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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瑞安忙低下首慢慢地喝着雪蛤干贝羹,她怕她脸上瞬时的阴沉被老夫人看到。

    当年先帝为什么要赐这道旨意,沈老夫人不知,她可是一清二楚。

    先帝向来重用沈越山,在金殿提名状元时,曾在金銮殿上念着沈越山的状元文,之后连道七声好。说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

    先帝感激宁家先祖对兰家开国的全力支持,对宁家这一代更是重用,封宁常安的父亲为西凌第一国商,西凌和东越交好后,宁家还是第一个打通两国贸易的民间商人。所以,就算当时她瞧上了沈越山,先帝还是给沈越山和宁常安赐了婚。

    先帝快驾崩的那一年,知道了现今皇上和沈越山的恩怨,为了让当时的太子放过沈家一码,特意将刚出生的沈千染赐婚给淮南郡王的嫡子,希望以淮南郡王的势力能够保沈家一代平安。

    可惜沈千染不惜福,白白地丢了这样高攀的婚事。

    “退了便退了,以千染如今的容貌还怕找不到更好的?”情绪稍缓后,瑞安抬起头,接过丫环递过的热毛巾,拭了一下嘴角。

    “那媚样,指不定是福是祸!”沈老夫人眼里闪过厌恶。

    “母亲,我倒有一个想法,对沈家和千染都是极好的事,就是不知道母亲的意思如何?”瑞安挪了一下椅子,靠近沈老夫人近些,又挥手让身边侍候的全退了下去。

    “说来听听?”

    “如今三月了,过了这个月十五,西凌就要开始选秀,这一次听说是珍妃娘娘负责。媳妇的意思,让千染去争一争。”

    “这不大妥吧!”老夫人自然知道宁常安的皇帝之间的过往。宁常安的事情都未彻底解决,这要再送一个女儿去捅出什么篓子,那够沈家就要倾巢覆灭了,“那二丫头那性子,我担心和她那娘一样,弄不好,反而带来大灾祸。”

    “能一样么?当年宁常安是心底有人,自然拒绝了,现在千染这心里还没装着人,这摆在面前的荣华富贵谁会拒绝呀!何况,我皇兄尚是顶盛之年,要是能生个小皇子,再过个二十年后,或许能成事,坐上那个位置也不可知,老夫人,您想想,到时候你就是天下最尊贵的妇人了!”心中却冷笑,莫说不会有这一天,就算有,你这老骨头都风干了。

    沈老夫人听了,心下顿生波澜,是呀,若沈家的后代能出一个皇帝,那她死了也能到地底下跟她的丈夫交代了。虽动心,但老夫人还是觉得这不大切实际,伸出爬满青筋的左手,握住了瑞安的一只手,“我还有一点担心,我这一直也在琢磨着,她带回来的那孩子要是她的,她岂不是……不是黄花闺女送进宫,这可是犯大罪。”她看到宁天赐第一眼时,就觉得这孩子可能是宁家的孙子,但那孩子口口声声唤沈千染为娘亲,她心里又开始不安。

    那日她没有接着问宁天赐的来历,就是担心一点,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先观察,若真是沈千染从外头生的野种,她是绝不会手软。如今沈家的名声可不能陷在这丫头的手里。

    瑞安看着那只又是黑斑又是青筋的老手,忍住恶心之感,移开眼神强笑着安抚道,“这个媳妇也想过,媳妇能断定,这孩子一定不是她的。您想,那孩子多大了?二岁吧,合着阿染走的时候已经怀上了?老夫人,这你心里最有数,何况听家里的奴才说,这丫头当年还被郭嬷嬷那个奴才喂了毒,就算有了孩子生下来还能活么?母亲,这孩子姓宁,所以,媳妇断定,他是宁家的孩子,尤其是一双眼睛,一看就是宁家的人。”

    瑞安知道话谈到这,沈老夫人肯定是动了心,她故意轻轻地“哎”了一声,“不过,这也是媳妇的一厢情愿,要是常安和丫头这母女俩不点头,夫君那性子肯定是顺着她们娘儿。算了,老夫人,当本宫白cao心了。本宫原也只是盘算着,千染要是有幸被皇兄瞧上,皇兄或许一高兴,和沈家一笑解冤愁。”

    沈老夫人眸光顿盛,紧紧抿着薄唇思忖着,片刻后一拍头道,“好,成!这事你提议得好。这事也无需问她母子二人,该选秀时,你拿了庚贴替她报上。到时圣旨下来,她不从也得从。”

    瑞安就等沈老夫人这句话了,心里雀跃着,嘴上却淡淡回道,“好!老夫人放心,媳妇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胃口顿开,适巧秋霜又在外头喊了声,“殿下,伙计来了,要不要现在上?”

    “传上来!”此时,瑞安心里频频冷笑,这回,她不但将沈千染成功地推进火堆,又变相地把沈千染的财物占为已有。

    让沈千染把财物交上来给她保管,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待她出阁时,肯定会开口要回,到时,她拿什么钱来还?

    但入宫就不同了。哪一个女人不是空着两手进去?

    从宁常贤的府里回来后,天色已暗冗,沈千染辞了母亲,抱着沉睡的宁天赐,回到了自已院中。

    “二小姐,我给你放水洗澡。”

    “好!”今日一天确实有些疲倦,沈千染把宁天赐轻放在床榻上,转身吩咐,“水玉,去挑几个可靠的丫环婆子,你不需要老忙这些琐碎的事。”

    “不好找,这府里可能都是瑞安的人,要是让个有心人进我们院里,那真是防不胜防。”

    “不用在府里找,去外面买几个回来,年纪小些的,心思简单些的也藏不住心事,能干些琐碎的活就行了。”沈千染放好帐子,自行脱了衣裙,穿着青色的亵衣走到铜镜前,缓缓解钗环,一头青丝如瀑地流泻开来。

    沐浴后,人精神了好多,反而没了先前的睡意,她静坐在窗台的案桌前,此时,窗外繁密的梅枝将凝白的月光低低地折射进来,斑驳光影在她的脸侧投下淡淡的朦胧。

    她静静地坐着,思忖着今日从母亲的口中,得知父亲和母亲一路走过,两人相孺相沫的深情,她的唇微微上挑,勾起浅浅的弧线,她想,该让她的父母远远地离开西凌了,否则她下一步的计划将寸步难行。

    “在想什么,这么开心?”窗口边传来一声男子轻轻地笑声,她抚着前额无奈地轻摇头,现在,这时间会悄然出现在她闺房前,除了是兰亭,不会是别人。

    她不明白,这个男人的精力怎么会这么旺盛。据她所知,从昨日开始,帝王在宫中摆宴欢迎远道而来的东越太子南宫邺,兰亭作为现在帝王身边最红的皇子,肯定脱不了身。

    窗外,兰亭一席黑色锦袍伫立在月光下,眸光似水,潋着一潭深情静静地注视着她,带着一种半明半昧的眼神,象是读着她每一分神情的变化。

    她转身走到床榻前,轻轻挑开帷帐,小家伙仰面张开四肢,半启嫣红的小嘴“卟嗤卟嗤”地打着小呼噜。沈千染贪恋地看了儿子几眼,方缓缓放下帐子,回眸时,已无波无痕。

    打开门时,兰亭已斜靠在门口边的扶栏处,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见了她,立时眉眼舒展地举了一下手中的食盒,唇勾勒出一条好看的弧线,“给小家伙带的,冰镇到明日早晨刚刚好。”

    沈千染依言静静地接了过来,刚想拿回放着,见身后的人明显想跟着她的脚步进去,她迅速转身轻轻吩咐,“在外头候着,我就出来!”

    “好!”兰亭眼角一弯,勾起一泓掳获人心的魅宠笑容。

    他觉得自已离疯不远了,就因为她没有直接了当地赶走他,他就开心得心花怒放。

    沈千染果然很快地出来,轻轻地掩了门,也不理会他,径自走到院中的梅花树下。这季节梅花已经全榭了,剩下光秃秃的枝头,倒把春意压得潇条了几分。

    兰亭跟着她的脚步,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想着到底要不要开口问她宁天赐的事。

    在鞍都镇第一眼看到小家伙时,他就悄悄谴了暗卫前往东越,在四天前,还未回到京城时,他已经确定了,宁天赐并非是宁常贤的孙子,而是沈千染的亲生儿子。

    那时,他第一反应便是天赐是他的骨rou,可是,当暗卫将宁天赐出生的记录报给他时,他的仿佛被吸入一个深渊,一个黑暗无比的深深的峡谷。

    宁天赐的孕育时间整整比他与沈千染在珈兰寺的相遇早了一个月。

    那一刻,他甚至连作贱自已的心都有了,他几次冲动想冲到她的面前质问个明白,可那样做,只会将她推得更远。

    回京城后,他一直忍着不去见她,因为他太怕她直接了当地告诉他,孩子是兰锦的。

    可今日皇宫盛宴,兰锦适巧坐在他的正对面,他控不住自已的眼睛,总是盯着兰锦那张雌雄难辩的脸盘,越看那轮廓越与宁天赐相似。

    这一晚,他的心好象有人拿着一根狗尾草有一下没一下的挠着,那种感觉比直接的疼痛还令人抓狂,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连说话都开始有些语无伦次。

    最后,也顾不得失礼,辞了宴会就朝着御膳房里奔。

    “有什么事么?”她坐了下来,带着倦意的眸光看着他。

    他看着她毫无温度的眼眸,一种黯淡的无奈,夹杂着失落在他的心中缓缓升腾蔓延,“没——什么!只是想来看看你!”开口的一瞬间,兰亭决定不开口问,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孩子是不是他的,他对她只会一如既往。

    她抬头,静静地看着天上的一轮月亮,突然开口,“你和我,就如这一轮的月亮,看似乎很近,可是却遥不可及。”她转首看着他,眼眸如一潭不起任何微澜的死水看着他,轻轻说道,“人都说,话可以骗人,眼睛却不会。三殿下,你好好看看我的眼睛,里面可有一分对你的深夜来看我的欣喜。”

    兰亭没有回答,他静静地看着她,月光下,她的五官晶莹剔透晕着一层柔和的碎光,美得惊心动魄!

    时间仿佛如流水,带着微微的的波涛,在两人之间悄悄流过。

    “三殿下,”沈千染嘴角轻轻裂开,眸中流转如冰冷的月色,“瞧,这就是我们,相对无言。我想,你不会没有事半夜三更来,仅仅是为了给赐儿一盒鱼脍。你有事,却不知如何开口,因为你心里在猜忌着,这些话到底能不能说。这个念头,一定在你心里犹豫了千百遍,但到了最后关头,你仍然是开不了口。”

    077逼良为g

    更新时间:20121130 8:41:56 本章字数:12450

    “是,月亮遥不可及,可月光却能伴我们一生。小丫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走出黑夜。”

    兰亭说话时,情深款款,向来悠淡如深潭的黑眸在月色下,漾开一丝瑰丽的波澜,那一刹,竟是风华无双。

    在这种极致的蛊惑气息下,沈千染面色一红,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突然,后颈一阵阵男子气息的侵袭,接着,被他轻轻一带,整个人被埋进了他的怀中。

    兰亭紧紧箍住她纤腰,他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只有从她的身后抱住她,他才能装作看不见她眼里的拒绝和冷漠。他近似自语道,“小丫头,我们不是相对无言,我心里有太多的话对你说,也不是我说不出口,只是怕被你拒绝。小丫头,我这一辈子没有这么丢过脸,被你一次一次的拒绝,还是厚着脸皮来找你。有时我会想,你始终不肯接受我,这是不是报应,是我母妃对你的伤害,全部落在我的身上,让我对你如此思念,求而不得。”

    她不语,他双臂微微使力,引着她转过身来,看着她寒潭幽深的双瞳,他抿着淡紫的唇,身躯慢慢绷直,狭长凤目中泛着潋滟波光,近乎沉痛,“小丫头,我知道你的恨,你的心象一个历尽千帆的修行者,让我怎么走也走不进去,可我并不比你好过。”他语气抑郁低沉,已经完全失去素日的高贵冷漠。

    她急欲逃离这种暧昧迷乱的胸怀,她告诉自已绝不轻易服软,她不愿意挣扎去显示自已的软弱无力,而是用最残酷的语言去攻击他,她面色波澜不惊,仿拂在说一件轻松的事,“那你说怎么办呢?我该高高兴兴地接受你,而后,装作一切没有发生,每日晨昏定醒,恭恭敬敬地给你的母妃敬茶?”沈千染灿颜一笑,残忍地添上一句,“行,可那是一杯致命的茶!”

    兰亭心中骤然大痛,其实这话她已经说过,可再次听到时,他还是听到自已内心深处神经断裂的声音。可就算是如此,他还是舍不得放开她,只有紧紧地抱着她,他才觉得心口那一块的缺失被她填满,虽然是带着荆棘。

    “三殿下,你今天深夜来,是不是想问,赐儿是不是你的骨rou?”沈千染低低笑开,一句一句地在他心口上挖掘着,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心脏跳得快从他胸腔里冲出来,“以你的能力,不可能查不到赐儿的出生和我有什么关系,相信我这三年在东越如何渡过,这时候你应该已是一清二楚。三殿下,阿染猜对了么?”

    “是!”他眉目间全是死寂,看着她,如死囚在看着人世间最后一眼的繁华,那样的眷恋,那样的忧伤。

    “那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你只要问,我就可以痛痛快快地告诉你真话,三殿下,你是要问,还是不问?”

    “不问!”兰亭静默了仿似一个四季轮回,他依然看着她,一双墨玉瞳仁比天上的明月还清冷。

    “既然不准备问,那三殿下请回吧。”她不再看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月光映照于她平静的颜面上,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流纱。那一刹,她竟给了他一种宿命轮回的感觉。

    “那我能问你一句么?”

    沈千染不语,低下首,只是默默看着他。

    “如果,我刚才回答的是要问呢,你会怎么样!”他早已从她的眼里读出答案,可他就是想确定,她到底无情到什么层度。

    “那我就告诉你!从此后……”沈千染迅速转身,眸中潋潋,心潮湖生。

    兰亭听到她冷酷如斯的回答,心里发恨,几步上前拦住她,眸中腥红流淌,“告诉我后,从此与我陌路……沈千染,我从没见过能狠过你的女人……”他只觉身体里闯进万千只蚂蚁,无处逃身,开始一点一点地啃噬着他的骨血。

    沈千染再转头时,微微一笑开了口,面容上不见丝毫端倪道,“三殿下,不如我们做一个约定吧!”

    “什么约定?”淡薄月光此时正打在兰亭白皙面目上,描摹出俊美无暇的轮廓。

    “给我半年,这半年,我做任何事,你都不可以去阻止,你潜伏在我身边的暗卫,他们可以监视我,但不能向你报告一丝我的动向,若你能做到这些,半年后,你对阿染的感情要是不变,那阿染就给你机会。”若兰亭一直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就会绑手绑脚,只要一个环节出错,那她这三年的努力全番白废。

    兰亭紧紧地闭了闭双眼,睁开后眸如泼墨,深不见底,“我答应,不过,半年后不是你给我机会,而是你得承诺,无论你是否能够接受我,你都得陪在我身边!”半年后,他一点也不自信这天底下最无情的小丫头会爱上他。

    沈千染思忖了一会,微微一笑,眉眼缓缓拂去冰雪,“三年吧,如果你做到了,我陪你三年,这是我的底线。”

    兰亭道,“好!一言为定!”

    沈千染一早起来时,推开窗户时,发现外面下着雨,虽不大,但天空给人一种乌云压顶的感觉。

    她唇角展开冰绡笑意,伸出纤手,闭上眼,去感受春雨那绵绵的触感。

    往年的春雨贵如油,而今年的,这雨水将一直下到五月底,直到洪涝冲破防线,淹灭无数的村庄和良田。

    其实在半个月前,已有钦天监向皇帝提出今年星相异常,是大灾之相,并指出,就在京城周围不出百里范围。

    可惜当权者听不得这些话,一句“危言耸听”,那钦天监就被摘了顶戴落了大狱。

    这时候的京城从上到下,再也没有一个人敢言大灾即将来临,尤其是朝庭,还为了南宫邺为首的东越来使,皇宫中,连设三天三夜的宴会,以示两国友好。

    “兰御谡,这场雨是为你奏响的葬歌,你听到了么?地狱为你敞开大门……”她缓缓睁开眼,目光如井水寒澈见底,声如地狱回音,“别忘了带上你的嫔妃。”

    “娘亲,小鸡鸡要尿尿了……”宁天赐迷迷糊糊地跪在床榻边缘,张着嘴打了个呵欠。

    “娘来了!”沈千染快速过去,抱起儿子,从榻下拉出个夜壶。

    母子二人梳洗后,沈千染牵着儿子,带着水玉和水荷去宁常安院里一起用早膳。

    自从沈千染提出宁家停了给宁常安的例钱后,第二日,伙房里供给常妈的食材就除了青菜外没有其它,常妈不解问了一句,伙房里的老妈子马上冷冷地接了一句,“如今西凌都要遭灾了,公主房里都开始缩衣节食,何况是……”话也不说完,只是斜着三角眼瞟着。

    常妈知道如今伙房里的人全是瑞安带来的,要是说多一句,准得又弄出什么事非,到时候为难的又是她的小姐。也就忍了下来,带着几颗发黄的青菜悻悻地回到西院。

    沈千染知道,当即给了常妈一千两银子,吩咐她,从今往后,母亲的院子里的菜全让贵得楼的伙计送,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担心银子。

    常妈接过银票,高兴得老泪纵横,多少年了,日子没活过这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