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沈邵见何院首来了,他仔细的将永嘉缓缓平放在榻上, 他指尖划过她苍白的面颊, 蹭掉上面的湿漉。 沈邵下榻,将床幔落下, 遮住永嘉的身影,他抬眸看向僵站在入门处的何院首:“进来。” 何院首听了,忙提着药箱快步走入。 床榻前,何院首跪地,将一缕薄纱覆在永嘉腕上, 他低头诊脉。 沈邵坐在床榻一旁,盯着何院首,等不及追问:“怎么回事?可是生了什么病?” 何院首转身对向沈邵:“回陛下,长公主只是体寒,先煮些红糖姜水饮下,待臣再研究一副调理的方子,许会有所缓解。” “许会?”沈邵蹙眉:“什么叫许会?” “这……”何院首一时迟疑,将头埋得更低。 沈邵看在眼里,眉心更紧,他隔着床幔向内望了望,只瞧见一道隐约的轮廓,他站起身朝外殿走。 何院首忙收好药箱,从地上爬起跟上。 御门外殿,沈邵坐在书案前,看着垂首立着的何院首:“有什么话,现在说吧。” “臣早前也为长公主把过脉,殿下是虚寒体质,每逢月事易生腹痛,若服药悉心调理会好转很多,但…殿下现在常服的避子汤,属极阴寒之物,殿下今日腹痛难忍,也多因服此药之故,若殿下不能断掉避子汤,即便日日喝臣开的调理方子,也不过是白吃苦,难见效果。” 何院首垂头说完,殿内一时陷入沉寂。 何院首话落半晌,仍不见天子说话,他暗自琢磨,不由又开口补充:“…若殿下不宜喝药调理,那臣每月为殿下施针三次,也可在月事时略缓腹痛。” “这么说,还是会伤身?”沈邵问:“她如今长久喝,若日后再想受孕,是否会有影响?” “是药三分毒,臣虽已尽量将方子调配的温和,可以殿下的体质,若长久饮用,只怕…”后话何院首未敢说。 沈邵闻言沉默良久,最后道了句:“朕知道了。”便让何院首退下。 女侍煮好红糖姜水端进来,沈邵见了亲自抬手接过,他端着姜水回到内殿,撩开床幔,榻上的人已被折磨的虚弱万分。 沈邵心上一沉,他抱起永嘉,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勺一勺喂给她喝。 喝下半碗,永嘉侧头躲开沈邵递来的勺子。 “再喝点,听话。”他哄着她又喝下几口。 略带guntang的姜水下腹,小腹中的那块寒冰似乎融化了些许,永嘉缓和了些力气,她轻轻推开沈邵,从他怀中离身,躺回床榻上。 沈邵放下碗,他也躺下,瞧着永嘉背对着的身影,他向她贴近几分,他的手臂从后环住她的腰,温热的手掌轻轻向下移,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朕给你揉一揉…” 永嘉被疼痛折磨的疲累,不知是喝下的姜水还是沈邵的手掌,小腹上一片暖,她没有力气去思考,只在疼痛渐渐隐退时睡去。 *** 永嘉醒时,外头天色阴阴的,也看不出是何时辰,她浑身无力,躺在榻上不愿起身,殿内很静,静得有些孤寂。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永嘉以为是女侍,却没想到是沈邵。 沈邵手端着一碗药走过来,见永嘉醒了,他坐在床榻边,先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觉不似昨夜冰凉,他欲将她从床榻上扶起来:“来,喝药。” 永嘉侧眸看着那碗黑乌乌的汤汁,苦涩的味道刺鼻,她眉心微蹙:“这是什么?” “何院首给你配的,温补调理的药,喝了以后便不疼了。” “臣不想喝。” 沈邵闻言一顿,耐着性子:“朕知道难喝,忍一忍,喝了这个,往后我们便再也不喝了。” 再也不喝了? 永嘉心下冷笑,她已数不清,与沈邵在一起这短短数月里,她喝过多少碗的汤药。 沈邵最终还有半哄半骗,喂永嘉喝下了整碗药。 他瞧她眼底红红的,拿了蜜饯抵到她唇瓣上,待她张口含下,又俯身亲了亲她的唇瓣,尝到那上头的苦涩。 何院首的药,永嘉隔日一饮,连续喝了半个月,期间她的月事走了,沈邵日日不是将她留在御门,就是翻书美人的牌子,去雀阳宫找她。 他们夜夜同宿一处,沈邵却一直没有碰她。 永嘉不明白沈邵这是为什么,他既如此为何还要来寻她,后宫那么多人,尚盼着他去临幸。 永嘉虽不解,却乐得如此,沈邵不碰她,她自可省去很多麻烦,也再不用喝那避子汤。 喝过何院首配的药,永嘉明显察觉身子暖了许多,不似先前那般畏寒。 晚上,沈邵又翻了书美人的牌子,他从钟月殿的后门入雀阳宫,在她宫里宽衣沐浴。永嘉照常欲去熄灯,半路却被沈邵捉住手。 永嘉不解去看沈邵,身子蓦然一僵,灯下,他的视线带着几分guntang。 沈邵握着永嘉的手递到唇下,他抱住她倒在榻上,灼热的气息落下:“永嘉…永嘉……” 次日,永嘉醒时,沈邵已经走了,她等了一个上午,御前都没人来送避孕的药。 晌午时分,淑华宫倒是派了人来,说皇后请她去午膳。 永嘉到淑华宫时,在殿中发现了沈邵,她躲开他的视线,低身行礼:“陛下,皇后娘娘安。” 白毓晚热情的将永嘉扶起,拉住她的手,往长案处走,案上已经备好了丰盛的午膳。 “就等jiejie来了,不知饭菜合不合jiejie胃口,jiejie快来尝尝。” 永嘉不明白,他们夫妻俩,好端端的一起用午膳,何必叫她这个外人前来。 有女侍奉上桂花酒来,白毓晚说这是她在家时,摘了自己屋外桂树上的桂花,亲手酿的,她说着就要倒给永嘉尝尝。 永嘉这阵子在喝药,何院首叮嘱不可饮酒,她见了正欲开口委婉回绝,忽听一旁的沈邵先开口。 “她不喝。” 皇后闻言显然愣了,她怔怔转头去看沈邵,端起的酒壶悬在空中僵持了半晌,才慢慢落下来。 永嘉见皇后面上似有尴尬之色,她暗看了一旁的沈邵,他这话说得突兀,永嘉很怕皇后会因此多心,忙在旁打圆场:“…娘娘不知,臣酒量不好,碰一点便会醉,陛下是怕臣酒后失态,冲撞您,才不许臣喝的。” 白毓晚听了,像是恍然明白,惭愧笑了笑:“是本宫唐突了…自觉桂花酒清甜,就想与jiejie尝尝。” “是臣没有口福。”永嘉垂头答。 沈邵亲手夹了菜递到皇后碟中:“朕酒量好,朕来尝尝皇后的手艺。” 皇后闻言,本有失意的眼底瞬间亮起来,面上也挂了笑,她端起酒壶,向沈邵杯中斟满:“陛下莫要嫌弃妾身手艺粗浅…” 沈邵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他眼角的目光划过一旁的永嘉,见她正埋着头默默吃饭。 午膳快用完时,皇后终于提起今日请她的来意,将近新年,宫中各项事务繁忙,正巧如今她住在宫中,若得闲,可愿意来淑华宫帮一帮她。 永嘉闻言,不由看向一旁的沈邵,她不知,这里面究竟是皇后的意愿多,还是沈邵的授意多。 “臣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娘娘若是不嫌弃,可召臣来做些杂事。” 午膳结束后,永嘉立即起身请辞。 皇后还未来得及开口挽留一番,便见沈邵允了。 永嘉行礼告退,离开淑华宫,未走多远,沈邵便从后面追上来,他握起她的手,将她拉入一旁的御花园小径。 永嘉心上一慌,她生怕会被人撞见,奋力想要挣脱开沈邵的手,却被他愈攥愈紧。 “陛下疯了…被人撞见怎么办?” “撞见…朕便把你藏起来,说你是书美人。”沈邵满不在意的笑着开口。 永嘉着实挣脱不开沈邵的手,只能埋头跟着他走,若真遇上人,她躲一躲,不被仔细瞧见,也可糊弄过去。 沈邵侧眸瞧永嘉低垂的脑袋,唇角忍不住勾起,他心道,真是傻,那书美人哪里及得上她,旁人打眼一瞧,就能瞧出差别。 不长不短的小径的尽头,停着一辆轿子,沈邵先拉着永嘉上去,之后自己也跟上,入了轿内,他将她抱坐在腿上。 “朕早命王然清了路,就想与你在外走走。” 永嘉无言,她躲开沈邵凑过来的唇,手抵着他的胸膛,提醒他:“陛下忘了给臣送药。” “什么药?”沈邵挑眉。 永嘉转眼见沈邵似有不解的神情,心觉他是在有意装傻,明知故问。 她抵在他胸膛上的手推了推,昨晚上他自己做的事,他如何会不记得。 “到底什么药?”沈邵扶着永嘉的腰。 “避子汤。”永嘉垂下头,咬牙,一字一字的细声说出来。 沈邵闻言却好似恍然,他一手搂着永嘉的腰,一手扶住她的小脸亲了亲,低笑道:“朕不是说了,将那药停了。” 第27章 尚公主(结尾增修)…… 永嘉闻言怔怔瞧着沈邵, 她听不懂他的话。 沈邵自能看出永嘉的懵愣,他笑着捻起她一缕发丝:“朕还没有孩子,你若有了, 也是喜事。” 永嘉一直看着沈邵,她冷得厉害, 心上身上, 她盯着他面上笑意许久, 最后反问:“臣若有了孩子,陛下是不是就打算让书美人在宫里称有喜了?” 沈邵听着永嘉的问, 见她眼底一片清冷, 像是恼了, 他敛了笑意,将她在怀中抱得更紧:“她不过是担个名,你若想自己养便留在雀阳宫,你若不想朕便送到皇后宫里,记到她名下, 也是嫡子嫡女。” 永嘉坐在沈邵怀里,忍不住颤抖,她抵在他胸前的手一点一点攥紧, 她低下头闭上眼, 没再说话。 她一个人活在黑暗里还不够吗,沈邵难道还想, 让她的孩子也如她一般,活得见不得光。 沈邵本以为永嘉不会同意,可见她不说话,像是默认了,他意外的高兴笑起来, 捧着她的小脸又亲了两口:“永嘉,只要你听话,朕会好好待你。” 沈邵回了御门批折子,让软轿将永嘉送回雀阳宫。 永嘉下轿时腿上一软,幸而被姜尚宫及时扶住:“殿下当心…” 永嘉紧握住姜尚宫扶来的手,紧紧攥着,她由姜尚宫扶着才有力气走回殿中。 寝殿内,姜尚宫看着永嘉惨白的面色,挥手打发掉宫中下人,关上门走到永嘉身旁,担忧的问:“殿下这是怎么了…哪不舒服吗?要不要奴婢去唤何院首?” 姜尚宫说着欲去请太医,刚一转身,猛被永嘉拉住。 永嘉扯住姜尚宫,她低着头,压下颤抖:“尚宫替我出宫一趟,就说去行宫送东西,避开宫里的人,去医馆替我买一味药。” 她是绝不会给沈邵生孩子的。 姜尚宫听见永嘉要买的药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她猛握住永嘉的手,奋力摇头:“不可不可…殿下不可。” 永嘉望着姜尚宫通红的眼,亦忍不住眸中的泪,她仰头,不想让眼泪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