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一章 虚虚实实
女人听她这么问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一边搓着她手一边答道:“怎么,想你爹了?再等等吧,你祖父身子越来越不好了,身边离不开人。” 女孩子沉默了片刻,忽然又开了口。 “娘,我困了。” 女人赶紧将她松开让她躺回床上,给她掖好被子,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察觉到体温没什么异常之后才微微点了点头,带着一干人等离开了。 屋中重新恢复了宁静。 女孩子方才闭上的双眼,却又忽地睁开了。 外间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说话声,似乎是女人在让大夫开补药,没多久,外面恢复了安静,人大约是都离开了。 女孩子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的桌案前,打开一格抽屉,从里边拿出一本黄历。 初和十八年,六月廿一,戊戌年,己未月,己巳日,宜嫁娶、开市、立券、祭祀、祈福、动土、移徙、入宅,忌造庙、安葬。 女孩子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脚步有些不稳地回到了床上,将自己蒙到了被子里。 “今日便是你祖父离世的日子么?” 女孩子脑中忽然响起这样一个声音。 祖父的忌日,自然也是自己噩梦的开始。 女孩子面上露出悲苦之色,却压抑着没有出声,只是默默湿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女孩子的情绪才平复了下来,她拿帕子擦了擦并没有流出眼眶的泪水,眨了眨眼睛,才回答方才的问题。 她也没有开口,只在心里回了一句,“是。” 过了一会儿女孩子又问:“现在咱们是回到了过去么?” “是,也不是。” 她脑中的那个声音答道。 “溯月照影秘术只是根据你的记忆编织一个幻境,再通过一个媒介,从另一个角度揭示真相。” “咱们现在,只是进入到了你记忆的深处,重新查看一遍当时所发生的一切。” “虽然幻境只是虚妄,但这一切却又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女孩子自然是阿囡。 只是这个阿囡,或许跟原来的阿囡,有些不一样。 而她脑中那个声音,则是虞夏。 两个人通过秘术,来到了女孩子记忆中初和十八年那一天。 虞夏让阿囡掌控身体来寻找真相,而她自己则透过阿囡的眼睛,来看当时所发生的一切。 阿囡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对着外面喊了一声:“碧荷!” 让丫鬟过来伺候自己梳洗,阿囡穿戴整齐,对身边的丫鬟道:“我要去母亲那儿,就让杏红跟着我吧。” 叫碧荷的大丫鬟有些不认同,正要开口说话,却见阿囡朝自己看了一眼,眼神有些冷。 “你就好好带着她们看家做活儿,别叫人闯祸。” 碧荷即便平日里外事务一把抓,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个下人,此时主子都这般发话了,自然没再劝,只扭头让杏红仔细伺候着。 阿囡带着杏红便出了院子。 杏红就是先前那个唯唯诺诺总爱低着头的丫鬟,这丫鬟胆子小,但听话。 阿囡住得离自己母亲并不远,走过一个花园,再过一个拐角,母亲的院子就在眼前。 “咦,我帕子呢?” 阿囡忽然停了下来,手一摸胸口,发现什么都没有,又急急低头去看。 跟在她身后的杏红见小姐找帕子,也立即退开两步在边上找。 “唉!我想起来了!”阿囡一拍额头,“我帕子落屋里了。” 说着便扭头对杏红道:“你帮我回去拿一下吧,应该在我屋的梳妆台上,是绣着荷花的那块。” 杏红迟疑了一会儿,“可是小姐……” “让你去你就去呀,我都到母亲院门口了,自然缺不了人伺候。” 杏红抬头看了眼近在眼前的院门,点了点头,立马转身往回跑。 阿囡见她身影消失在了草木后,从袖子中取出一块荷花秀帕擦了擦额头,又扭头看了下母亲的院门,转身往另一条路走了。 上房的院子里近日的气氛有些紧张,人人都面色凝重谨言慎行,甚至走路脚步都刻意放轻,谁也不敢大声喧哗。 “老爷看样子怕是……” 院门便一个仆人同伴悄声道。 “慎言!” 另一人立马打断了他的话。 “咱们做下人的,尽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至于老爷身子怎样,那是大夫该cao心的事。” “嗨!我不就那么一说嘛,紧张什么……前阵子还都是大少爷在跟前侍疾呢,二少爷同三少爷帮着料理生意,刚刚你没听吗,老爷让人去把几位少爷都叫回来了!” “把人都叫回来,显然是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弥留之际想要给几位少爷留几句话啊。” “谁!” 另一个人正要开口,却听得院墙边一阵窸窣之声,立即眼神一凝,扭头看过去。 只见从一棵树的后面走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孙小姐?” 阿囡走到他们跟前,对他们点了点头。 “我进去看看我祖父。” “大爷正好也在,我带您进去?” 阿囡摇了摇头,“我自己进去便可,不用惊扰旁人。” 那仆人微微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妥,可是看孙小姐才一点大的孩子,满脸童稚之气,料想也不会出什么事。 再者主子这么说了,他们当下人的也莫敢不从,于是便痛快放行了,并没有进去通禀。 阿囡进了院子,转身见两位看门的仆人没有盯着自己,立即扭身往墙根底下的树后面走去。 一路避着人,阿囡顺利摸到了正房后边的窗户底下,蹲在了浓密茂盛的灌木丛里,没让人任何人察觉。 “爹,您再喝口药吧,您如今年岁还没到半百,好好调养还能恢复过来的,何苦如此悲观?” 这是阿囡的父亲黄瑞清的声音,他口中的爹,自然是现任家主黄老爷。 屋中响起了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咳嗽声断断续续,明明死命压着,却一声比一声沉,一声比一声嘶哑,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胸腔,其间夹杂着恍如拉风箱似的喘息之声,听着叫人不忍。 “爹!” 黄瑞清语气慌张,难掩愁意,这担忧的情绪不似作伪,倒是个孝子。 咳嗽声持续了半晌,最后黄老爷似乎也咳累了,渐渐平缓了下来,屋内传来一阵喘息声,喘息声十分粗重,又过了半晌才渐渐低了下去,似乎对这个老人来说,连喘口气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 “清儿啊,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怕是熬不过去了,就别再浪费这些心思了。将药材省下来,给那些没钱求医问药的百姓,岂不是更好?” “可是……”黄瑞清还要说话,却叫自己的父亲给打断了。 “清儿,你听我说。” 黄老爷的语气严肃,叫人忍不住收敛了声息凝神去听。 “我把你们兄弟几个都叫来,是有一件秘事要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