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喷子天性(下)
没错,在杨广的心目中,秦风就是一个狂士,如果放到后世的话,那就是愤青。 不过和祢衡那种狂妄自大,逮着什么喷什么,全天下就他最牛逼的狂士不同,秦风的狂有理有据,还能说得你哑口无言,这一点其实很难能可贵。 其实这个年头,包括两晋、两汉乃至春秋战国,想要凭借这种办法引起当权者注意的人数不胜数,有成功的,有失败的,但说实话,他们往往是以狂言来引起别人的注意,最后还是会回归正常。 那种永远不会回归正常的,如祢衡,结局往往会很惨。 但秦风和他们不一样,杨广看得出来,他并不是想用这种办法来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更不是博取名声,或许这就是赤子之心? 秦风没去管身后的杨广在想什么,他看着何稠抚须不语,于显则是阴沉着脸,他就清楚。这两个人之所以没有开口,那是因为他的家世,而不是因为心服。 “没有这些匠人,你们又算什么?没有他们打造兵器,难道你们要让将士赤手空拳上战场搏杀吗?” 于显自认为找到了秦风的漏洞,再加上想在杨广面前露脸,便大声反驳道:“可没有我等世家为官,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在世家子眼中,毫无疑问,他们是这天下最出色的一批人,而其他人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至于工匠...从鲁班、墨子开始,他们一直就是地位最为低下的阶层,儒家和墨家更是死敌,虽说普通工匠无关这种争斗,但在世家,尤其是以圣人弟子自居的世家子弟眼中,工匠其实和夜壶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这东西不可获缺,需要的时候必须拿过来用用,可不需要的时候,一脚踢开便是,谁让你臭不可闻呢? 他们根本不会去想,这臭不可闻究竟是何人造成的。 “哈哈哈!”秦风大笑三声,一脸冰冷道:“士农工商,农人耕地,养活了你等蛀虫,匠人制造,让尔等无需茹毛饮血,在身上遮一圈树叶上窜下跳,商人互通有无,让你等有衣穿,有饭用,你等何用?生来便只是为了享受别人的成果吗?那和蛆虫何异,在茅房中等着便是!” 等着,等着什么? 何稠和于显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蛆虫在茅房还不是等那啥,竟然这么说他们,这... “胡言乱语,我等上扶君王,下安黎庶,若无我等,国尚且不国,何谈其他?” “上扶君王?汉末袁氏兄弟、曹孟德皆为世家子,他们扶了哪个君王?下安黎庶,我还是第一次听人将吸取百姓之血说得如此道貌岸然,敢问何大人,石崇安了哪方黎庶,尔等可能管好自己的贪念?” 这话一处,所有人都无法反驳。 袁绍倒还罢了,毕竟没有称皇称帝,袁术可是汉末第一个称帝的世家子,曹cao更是公认的jian臣,他们若是敢为这两个人说话,只怕无需秦风开口,杨坚都不可能放过他们。 至于贪念,石崇这等率军劫掠商贾的世家子无法代表所有人,可他们心里都清楚自己干过着什么,旁的不说,这些工匠过得这么惨绝对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争辩没什么,但若是真把秦风惹恼,建议杨广彻查此事的话,只怕他们都逃不脱关系。到时候丢了官位是小,全家人头不保才是大事,他们可一点都不蠢。 世家从两汉成型,到曹魏正式登上历史舞台,至大隋为止,势力已经极为鼎盛,不过就这短短的数百年时间内,留下的黑历史可一点都不少。 看到何稠和于显都是一脸的阴沉,秦风打了一个冷颤,不过他倒不是怕自己被报复,而是清楚,只怕那个工匠要倒霉了。 他狂喷一阵,自己固然是爽了,可也彻底得罪了这两个人,他自己是能够拍拍屁股跑路,了不起还有杨广这个大靠山在,没人敢把他如何,可那个工匠... 虽说有杨广的承诺在,但秦风明白,于显和何稠有无数种办法不动声色地弄死一个工匠,还让他们找不到毛病。 冲动了啊! 秦风喷之前没想这么多,但他却不想一个无辜的人因为自己的任性丢掉性命。 “你叫什么名字?” 自己闯的祸,总得自己来擦屁股,秦风很有觉悟。 受伤的工匠有些惶恐,连忙开口道:“启禀大人,小人名叫刘老实。” “好名字!”秦风撇了何稠和于显一眼,大声赞道:“人还是老实点好,莫学某些人,活成了蛆虫还沾沾自喜。” 杨广苦笑一声,他算是领教了秦风这张嘴了,这个时候还没忘冷嘲热讽。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秦风问完名字,立刻对他道:“能把刘老实脱籍吗?” 脱籍,简单来说,就是脱离原本的户籍,当然,这个户籍不是说给刘老实换个老家,而是让他不再是匠人这等贱籍,从此成为良民,他的子子孙孙也无需再以工匠为业。 作为皇室子弟,杨广从小经历过很多场面,他清楚,这是秦风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收尾,帮刘老实解除后顾之忧。对他来说,这就是小事一桩,如果一个工匠就能消除秦风的怒火,何乐而不为呢? “小事罢了。” 秦风高兴的点点头,对门外大喊道:“朗叔!” 秦朗在把魏徵送到的地方之后就来找秦风了,刚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中,老实说,作为一个本时代的土著,就算他神经有些大条,依然被自家少爷那番话吓得不轻,此时听到秦风召唤,以为出了什么事,顿时大步就冲了进来。 “少爷,某在!” 秦朗手按刀柄,虎目死死盯着何稠和于显,若是他们胆敢有一点不轨,秦朗会毫不犹豫地斩下他们的头颅。 秦风有些不屑地扫过于显和何稠,这两人明显被秦朗的杀气吓得不轻,何稠还好一些,总算保持着镇定,于显的双腿都有些发颤,显然没经历过这种场面。 “朗叔,你把他带回去,从今以后,他就是我们秦家庄的人,谁敢放肆,无需客气!” 何稠脸色不变,一个工匠而已,对工部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在意的其实还是秦风的身份,一个五品世家子,还是罪官之子,凭什么能让堂堂晋王如此听话? 于显的双眼中满是怨毒,虽然低着头,但秦风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那股恨意,秦风一点都不怀疑,如果杨广不在的话,他一定会扑上来将自己撕成碎片。 “都散了吧,该干什么便干什么。” 杨广大手一挥,遣散了众人。 其实他的心里也明白,秦风救了一个刘老实,却救不了千千万万个刘老实。就凭一番话想让这些世家子改变脑海中根深蒂固的思想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当初自己不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如果秦风知道杨广在想什么的话,一定会嗤之以鼻,并且告诉他,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杨广之所以能听进去秦风的话,那是因为他没把自己当一个世家子。何稠、于显是真听不懂秦风的话吗?未必,其实很多东西无需秦风来说,他们知道的清清楚楚,只是他们的立场不同,世家子的身份能带给他们好处,他们自然拥护。 为农人、匠人说话,有半文钱的好处吗?他们过得如何,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屁股决定脑袋,这句话其实很正确,站在他们的立场上,他们其实做得一点都没错。 相反,秦风这个同为世家子,却在为匠人说话的家伙才是格格不入,有病的那一个。 “子玉兄,你我找个僻静地方说话。” 杨广口中僻静的地方,其实就是于显这个管事的办公室,官方的叫法名为静室。 地方不大,里面的装饰却极为奢华。 这比本少爷的书房还好吧? 秦风心里泛着酸水,伸手拍着那雕梁画栋的柱子,毫不掩饰道:“阿英,这凭这些家伙,你还想打造出足以抗衡突厥人的兵刃、铠甲?” 杨广有些无奈,学着秦风的样子,摊摊手道:“子玉兄,这官场上是个什么情况,想必你也清楚,纵然我能把他们全部弄走,可再换一批人来,还不是这样,有什么区别?” 秦风正想开口,却不想窗纸上竟然映出一个人影,他顿时勃然大怒,走上前一把推开窗户,看着那个被吓得目瞪口呆的小吏,幽幽道:“窗外怎么听得清楚,要不要进来一起商谈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