三,滚。”

    三句话说完,警察大步流星地走出去,身影在漆黑夜色中消失不见。

    陆宴站在原地望眼欲穿,显然没打算放弃。他慢悠悠地转过身,发现一屋子人都在默默注视他。

    陆宴的脸皮已经修炼到比城墙还厚,神态自若地看向江景,问道:“你这是犯什么事了,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听听这人放的什么屁。

    江景嘴角一抽,懒得理他。

    季殊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看着他又破又脏的衣服和满脸的淤青,低声问道:“又跟人打架了?”

    江景嘴硬道:“没有。”

    “没有?”他面前的警察音量拔高,瞪着他说:“赶紧的,快说电话是多少?”

    何燕被叫去学校已经够让他心烦的了,要是让江政知道他被带到了派出所,估计今晚是不会消停。电话肯定是不能说的,江景脑子转得飞快,急中生智道:“他就是我的家长。”

    “他”指的是旁边的季殊容。

    警察明显不信:“臭小子骗谁呢。”

    江景扯了扯季殊容的袖子,目光真挚道:“真的,他是我舅舅。”

    说完看向季殊容,面色不改道:“是吧,舅舅?”

    “噗嗤。”看热闹的陆宴忍不住笑了一声,迎着警察的眼刀,咳了一声说:“嗯,他没说谎,真是他舅舅。”

    警察半信半疑:“是吗?这么巧?你打架斗殴,你舅违章停车,你俩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是是是。”江景为了不打电话,什么话都敢说,“我爸几年前吸毒进了牢,现在还没出来,我妈去世早,我平常就跟我舅住一块,千真万确。”

    季殊容感受到他小拇指轻轻蹭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嘴角弯了弯道:“嗯,千真万确。”

    就这样,江景跟着季殊容出了派出所。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冯源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在警察的逼问下开了口:“我没爸没妈,哥哥在监狱,没人会来接我。”

    “走了,看什么呢。”陆宴站在台阶下朝他招招手。

    “来了。”江景收回视线,心想怪不得从没见过冯源口中的哥哥。

    上了车,陆宴趴在方向盘上笑得直不起腰来:“可真有你的,在派出所还能认个亲。”

    江景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有多傻逼,他瞥了眼季殊容,这个角度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嘴角,在晦暗不明的路灯下似乎翘起了弧度。

    江景轻咳一声说:“迫不得已。”

    陆宴笑够了才发动车子上路,片刻后问了一句:“你这次带钥匙了吧?”

    江景摸摸口袋:“带了。”

    “那就行。”陆宴毫不客气道:“不然就半路把你扔下去。”

    江景翻了白眼,哼了一声。

    短暂的沉默后,季殊容突然问道:“为什么打架?”

    江景说:“他先招惹我的。”

    “身上的伤严重吗?”

    “还好。”

    江景低头拉了拉袖子,盖住手背上一道明显的伤口。

    其实不好,身上哪都疼。

    冯源那孙子下手太狠了,往他胸口上踹了好几脚,江景现在喘口气都疼得慌。

    季殊容问完就没再吭声,车开到江景小区门口的时候,他开口说道:“以后别再打架了,记得去医院看看伤口,别逞强。”

    他说话的语气像极了长辈教训孩子,江景边解安全带边“嗯”了一声。

    “还有。”季殊容顿了顿,说:“不要那样说你的父母。”

    江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骗警察的那套话。

    那些话真假参半,江景没解释,点头道:“嗯。”

    他推开车门下车,站在昏黄的灯光下朝两人挥挥手。

    季殊容隔着车窗看着他。

    少年的脸模糊不清,头发乱成鸡窝,虽然衣服被扯得破破烂烂,但身形依旧挺拔。他身上总带着一股不息不灭的鲜活劲,就算是被打得遍体鳞伤,眼神也依然生动。

    季殊容看着他眸中的亮光,心想希望这抹光永远不要熄灭。

    他也曾是少年,但终究还是活成了现在的样子。

    江景挥完手就走了,车子缓缓离开。

    他走神的时间有点长,陆宴看了他好几眼,最终忍不住问道:“想什么呢?”

    “没什么。”季殊容回过头,向后靠在椅背上。

    过了一会,陆宴又问:“你跟那小子才认识几天,那么关心他做什么?”

    虽说季殊容应该不至于看上江景,但刚刚他对江景说的那些话,明显超出了普通朋友的关系。难不成两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发展成了忘年交?

    季殊容看着道路两旁飞速掠过的路灯,想了想说:“大概是觉得他很可爱,所以总忍不住想帮他吧。”

    可爱?

    陆宴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季殊容居然觉得那小子可爱?

    他不要脸地问了一句:“那你觉得我可爱吗?”

    季殊容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别无理取闹。”

    这四个字有点熟悉,半个小时前从另一个人的嘴里蹦出来过。

    陆宴一噎,果断选择了闭嘴。

    -

    电梯还没修好,江景忍着疼爬上五楼,冷汗都快下来了。

    还剩最后两个台阶,江景缓缓迈上去,刚站稳脚跟,下一秒蓦然瞪大了眼。

    站在门口的江政脸色铁青,看着他脸上的伤,忍着怒气说:“这么晚回来又是去打架了?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江景看了眼他身旁默不作声的何燕和何诗韵,觉得这场景莫名讽刺。

    这三个人怎么看怎么像是真正的一家三口,而他是个局外人。

    局外人也就算了,他有自知之明。所以他主动搬出家,自己找了个地方住,为的就是眼不见为净,为什么这几个人还要揪着他不放?

    江景窝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江政的话就像是一个导火线,轰然点炸了他压抑许久的脾气。

    他露出一个讥讽又冰冷的笑,毫不退让地直视着江政说:“我想怎样怎样,你管得着吗?”

    “啪!”

    一声脆响让最后一个字陡然变了调。

    何燕惊了一下,忙拦住江政,着急道:“你有话好好说,打孩子干什么?”

    何诗韵看看江景,再看看江政,眼圈一下子红了。

    江政这一巴掌半分力气没留,江景本就伤痕累累的侧脸瞬间红肿了一大片。

    江景被打得踉跄半步,腰撞在了楼梯扶手上,剧痛让他眉头紧皱,却硬是忍着一声不吭。

    江政打完就后悔了,但又拉不下脸。父子俩像仇敌一样剑拔弩张,何燕生怕两人再打起来,站在中间一手拉住一个说:“小景,你先开门,我们进去说好不好?”

    江景猛地甩开她的手,双目通红道:“这是我住的地方,凭什么要让你们进去?”

    他径直走到门口,拿出钥匙扭开门,而后迅速地反手关上。

    昏暗的楼道里安静至极,江政气得喘息几下,骂道:“混账!”

    江景倚在门上站着没动,直到听见楼梯上响起脚步声,他才缓缓蹲在地上,头埋进臂弯。

    片刻之后,一声细碎的呜咽从喉咙溢出,在寂静黑暗的房间里徘徊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