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七章 腊月初七
腊月初七,京城。 宫里边都在为明日的腊八节做准备,明日圣上将会去宫外的天坛进行祭天仪式,所有参加仪式的道士们、随从宫妃与官员,都得一一敲定,甚至详细安排好所站的位置。 司礼监内众人来来往往,忙个不停。 明日的祭天仪式需要准备的除了常规祭品之外,还有很多道场做法所需要的物品。例如上奏天庭的黄表、绘制符箓的朱笔金粉、金箔,还有各类铃、幡、灯、烛之类的器具,零碎繁琐,司礼监里边乱成一团。 “你们可仔细着点!这些东西样样金贵,弄坏了一样,就是抵上你们的贱命也赔不起!” 掌印太监是个头发花白、面白无须的公公,皮肤嫩滑,保养得宜,竟叫人瞧不出真实年纪。此时他一手拿着拂尘,一手翘着兰花指,板着脸尖利着嗓子给底下手忙脚乱干活的太监们训话。 “郑公公,您说圣上怎么突然间说要在腊八节祭天?往常可没这个例儿啊!” 问话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太监,两个眼睛亮亮的,看着有股子机灵劲儿。他挨着这个被称作“郑公公”的掌印太监,看似极其亲近的模样。 这郑公公显然同这小太监关系不差,闻言只白了他一眼,随即眼睛一瞪,佯怒道“让你干什么就好好干,别打听那些有的没的,有些事是你该知道的吗?” 那小太监面对宫里头连首辅都要礼让三分的大太监丝毫不怵的模样,被这么训斥了依然嬉皮笑脸凑得更近了,腆着脸笑道 “郑爷爷,您就告诉我吧,不然我这心里好奇得跟被猫挠了似的,痒痒的不行,这人啊,心里一想事情,做事就容易出错。您忍心看我酿出大祸来么?” 说着嘴一扁,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郑公公。郑公公显然见惯了他这套,伸手在他脑门子上狠狠点了一记,“你这猴儿怕是没听过好奇害死猫这话吧。” “嘿嘿,可是不叫我知道想知道的事,比死了还难受呢。” 郑公公虽然板着脸,但眼神中没有丝毫恼怒之意,甚至还有些被这小太监逗乐了。听他这么说,郑公公对他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心领神会,跟着郑公公往边上无人的角落钻了过去。 “前阵子啊,圣上又做梦了。” 郑公公压低了声音,那小太监也凑到了他嘴边仔细听着,大气都不敢出。 “不过这次似乎不是什么噩梦,圣上醒来连夜喊来了段天师,让段天师帮他解梦。段天师说,这是上天示警,但具体何意却叫人难以捉摸。恰逢腊八节,所以段天师就建议圣上在这天举行祭天大典,以求上天指出明路。” “嗬!这段天师也真是的,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让咱们底下干活的跟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那小太监撇着嘴抱怨了一句,圣上昨夜惊梦,那段天师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日子,但还是说出了腊八祭祀大典这种话,就一天的准备时间,还是那么大一个圣典,这还给人活路么! 更别说,要准备的东西还不是寻常祭祀所用之物,圣上可是准备拿大典当道场,请段天师做法的! 他们只是管皇城内一切礼仪、刑名及管理当差、听事各役这些事的,那些故弄玄虚的事,那该是钦天监的职责啊! 郑公公听他抱怨,立刻堵住了他的嘴。 “你可给我长点心吧,小心祸从口出。咱们伺候人的,主子们说什么,咱们照办是了,人手不够,不还从别处抽调了么,你们啊就仔细着点,不求把事情办得多漂亮,别出错就行了。” 那小太监立刻苦了一张脸,“您说得可轻巧,别出错,才一天的时间,就是再给我抽调一百个人也不够用的啊!再说了,这腊八祭祀,我往上查了三百年,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腊八祭祀,本朝不是没有先例,只是相隔久远,后来也没沿袭下来,所以大家对这个习俗十分陌生。 事实上,不论是佛门还是道门,腊八节都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道教中说,正月初一的春节是天腊,五帝会于东方九炁青天;五月初五的端午名地腊,五帝会于南方三炁丹天;七月初七的乞巧节是道德腊,五帝会于西方七炁素天;十月初一的寒衣节是民岁腊,五帝会于北方五炁黑天;而腊月初八的腊八节,则是王侯腊,五帝会于上方玄都玉京。 而在佛门中,这腊八节就更加重要了。相传这一天还是佛祖释迦牟尼成道之日,称为“法宝节”,是佛门盛大的节日之一。 不管怎么说,在玄门盛行的大彰,曾经也是举行过腊八祭天仪式的。 不过自从那位皇后去世之后,太祖皇帝忧思成疾,生怕睹物思人,这些祭祀仪式从此便被废止了。 郑公公交代完一些事便离开了,他是圣上身边的近侍大太监,可不敢离开太久。 那小太监却想着腊八祭祀的事有些愣神,司礼监处于内廷,站在司礼监门口,目光越过琉璃瓦的墙头,能够遥遥瞧见圣上寝殿栖息着走兽的檐角,泛着金色的光芒,巍峨庄严,祥瑞之极。 …… “今年的课就上到这里,大家明年二月初三再来报道。” 腊月初七,这是今年东虞族学最后一日的课业。 宋怀仁说完这句话,便宣布这些学生们将会有一个长达将近两个月的假期。 底下的学生们年岁都不大,听完这句话立刻毫不遮掩地兴奋起来。 虞琅不顾宋怀仁还没离开,直接凑到了虞夏的位置边上。 “小夏,明天你有事吗?上我家来喝碗腊八粥呗,我祖母可想你了呢。” 虞夏一想,自己这些日子一直在忙一些杂事,的确很久没有去探望虞老太太了,对于这个对自己向来慈爱的老妇人,虞夏心中也是极其愿意亲近的,想到这儿,虞夏便点了点头。 “嘿嘿,那我祖母可得高兴死了,我估计啊,等她瞧见你如今的模样,她准得认不出你来了!” 虞琅想到这儿乐得咧开嘴直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了半截儿,余光瞥见边上的低头整理书袋的少年,虞琅立刻扁了扁嘴,有些不情不愿。 “还有你,阿恂,我祖母让我也把你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