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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长宁回握着他, “朕让人去知会君后一声,免了你近日的请安,一切都等你好了再说。”

    薛迹坐起身来, 额前一缕发丝飘在脸颊上,平添许多脆弱之感,“陛下对我已是宠爱有佳, 若再为我破例, 只怕有损陛下的清名。”

    长宁将他额前碎发拂开,“前几日还好好的, 怎么会一下子病的这么厉害。况且你身体有恙,君后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会体谅的。”

    薛迹却还是拒绝了,“陛下待我好,我是知道的。”

    长宁未再坚持,“过些日子, 或许会有其他男子进宫, 你可会怕?”

    薛迹眼眸黯然了一瞬,“纵然是九五之尊,也有许多不得不做的事, 陛下又可会觉得委屈?”

    这皇位被许多的人觊觎,他还是第一个问自己,坐在这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上,是否会委屈的人。

    长宁摸了摸他的脸颊,“有所得必有所失,又有什么可委屈的?”

    薛迹轻轻拥住长宁,“那陛下也会碰他们吗?”

    长宁轻声道:“你只要记得养好自己的身子便好,不要去想那些烦心的事。身体的欢愉也许从很多人身上能得到,但让朕挂心的人,并不多。”

    薛迹不知这算不算她对自己的承诺,可他信她。

    薛迹不去请安会被人议论,可他去了却还是免不了,他神色淡淡,身上裹了素白色狐裘斗篷,即便到了正殿中也没有除去,眼神之中更像是蒙了层霜雪一般冷漠。

    这身打扮,让贤君觉得他着实做作,可往他身上看去,这白狐裘衣十分难得,陛下竟赐给了他,也太过偏爱,想到这儿,他忍不住酸了一阵。在自己心里道:如今还只是御侍就这般宠着,还不知将来会怎样?可左右想着,又怨恼起来,什么将来?将来肯定会失宠的。

    除了薛晗真心关切地问他一句,旁的人连寒暄的心思都没有,他也正好落得清净。

    殿选那日,帝后同临,数位选侍侯在殿外,被唤到姓名时,便进殿来,帝后共同相看,可一个时辰过去,长宁也只留下了两人。而恰好有边关急报送来,长宁匆匆离开,萧璟等了半个时辰不见她回转,道:“今日就先到这里吧,等陛下得了空闲再……”

    他话音未落,卫渊清便过了来,朝他行礼之后,温声道:“陛下方才传了口谕,让臣侍过来协理殿下,还称臣侍也可决定人选。”

    萧璟不明白长宁的用意,可她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只好依从,赐了座给他。

    而接下来上殿的男子容色出众,但眉宇之间却十分冷傲,萧璟低头看了一眼名册,又问了句:“你是林御史的独子?”

    那男子回道:“是。”

    卫渊清轻声道:“听闻林御史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看来这林公子也大有其母风范。”

    萧璟总觉得卫渊清这话里的意思,并不像是在夸人,他听过林琼芳的大名,上不畏皇权,下不惧百官,他的母亲丞相萧韶也没少被她弹劾过,长宁刚登基之时,也曾向他抱怨过,说这林琼芳不给她留一点颜面。太过铁面无私的人,纵然是为了大义,也未必便会讨人喜欢。

    但林琼芳性子虽不讨喜,但毕竟还是为了公事,而其子林绍之,这脾气秉性随了她却是让人难以夸赞,恐怕也不愿入宫。

    萧璟刚要将他的名字从名册上划去,便听他答道:“绍之不敢同母亲相比,但母亲曾说,后宫男子被宫规拘束如同木偶一般,合该有明主将这陈旧规矩改上一改,譬如这广选之事,绍之一直以为有生之年能等到,却没想到自己竟也成了被选之人。”

    萧璟眸色一凛,他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意指长宁并非明主,而他又将他的母亲抬出来,若是因为这几句话,便对他大加处罚,只怕又会给长宁惹来非议。

    卫渊清道:“那林御史家中或同族之中,可有娶夫纳侍?”卫渊清未入宫时,与京中公子也曾有往来,平素里除了谈论诗词歌赋,也会有人说一些各府的轶事,他倒也正好听到过一些林府的事。

    林绍之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便直言道:“那又如何?我母亲虽有侧夫,但也是为了家族责任,并非贪好男儿容色。”

    卫渊清淡淡一笑,“清规戒律自然是不妥,但若拿着这套说辞,却待旁人严苛,对自己宽纵,再提这些,就贻笑大方了。”

    林绍之满面通红,“那倒是请问卫贵君,你是卫太傅独子,在室之时更是有不少人求娶,缘何做了他人的侧室,难道就不会愧悔遗憾!”

    卫渊清容色一冷,心头道这林绍之当真是不知死活。

    萧璟却冷笑一声,“林御史的公子,果然牙尖嘴利,却不知你口中的他人,又是在指谁?”

    长宁是帝王,纵使被常人提及,却也不敢这样含糊称呼,可林绍之只把莽撞当作率直,“殿下自然明白。这么多的男儿入宫服侍一人,却不知陛下有何本领,能让这么多的男子俯首称臣?”

    玉林在一旁观察着萧璟脸色,斥了一声,“放肆!对陛下不敬,乃是死罪!”

    林绍之不在乎地笑了笑,“那便请陛下赐我死罪便是,到时候天下人都知道,陛下也是会强抢民男之人,得不到,便要处死!自会有许多清流文人替我鸣冤。”

    萧璟只恨不得立刻便发作了他,他这般污蔑长宁,足以死一百次。在萧璟心中,他的阿若是世间最好的女子,亦值得最好的男儿相配,这个莽夫有何资格,更不配谈论她。

    林绍之拱手道:“我并不想入宫,殿下应该也不想在宫里看见我。”

    卫渊清以为萧璟定会将他的名字抹去,可谁知萧璟却将他的名册放到方才那两本之上,薄唇轻启,“留。”

    林绍之瞪大了眼,似乎也是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可君后之命不容更改,林绍之被宫人带了出去,而他入选之事已成定局。

    卫渊清问道:“殿下既然不喜他,为何还将他留下。”

    萧璟眸色微凉,“他不是不想入宫吗?那本宫偏要逆势而为,本宫要让他知道,究竟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痛快,还是在这让他痛恨的深宫中一日日消磨更痛快。”

    卫渊清一愣,而后又淡淡一笑,“这却也是怪不得旁人。”

    臣工之中只有一个林琼芳,而选侍里不知天高地厚的也只有一个林绍之。

    后面的几位男子进殿,皆是毕恭毕敬,虽不知为何君后脸色不好,但对君后和贵君所问,却也一一回答了。

    萧璟想找出那些萧家可能安‖插‖过来的人,可从家世或是答对之间,实在看不出什么,他倒是知道哪些人同萧家走的近,他能想到,长宁便会想到,但舅父他们怕是不会这么明显地将人送进来。

    等长宁回来之时,已是晌午,却还有大半未看,除了她留的那两个之外,萧璟留了五人,卫渊清留了两人。毕竟已过复选,这些男子容貌身形皆是出众的,长宁匆匆看了一遍余下的人,又随意选了几个,另外落选之人皆被送回府。

    但这般选下来,留下的也有二十多人,尚寝局自然不能为这些人一一排了侍寝次序,一切皆交由长宁自己做主。

    而留下的人里,想要获封便比登天还难,这些人之中只有一人不同,便是林绍之,萧璟亲自去长宁那里请了旨,封他做了御侍,算是无宠受封的第一人。

    既已被册封,便要与其余君卿一般去立政殿请安,那日林绍之在殿前的风波还是被人传了出来,让许多人不喜,就连先前的选侍也有不少排斥他的。但他如今有了品级,就算排斥,那些人也不便表现出来。

    可他请安第一日,便在路上碰见了薛迹,与这个如今后宫中最受宠的人起了冲突。

    第28章 冲突   冲突的起因竟是因为两人相遇时,……

    冲突的起因竟是因为两人相遇时, 林绍之不满身边宫侍多言了一句。

    两人都要从去往立政殿必经的长廊通过,但薛迹未有相让之心,林绍之初来乍到也毫不示弱, 那宫侍在一旁轻声道:“这是永恩阁薛御侍。”

    只这一句,便触怒了林绍之, 永恩阁是什么地方他当然知道, 但这宫侍话中的意思分明是在告诉他, 这薛御侍如今受宠, 最好让路。这宫里真是有太多捧高踩低的奴才,可他凭什么要让!

    林绍之不仅不让,更是抢先一步走到薛迹前面, 停了下来,打量着薛迹,只见他眉眼上挑, 眼尾的睫毛细密, 本是极其轻佻艳丽的长相,但这份轻佻却被他眼神中的冷漠压住, 他不得不承认,比起容貌, 薛迹周身的气质更出众一些。

    他还在看,薛迹冷冷道:“让开。”他身边的宫侍以往在紫宸殿服侍,瞧见这新来的御侍这般不守规矩,便出声道:“给君后请安可不敢耽搁, 不知这是哪个宫里的主子, 这般挡住去路,还不快给我家主子让路。”

    林绍之本只是想打量薛迹一番,并没想着真的为难人, 可他被这两个宫侍连番挤兑,是真的恼羞成怒了,“让路?他是御侍,我也是御侍,品级相同,为何要我让他?”

    薛迹没想到一大早便有人来找不痛快,他眼眸轻抬,又紧了紧斗篷,“你若是不想让,就先过去,我不想与你浪费口舌。”

    林绍之一向不喜这些依附于女子存活的男儿,他自觉自己比女子更有才能,却受这世道压制,入了宫本就是因为被萧璟算计,如今需要每日早起去请安不说,还要受她身边宠侍的窝囊气。

    薛迹见他也不离开,直接从他身边越过去,肩膀擦过他肩头,让他身子晃了晃,林绍之又追着他,“你竟同我动手?”

    薛迹眉头紧蹙,“你……”

    林绍之伸手过去,试图将他肩膀扣住,薛迹未回头,反手将他格开,可却被林绍之将他的斗篷扯开,他脖颈间的红痕也暴露人前,林绍之眼眸之中皆是鄙视,“什么宠侍,说到底,也不过是以色侍人罢了。”

    这句话彻底惹恼了薛迹,他抬起一脚将林绍之踹开,重又将斗篷收紧,林绍之被身后宫侍扶住,虽未摔倒在地上,但薛迹那一脚却让他颜面尽失,将宫侍一推,直接要与薛迹撕打起来。

    但宫人们又岂敢让他们真的对彼此动手,连忙将人拉住。

    而立政殿里,薛晗正捂着嘴偷偷打哈欠,见萧璟出来,忙规规矩矩站起来,同其余人一起行礼。

    萧璟看了一眼空着的座椅,并未说什么,昭卿最近不满薛迹受宠,轻声道:“难不成,今日这薛御侍又病了?”

    关行云笑了笑,“薛御侍之前在福禧堂倒还好,不知怎么去了永恩阁倒总是病殃殃的?”

    关行云最擅长软刀子杀人,话里话外在揭示薛迹近来受宠,才装病不来。

    薛晗知道自己嘴笨,也辩不过他们,可明明有两个椅子空着,却只针对兄长一人,他细声道:“那林御侍,好像也没来?”

    贤君刚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又记得自己前阵子才刚被责罚,只能又把嘴巴闭上,一番话在心里不吐不快,却只能憋着。

    卫渊清本不想理会这些,可他听薛晗提了句林御侍,便想起这人当日殿选时的嚣张之态。

    都在等着萧璟的反应,而宫人忽然进来禀报,称林御侍同薛御侍起了争执,还动了手。

    这薛御侍自然是薛迹,贤君听了忍不住窃笑,他早就看薛迹不顺眼,没想到还有人替他做了他想做的事。

    萧璟脸色一沉,“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宫人道:“奴才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

    玉林忙道:“不如奴才过去一趟,将两位御侍带回来,由殿下亲自问上一问。”

    萧璟点了点头,玉林忙带人过去,没过多久便回转,一同过来的还有薛迹和林绍之。

    薛迹自然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贤君见这所谓的动手,原来竟只是那林御侍被打,他一时在心头暗骂林绍之废物。

    林绍之的嘴角红肿,是被薛迹打了一拳,而他的衣袍也十分凌乱,不过这却不全是薛迹的手笔,而是那些宫人拉扯时所致。

    萧璟确实不喜欢薛迹,可他更看不惯这嚣张跋扈的林绍之。他并未询问谁对谁错,而是先将两人一同斥责了,“这是宫中,不是街头巷尾,在宫里便要学会守规矩,这般拉扯成何体统!”

    薛迹拱手道:“臣侍知错。”

    而那林绍之却冷哼一声,“到了君后面前就认错,倒是好算计。”可他话说多了,嘴角也被扯痛。

    薛晗求情道:“殿下,臣侍一向知晓兄长性情,绝不可能主动动手,必定是有什么误会。”

    昭卿道:“那林御侍的嘴角都肿了,总不能是自己打自己吧?”

    薛晗嘟囔一句,“说不定是他自己撞墙上了。”

    萧璟冷声道:“林御侍莫非是觉得自己无错?”

    林绍之不说话,萧璟看了玉林一眼,玉林便会意,走到林绍之身边,踢在他腿弯上,林绍之顿时跪了下去,又被其余宫人上前押住,玉林道:“殿下是六宫之主,问话的时候岂敢不答!”

    林绍之闷声道:“我……臣侍有错。”

    卫渊清语声温和,“殿下,倒不如去将两位御侍身边的随侍唤来问个究竟,想必他们也不敢隐瞒。”

    萧璟应允,而后那几名宫侍便被带了上来,萧璟让他们自己先说,薛迹身边宫人道:“殿下,方才薛御侍正要来立政殿给您请安,谁知林御侍突然拦住了我们主子的去路,我们主子不愿与林御侍起纷争,谁知林御侍竟先动手,还出言嘲讽我们主子和陛下。”

    萧璟问道:“他都嘲讽陛下什么?”

    那宫人道:“林御侍直道我们主子以色侍人,难道不是在讥讽陛下,是个贪好容色之人?”

    林绍之没想到薛迹身边的人这般阴险,竟往他头上倒了一口大锅,他确实对女帝没什么好感,可方才那话他也确确实实只是在针对薛迹而已。

    “君后休要听他胡说……呜呜呜……”后面的话却是嘴被堵住发出的声音,玉林见他又在抢话,直接掏出绢帕堵了他的嘴。

    萧璟又问了林绍之身边的宫人,而他身边的人对他本就不满,就算是此刻替他说了好话,他也未必会真的领情,索性便想着搏个出路,“林御侍,确实出言不逊了。”

    林绍之瞪了那宫人一眼,那宫人满面畏惧,卫渊清道:“这宫侍本在林御侍身边照顾,如今未替他遮掩,怕是无法再在他身边待下去了,殿下不如让人给这宫侍指个新的差事?”

    萧璟点了点头,那宫侍感激地看了卫渊清一眼,而后宫人都退了下去,萧璟问道:“此时,你还有什么好说?”

    “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