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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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昨夜破釜沉舟说出来的的那番话当真这般管用?竟让他为了她做到了这个地步。 采葭见她神情不对,径自上前拿起象牙梳子,一壁为她理顺长发,一壁柔声道:“晋位是好事,怎么奴婢看娘娘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她微微一笑,眼神幽深,“高兴。我当然高兴。” 右手握紧了一枚赤金点翠的发簪,太过用力,导致骨节隐隐发白。 65 确如采葭所说,半个时辰之后各宫贺喜的人便都到了。 庄婕妤和柔婉仪同住一宫,此番结伴而来,甫一见面便笑道:“臣妾一大早起来,正在用膳,就听到宦官传来的消息,可给唬了一大跳!” 柔婉仪也道:“昨夜娘娘弹了那样好的一首曲子,臣妾还奇怪陛下怎么不曾嘉奖。原来陛下不是不想嘉奖,只是在考虑怎样的嘉奖才称得上!” 顾云羡笑笑,没有接话。 眼光一扫,瞥见她们身后一个水蓝色的身影,不由笑道:“阮琼章也来了?” 阮清釉柔声道:“是。臣妾恭贺充容娘娘晋位之喜。” 这阮清釉的风情体态像极了景馥姝,一样的娇怯怯弱不胜衣,在朝云殿大选当日还因此引起诸位宫嫔的议论。 这样一个人自然讨不了景馥姝的喜欢,从前她得势的时候,阮清釉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阮清釉住在吹宁宫,是庄婕妤的宫里人。庄婕妤听了顾云羡的吩咐,在对方逼得太狠的时候出手护了她几回,让她感激得不行。 如今景馥姝失宠,数月来一直深居简出,连中秋夜宴这样的场合都没有露面。顾云羡眼瞅着,阮清釉的神情比从前似乎放松了不少,想来她对这个情况十分满意。 不过今日自己晋为充容,不是件小事,按规矩六宫有品级的宫人都要来贺喜。景馥姝是会硬着头皮来呢,还是找个借口推脱了? 她忽然来了兴趣。 “多谢,本宫心领了。“顾云羡慵懒道,“行了,你们也别站着了,坐吧。” 庄婕妤、柔婉仪和阮琼章刚刚坐好,外面又传来通传声,各宫嫔御都先后到了。 顾云羡坐在上座,淡笑着接受众人的道贺,这架势倒有点像从前,她还是皇后,每日端坐上位接受六宫嫔御的晨昏定省。 明充仪是与泠充媛一起进来的。 顾云羡当时正和毓淑仪谈话,听到宦官的通传后漫不经心地回头,就看到了明充仪带着三分冷意的面孔。 她笑着看了她一会儿,才慢腾腾起身,“月娘、镜娘,你们俩可来了,我正与淑仪娘娘聊福康公主幼时趣事呢!” 福康公主是毓淑仪之女,陛下的长女,今年刚满八岁。 明充仪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额头青筋猛地一跳。 顾云羡一贯是不管任何人叫jiejie的,即使是对比她年长、位份高的毓淑仪,也是称呼一声娘娘。只因对共事一夫的女人来说,叫别人jiejie总觉得吃了亏,尤其是她从前又是那样的身份。六宫妃嫔无论大小,都该管她叫一声jiejie才是。 此前她是贵姬,自己是充仪,她便叫她一声充仪娘娘。可如今她成了充容,便与自己平级了,自然不用再那么叫她。 虽然心里明白,可当她真的直接面对这一切时,还是忍不住心生恼怒。 她费了那么大劲儿,才把这个一直压着自己的女人打入了底层。即使从前她再高高在上,如今也是低于她的。可是这样的状况才维持了不到两年,她竟已和她平起平坐了! 委实可恨! 泠充媛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半挡在她前头,微微福了福身子,“镜如是来贺充容晋位之喜的。” 顾云羡忙回了一礼,“镜娘你真是太客气了。快些坐,采葭,给二位娘娘看茶。” 泠充媛拉着明充仪在各自的席位上坐好之后,见明充仪仍冷着脸不说话,不得不耐着性子替她敷衍场面。 素来冷淡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她对毓淑仪道:“臣妾有一阵子没见过公主了,不知她一切可好?” 毓淑仪笑道:“很好。昨儿给她量尺寸,发觉她竟又长高了,去年的衣裳通通穿不得了!” “臣妾看公主生得极为秀丽窈窕,长大了定然是个大美人!”庄婕妤笑道,“也不知要什么样的驸马才配得上她!” “本宫可一点都不想公主那么快出降。”毓淑仪笑着摇头,“一想到这事儿我心里就不痛快,快些别说了。如今还早着呢!” 顾云羡笑道:“娘娘这是舍不得女儿了!果然天下慈母心肠,都是一样的。” 明充仪冷眼瞅着其乐融融的众人,忽地扬唇一笑,“看庄婕妤的样子,好像很喜欢女儿?” 庄婕妤见她主动跟自己搭话,不敢怠慢,忙回道:“自然。俗话说了,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臣妾一直希望能有个娇娇女承欢膝下。” 明充仪露出遗憾的神情,“那真是太可惜了。想要女儿的偏偏生了儿子,想要儿子的却只有女儿。若是庄婕妤你与淑仪娘娘处境互换一下,就皆大欢喜了。” 毓淑仪听出她话里的讽意,肩膀肌rou一僵,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顾云羡没料到明充仪火气这般大,几乎是逮谁骂谁的状态,不由有些惊讶。 气氛正尴尬,瑾穆华忽然蹙眉道:“充仪娘娘您这话什么意思?失去长子乃是淑仪娘娘心中最痛之事,平常连想都不敢多想。您也是失去过孩子的母亲,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明充仪原本只是见不得毓淑仪说起孩子时一脸满足的模样,何况她进门时正好看到她与顾云羡相谈甚欢,心中对她长久的积怨又沸腾起来。 她说那句话本意是想讥讽她没有儿子,空有个女儿有什么好得意的。谁知瑾穆华竟给她曲解成了这个样子。 毓淑仪当初产下的儿子是陛下的长子,夭折之后陛下十分悲痛,曾亲自写了一篇诔,悼念亡儿。 往事历历在目,若让陛下觉得自己居然信口议论此事,定会发怒。 这么想着,她心头一慌,目光如刀一般射向瑾穆华,“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本宫几时提到皇长子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想诬赖谁!” 瑾穆华不卑不亢,“臣妾没有诬赖谁。臣妾只是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充仪娘娘是什么意思,您心中明白。” “你……” “好了,熹微你不要说了。”毓淑仪淡淡道,神情隐有悲戚,“本宫不想提起此事。” 瑾穆华微一欠身,“娘娘恕罪。是臣妾的错,不该惹娘娘伤心。” “不,不怪你。” 明充仪看着这两人装模作样,只觉得心头的怒火更盛,却又不知如何发作。 瑾穆华安慰了毓淑仪之后,眼波一转,正好对上顾云羡微笑打量她的目光。 那目光里包含了太多的内容,让她的心没来由地一虚。 挺直背脊,她强自镇定,回了她一个微笑。 顾云羡转过头,捧起茶盏饮了一口。 两个多月前,她与薄熹微联手算计了景馥姝,把她从昔日的宠妃彻底变成无人问津的女人。 在这个过程中,薄熹微一直表现得对她忠心耿耿。然而事情的发展与她的构想有差别,皇帝原来另有自己的打算。 她猜测当天的娴思阁,皇帝一定对薄熹微说了些什么,不然没办法解释他为何不治贞贵姬的罪。 但是当她状似无意地问起此事时,却得到一个始料未及的回答。 “陛下就是告诉臣妾,是二姐给贞贵姬下了毒,再嫁祸给臣妾。他斥责了我,说我不该是非不分,不该给二姐顶罪。臣妾也叩求原谅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说。”她一脸诚恳,“娘娘,也许是我们留的线索太隐蔽了,陛下没有注意到明珠话里面的漏洞,这才认定了是二姐下的手。” 顾云羡闻言淡淡地审视着她,心里想着,她难道以为这么拙劣的一个谎话就能骗过她? 皇帝若真没发觉明珠话里的疑点,她若真没有对皇帝说出那番拖贞贵姬下水的言辞,景馥姝这几个月会是这个境况? 明明知道骗不过她,还这么做,答案只有一个:她不介意让她知晓,她对她并无忠心。 果然,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个薄熹微不是个会甘听摆布的人。 现在想来,沈竹央与她同住一宫,平时恐怕没少在她身上下功夫。薄熹微当时看似投靠了她,但实际上早被沈竹央拉拢过去了。 沈竹央不担任何风险,就借她的手斗垮了贞贵姬,扶了薄熹微上位,可谓大获全胜。 如今的薄熹微,效忠的是沈竹央。 “贞贵姬娘娘驾到——”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众人一惊。 贞贵姬?方才一直没见到她,还以为她今儿不会来了。毕竟她已经避世数月之久,不来也没人会去追究她。 可谁知她竟出人意料的来了! 贞贵姬一踏进殿内,众人就看出她瘦了不少。身着水蓝色齐胸襦裙,臂挽珍珠白披帛,乌发绾成一个锥髻,看起来更显楚楚动人。 她进来之后,殿内至少沉默了五息的功夫,众人都目光各异地看着她,似笑非笑。 贞贵姬神情自若地行礼,“臣妾参见毓淑仪娘娘、明充仪娘娘、泠充媛娘娘。”转向顾云羡,笑意深了三分,“元充容娘娘大喜,臣妾恭贺!” 毓淑仪没有说话,顾云羡想了想,觉得这到底是自己的地方,今天的主角也是自己,遂淡淡道:“行了,起来吧。” 这语气太过轻慢,在座已有人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66 贞贵姬面色不变,淡然起身。 从前依附于她的定美人思忖了片刻,站起来施了个礼,“臣妾参见贵姬娘娘,娘娘大安。” “阿苓不用多礼。”贞贵姬微笑道。 明充仪讥笑道:“贞meimei与定美人怕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吧。若不是今日借元充容的宝地,恐怕难以找到机会坐下来一起喝茶了。哪怕是为了这个,你也得谢一谢元充容。” 贞贵姬失势之后,定美人为了避祸,逐渐疏远了她。此刻明充仪如此说来,讽刺之意不言而喻。 然而这话去刺一刺胆怯畏缩的柔婉仪估计还能起点作用,对定美人和贞贵姬却不然。她们二人一个老练沉着,一个隐忍克制,这种程度的攻击一点作用都没有。 闻言定美人面色如常,贞贵姬神情依旧平静,“充仪娘娘说的是,臣妾是得好好谢谢元充容。” 她看向顾云羡,微微一笑,“臣妾谢过充容娘娘的一番照拂,臣妾感激不尽。” 她话里有话,顾云羡却仿佛听不明白,只道:“meimei言重了。”顿了顿,“这些日子不见meimei,本宫也挂念得紧。不知道meimei都在做些什么?” 贞贵姬道:“也没什么,读书练字,打发时间而已。” 瑾穆华道:“臣妾原来只知道,这宫里元充容娘娘学识最好,喜欢读书写字。却不知,原来贞贵姬娘娘也是这般好学之人。” 毓淑仪也笑道:“陛下如此喜欢顾meimei,自然是被她身上的某些优点所吸引。兴许贞meimei是希望能令陛下高兴,所以决定取长补短吧。” “那倒真真是煞费苦心了!”明充仪挑眉,“贞meimei对陛下的忠心,当真是无人能及。” 她们三个话里话外,无非是在讽刺贞贵姬如今失了宠,便妄图模仿顾云羡重博圣心。这话说得太过刻薄,直让旁边的定美人都变了颜色。 顾云羡却知道,即使景馥姝再想求得皇帝侧目,也绝不会模仿自己。 她们之间的深仇大恨不允许她这么做。 但知道归知道,难得她们愿意帮她羞辱景馥姝,她也没必要拦着。遂默不作声,含笑围观。 见贞贵姬微笑的表情有些僵硬,明充仪心中痛快,慢条斯理地补上后半句,“不过meimei这又是何必呢?陛下从前那般宠爱meimei,想来也是喜欢meimei这样的风情韵致。不然为何会对阮琼章多有眷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