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生命的准则

    “等下下班的时候，夏奇去送杰西嘉回家吧！”一名年长一些的法师说道。

    “为什么是我？”夏奇惊讶。

    “那还用说吗？因为你是男士啊！”一名十八九岁的女法师笑着说道，“而且你刚才多威风啊，所有人都不敢忤逆你一句，英雄救美啊，多动人的故事！”

    “别拿我开玩笑了。”夏奇一头黑线，扭头看了杰西嘉一眼，这位女士在受伤之后依然坚持在岗位上，甚至还和众人一起加班到现在，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去确实太不近人情了一点，既然如此，送就送吧！

    ……

    天色已晚，平民区里没有路灯，幸好石头铺成的路面还算平整，虽然街道上的光线非常，但是两人并没有跌倒的风险。

    夏奇和对方并肩而行，一路来到了靠近内城的住宅区。

    “好了，我到了。”在一栋二层小楼的门口，杰西嘉停下了脚步，“进来坐坐吧！”

    夏奇点了点头“好。”

    两人进入客厅之后，杰西嘉费了不少功夫，煮开了一壶咖啡一样的热饮，然后给夏奇和她自己一人倒了一杯。然后在夏奇的身边坐下，长出了一口气。

    “安神茶，可以缓解魔力过渡消耗的疲劳感，并且帮助睡眠，我每天都会给自己煮一些，尝一尝吧！”

    夏奇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味道很苦，但是回味甘甜，而且竟然还有一股奶香！后来夏奇才知道，在这个世界，魔兽的鲜奶及其制品，是一种被广泛使用的保健品和初级魔药。

    “呼！”杰西嘉长出了一口气，放下杯子，仰靠在了沙发上，“味道怎么样？”

    “我第一次喝到这么好喝的东西。”夏奇说道。

    “是吗？回头给你拿几份！”

    “不用了。”夏奇摇摇头，“我又不会调配，最后煮出来的味道不可能这么好。”

    “……”杰西嘉沉默了半晌，“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以后可以常来。”

    “如果你不嫌我烦的话。”

    夏奇说完后，房间陷入沉默，只剩下两人不时端起杯子嘬饮的声音，直到第一杯喝完，杰西嘉拿起壶添茶的时候，夏奇终于开口“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唉——”客厅内响起一声悠长的叹息，杰西嘉放下壶，再次仰起了头，她原本有些犹豫自己说这些对方是否能够听懂，但现在看来，她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杰西嘉说的话一点不假，一杯茶喝下去之后，因为魔力过渡消耗产生的不适消减了很多，热饮驱散了走夜路带来的寒冷，第二杯茶，两人可以慢点喝了。

    “你有没有觉得，我其实特别残忍？”

    “没有。”夏奇摇摇头。

    “你不用骗我。”

    “我是真的没有，虽然我也有些不忍心，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夏奇说道，太多的东西他不了解，但是至少他知道一点，如果杰西嘉当时自己出钱买药救了那个孩子，那么今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怎么办？杰西嘉不是圣人，她也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为了救人把自己的人生变得一团糟。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真的大慈大悲，舍己救人，那么其他的治疗法师怎么办？

    这个世界上可以有圣人，但要是把“圣人”作为从事某一个职业的标准，那么离这个行业被彻底毁掉也就不远了。

    “苦衷其实谈不上。”杰西嘉听到夏奇的话，心中涌起一丝暖意，但同时出现的还有一股无法化开苦涩，“最关键的原因，是我们的药剂供应是有限的。整个医疗院每个月才七支，就算只拿来救小孩都不一定够！我也没有办法啊！我也想……”

    杰西嘉将头埋在膝盖上，夏奇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好几分钟之后，对方的抽泣才渐渐平息，抬起头，对夏奇表示感谢。

    “你知道吗？其实我以前也曾经考虑过，关键时刻救急的药剂，免费是否比较恰当——你也知道，对于整个医疗院来说，药剂的收入真的只占极小的比例，但是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老人，我才改变了想法。”

    “老人？”夏奇问了一句。

    “没错，一个老人，而且是农户，已经七十多岁了。”

    夏奇听到这，神色略微凝重了一点，在这个世界，农人承受着惊人的沉重赋税和徭役，能活到五十岁的已经是少部分了，更不要说是七十。

    “那个老人，也是为了救她的孙子……”杰西嘉的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学徒时期发生的事情，仿佛还就在昨天，“我看着她一层一层地打开包裹，最后取出三枚银币，她和我说……”

    “她说就算再穷再苦，就算快要饿死的时候，她都没有动这三个银币。”杰西嘉微红的眼眶再次变得湿润，“你知道吗？三个银币的存款，对于有些家庭来说，就是一个生的希望，我怎么可能因为我的个人情感，就把这个希望掐灭？我知道很多人都不理解，人命怎么能用钱来衡量？但事实就是这样，人命有的时候就只值这三个银币，我也没有办法啊！”

    杰西嘉说到这里泪水再次落下，嘴向两边咧着，就算咬紧牙关嘴都闭不上，夏奇觉得，这个女孩儿很可能一辈子都没在别人面前露出过如此难看的表情，但是这一刻，夏奇却并不想嘲笑她。也许正是这一刻的体谅，让杰西嘉真正把夏奇当成了朋友，两人在接下来聊了很多。

    用三个正圆形的金属片来衡量生命，听起来似乎格外的残忍。但是医疗资源有限，总会有一部分人因为无法得到治疗而被舍弃，杰西嘉没有权利去决定谁更应该得到救治，夏奇觉得自己也不可能有。这件事，只能交由客观的、可见的规则进行筛选。能拿出这三枚银币的人，至少证明他们努力过，为了生命苦苦挣扎过，就比如说当初那个老人。

    至于那个男孩儿，当时其实并不是真的没有办法活下去。他的父母可以去借钱，但是有足够的钱借给他们而且不担心他们不还的人，只有贵族。但是平民从贵族的手里借到这样一大笔钱，利滚着利，再想还就难了。

    用杰西嘉的话来说，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吸血鬼！

    因为无力偿还借款，而沦为奴隶的事情，在这个世界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件。而对于那个母亲来说，虽然她并不是不在意自己的孩子，但是为了这一个孩子，牺牲掉一个家庭中唯一的劳动力，实在是太不值得了，这也是无奈之下的选择。

    “而既然没有人愿意为那个男孩儿做出这样的牺牲，那就只能去就那些愿意有人为其牺牲的人了！”夏奇觉得自己现在可以这样安慰自己。然而就算这样，他的心底，还是会觉得不安。

    为了救一个孩子，自身就会沦为奴隶，这种事真的是理所应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