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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生轻笑一声,回答:“和狗日的干仗叫哑的。”他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是有多拼命地嘶吼才能将自己的嗓子弄成这副模样。那时候的他就像是想要冲破困境的猛兽,恨不得将自己的血化作炙热的岩浆洒向敌人的面庞,将自己的骨化作最锋利的刀刃砍向敌人的骨头。回想当时的种种,他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不畏牺牲。 杨奇夹了一块葱油拌面,他把面在筷子上绕了绕,方便曹生张嘴吃进去。“你这太拼命了。”他看曹生吃了一口,便就夹第二口,“你知道我后来在哪儿待着吗?我特么和开战车的最后打不过了只能躲在战壕里避子弹。你可不知道,我视线以内,除了开战车的那个人,就没有活人。”回想当时的惨状,只能说是死里逃生。 曹生将嘴里的面咽下去,他疑惑地问杨奇,“那个开战车的人怎么没见着呢?”想着和杨奇一块儿,总该是活下来的。“还有小王呢?奇爷可有他的消息?“他心里还记挂着小跟班,不知道这场战役下小跟班有没有活着。 杨奇给他夹了一块辣rou,他一边夹面一边无奈笑说:“开战车的那个兄弟被打中肺部,一个晚上就凉了。倒是小王这个瓜怂,他运气好,跟着伤兵营的走了。这场战他都没有轮上,估计还在养伤呢。你可不知道,他那个屁股和后背炸的呀,趴在床上好几天,都是我给他送的饭。”说到小王,他将停下了卷面的动作,煞有其事地低声问曹生,“你……那些天去哪儿了?” 曹生知道他会问,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看着对方,微微笑了笑,摇头说:“我哪儿也没去,就是入了太虚幻境,做了一场游园惊梦。”他说的婉转,不知道杨奇能不能听懂。 “要不说你是读书人,跑了就是跑了,还说的那么好听。”杨奇就是没听懂,他撇撇嘴将面往他嘴里塞。“还好你回来了,你那小跟班可真是烦死了,天天在我跟前叨叨,问‘我们排长去哪儿了呀’。”他恰着嗓子学着怪声说道。 小王倒真是这个性子,曹生扑哧一笑。笑过后,他便回归正经,说:“奇爷,这一路多亏有你,我曹生能有命活到今天是因为有你。”刚刚插科打诨曹生就当是寻个乐子,但救他的这事儿他是一定要说两句谢谢的。没有杨奇拼命把他带出来,他不会有命躺在这儿。“我知道当初入伍的时候,我爹给了你一笔钱,让你照顾我。当然,你愿意答应他不仅仅是因为这笔钱,还有是他老人家答应了给你找你二弟的下落。你说都这么些年了,你二弟有消息吗?” 杨奇知道曹生聪明,他把他弄回曹公馆就已经表明了自己和曹家有交易。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也不放在心上。他现在是真顾念曹生的兄弟情,并且想开了很多,“嗐,随他的命吧。我找归我找,他要是真有心,还顾及家里的老母,自然会把消息透露出来。若是找不着,那就当死了吧。”这个话题稍显沉重,他一转腔调,轻松地说:“别说这事儿了。我为了把你弄回来,把我那个美国手表给人了。我损失大发咯,你曹家有钱给我再弄一块表去。”他将自己原先带手表的手腕展示出来,告诉曹生现在那儿空空荡荡的,缺一块表。 曹生见他不愿意提这些,他知道他是在不好意思。一个大老粗还有别扭的时候,可真是有意思。“行啊,给你弄一块表。美国手表有什么好的,给你一块瑞士手表。”他答应了,等他出院后便就去给他拿一块好的来。 面条吃完了,曹生看杨奇打算把烧麦给他吃,他连忙制止。“别,我吃饱了。”他看着这个烧麦不错,便就让杨奇吃。杨奇倒也是不客气,直接调转方向把烧麦塞自己嘴里去,并且一边咀嚼一边夸奖他曹公馆的伙食不错。见他吃的开心,曹生心里有个正事儿压着,实在是得问。“奇爷,你我现在算是溃军还是逃兵?”这话很严重,事关他们的性命。 杨奇原先还想要夸两句这烧麦里的rou粒大,这个问题把他弄得胃口都没有了。他将嘴里的糯米都咽下去,想了一会儿,说:“部队都给狗日的打散了,反正我手下的人是都没了。溃军是板上钉钉的,就是这个逃兵得看上峰如何定义了。”他的意思是,若是有人放他们一马就可以重新归队。若是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那就难逃一死。 这个事情很严重,曹生想着此事只能容他父亲去周旋一下,不然贸然回去只能是用来填枪管。“你且在曹公馆再待上几日,等我出院后再做打算。” “你还打算回军队啊?”杨奇看他这表情觉得他是打算重新扛枪的,可他的身体恐怕支撑不住。他指着曹生的肩胛骨,说:“就你这个伤,没有个两三年估计都好不了,你是不要手臂了?” 曹生感叹,浅笑说:“我要是贪生怕死,就不会毅然决然地退学去军校,甚至这一身的伤也就不会有了。从弃笔从戎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心中便就将家国大义放置于我个人性命之上。况且,多少弟兄死在我们的眼前,外敌又是如何欺辱我们的妇孺老人?我不是没有看过,你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所以,谈何离开呢?” “文绉绉,都是你的道理。”杨奇翘起二郎腿,用筷子夹了一个黄米凉糕往嘴里送。“你这些话也就当着我的面说说,要是让你大哥听见他得把你锁起来。要是你爹听见,当场就能被你气厥过去。”他可不是开玩笑,曹家人对于这位二少爷的参军行为一直都是不支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