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啊啊啊啊啊啊！”一个惊恐的童声突然响了起来，居然是龙小云的声音。 老铁往旁边退了一步，躬身道：“裴少爷，我刚才煎了药拿回来的时候，这小子突然冲出来撞到了，砂锅就碎了，他反而揪住我，要这些人杀了我。” 他这一退，就露出了原本被他铁塔一般的身体挡住的一个小孩，不是龙小云又是谁？ 龙小云在听到裴戎昭的声音的时候就吓坏了，只知道惊恐地大叫，连逃跑都忘记了。 裴戎昭勾起嘴角露出了一抹让他十分熟悉又十分胆寒的笑，“小鬼，又见面了。” 龙小云之前去梅氏兄弟的庄园的时候，老铁不在李寻欢身边，而是守着马车，所以这小鬼没见过他，并不知道李寻欢身边还有这么个人。他之前受尽折磨，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家，每每想起那段经历就又害怕又愤怒，心情一直很暴躁。因此刚才撞到老铁的时候，忍不住就冲他发了脾气，哪里想到会惹来裴大爷这个恶魔？ “闭嘴。”裴戎昭看他还在叫，便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身后几个大汉纷纷怒目而视，其中一个更是大胆地向前一步：“放肆……” “住口！”龙小云突然打断了他，惨白着一张脸对着裴戎昭行礼，“见过裴、裴叔叔……” 裴戎昭点了点头，指了指地上的砂锅，声音挺平淡的，“知道这是谁的药吗？” 龙小云抖了抖——虽然没听出对方有什么情绪，但是这才是最让他害怕的——他求助地看向了裴戎昭身后的李寻欢，可怜兮兮地说：“表舅，我不是故意的……” 李寻欢暗暗叹气，上前扯了扯裴戎昭的衣袖，小声道：“阿昭，让他给老铁道个歉就算了吧？” 裴戎昭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你闭嘴，有你说话的份吗？你已经卖身给我了！” 那些本来听到龙小云叫李寻欢“表舅”的大汉本来已经倒吸了一口冷气，但是听到裴戎昭的话，却是真的下巴都掉下来了。 第十三章吵架了 其实裴戎昭说出那句话之后也有点儿后悔，毕竟在场的还有其他人，传出去对李寻欢的名声是会有影响的，“卖身”这个词可不仅仅只有卖身为奴这个含义……当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直接就说出来了…… 好在李寻欢反应够快，马上就替他圆了回来，恭恭敬敬地躬身应道：“是，少爷。” 龙小云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又悲愤地说：“表舅，你、你真的做了他的随从？” 李寻欢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龙小云竟然难得地有些愧疚起来。 那些大汉看得已经目瞪口呆了，谁能想得到小李飞刀竟然成了别人的随从呢？不过总比之前他们脑子里一瞬间闪过的关于“卖身”的另一种含义好得多…… 裴戎昭挥刀往那几个大汉面前斩出一道赤日轮，火光恰恰在他们身前一尺不到的地方烧灼出了一道焦痕，然后冷冷道：“把这小鬼留下，你们都给我滚。” 那几人虽然也是有武功在身，但是又哪里见识过他这样的高手，吓得立刻就丢下龙小云跑了。 他吩咐老铁去把药重新熬一锅，就朝着龙小云走了过去。 龙小云惨白着脸后退，“你、你要干什么……你答应了表舅放过我的……” “我觉得你好像还没有受够教训嘛，”裴戎昭啧啧感叹，“恢复力还挺好啊小鬼，这才几天你又敢随便杀人了？” “我没有杀人！”龙小云刺溜一下跑到了李寻欢背后，揪着他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小声道，“我只是说说而已。” 阿飞的目光突然像刀子一样刺到了他的手上，吓得他往李寻欢身后又躲了躲。 裴戎昭嗤笑道：“躲什么躲，你以为你能躲到哪里去？” 李寻欢伸手拍了拍龙小云的脑袋，温温柔柔地说：“小云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对你怎么样的。” “看到了吧，你那些狗腿子都丢下你不管了，也就这书呆婆婆mama妇人之仁还会照顾你一点，你还净给他惹麻烦，”裴戎昭冷笑道，“比起做你的表舅，他做我的随从还舒服得多呢。” 龙小云揪着李寻欢的衣摆不敢说话。 李寻欢叹了口气，对龙小云道：“小云，你回去吧，以后小心点，对人和善些，不要再惹麻烦了，免得给你的父母招来危险。” 龙小云看了看裴戎昭，畏畏缩缩地问：“那表舅你呢？” 李寻欢苦笑道：“我和他有一年之约，一年之内我是不能离开的。” 裴戎昭不爽道：“什么‘他’啊？‘他’是谁啊？” 李寻欢一脸“无奈”地说：“少爷，我错了。” 裴大爷哼了一声，“看在你这书呆还够识相的份上，就给你点时间跟这小鬼道别好了。”说完对着阿飞勾了勾手指，“阿飞我们走，给你买把好剑去！” 阿飞眼睛一亮，跟着他朝门口走去，谁知道才刚走出院子，迎面就冲过来一群人，其中一个大汉还嚷嚷道：“龙四爷，就在这边！云小爷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胡人吓坏了，还有您的好兄弟探花郎竟然被那个胡人说是自己的随从！” 裴戎昭目光一凝，就看到了那位“龙四爷”。 龙啸云看起来约莫已有四十岁了，身穿锦衣，相貌堂堂，颌下蓄有短须，看起来一脸正气，完全不像是一个会养出龙小云那样的儿子的人。 他一走进院子里来就看见裴戎昭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 裴大爷今天没戴兜帽，灰色的长发洒落在胸前，红红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人的样子还怪可怕的。 龙啸云愣了一下，就上前笑容满面地拱手道：“这位兄台，不知道犬子哪里得罪了兄台，还请莫要怪罪，在下家教不严让兄台见笑了，回去以后一定好好管教他！” 裴戎昭眯起了眼睛，一刀快如闪电地架到了他脖子上，沉声道：“你难道以为他还能回去？” 龙啸云瞳孔一缩，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惊惧，但是很快又换上了大义凛然的表情，一副很镇定的样子笑道：“兄台莫要开玩笑，在下听说兄台与在下的义弟也颇有交情，怎么会为难在下的儿子呢？” 裴大爷笑了，他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凑到了龙啸云的耳边，一字一字地低声道：“难道你没有猜到，他其实是我的禁脔吗？否则我为什么要说他卖身给了我？一个禁脔又怎么能让我改变自己的决定？” 龙啸云脸色大变，怒道：“你！你怎可如此轻慢他！” “演得真好啊龙四爷。”裴戎昭一见到他就很不爽了，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他本能地觉得，这个龙啸云从一开始就是在演戏，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大度，也没有那么镇定自若，更没有对李寻欢情深义重，全都是在演戏。 裴大爷越看他越觉得不爽，刀子在他脖子上一划，就划出了一道血痕，语气越发嚣张狠戾，“你是他的结义大哥，却抢了他的未婚妻，在他出关以后，没有经过他同意就给他认了那么多结义兄弟，你以为老子看不出你对他全是虚情假意？就凭你还敢来质问老子？老子就算每天都轻慢他又怎么了？有本事决一死战啊！不敢吧？我知道你不敢，武功这么差，你到底是凭什么当上小李飞刀的结义大哥的呢？就凭那次救命之恩？无非就是欺负他心软罢了。” 龙啸云一张面皮涨得通红，大概是被他气的，但是却仍然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道：“我和我兄弟的情谊天地可鉴，轮不着你这小人来疑神疑鬼！” 裴戎昭哼哼笑了两声，刀子又动了动，低声威胁道：“龙四爷，你还要装下去吗？难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你不是很害怕吗？啧啧，都在发抖了，还要硬撑，面子比命还重要？” 就在这时，龙啸云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喜色，叫道：“兄弟！兄弟！你终于回来了！” 而裴戎昭也听到了李寻欢焦急的呼声：“阿昭不要！” 裴大爷不爽地回头看他，“怎么？你要给这个伪君子求情？” 李寻欢头一次对他发火：“我大哥不是伪君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快放开他！” 裴戎昭愣了一下，心里一股无名火烧了起来，他冷冷地看着李寻欢，说道：“你为了他对我发火？” 李寻欢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开始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他总该记得，不管阿昭做了什么，总都是为他好的。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裴戎昭收回刀，放开了龙啸云，对着阿飞道：“阿飞，走，我们买剑去。”然后大踏步朝着外面走去。 阿飞看了看李寻欢，又看了看他裴大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好不容易看到老铁也出来了，便说道：“老铁，你照顾好大哥。”便跟上了裴戎昭的脚步。 李寻欢愣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抿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龙啸云被裴戎昭放开了，正一脸欢喜地迎上来抓住他的手腕，热泪盈眶道：“兄弟！你真是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李寻欢却突然把手抽了回来，一脸抱歉地对他说：“大哥，对不起，我还有要紧事，稍后再回去看你，告辞了！老铁我们走！”然后就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龙啸云立刻就傻了。 这时候龙小云才凑到了他面前，小声问：“父亲，我们要不要去追表舅？” 龙啸云刚要点头，却想起刚才被裴戎昭拿刀在脖子上割的痛苦——虽然伤口不深，但也足够让他心惊胆战了——便说道：“不，我们先回府准备一下，让人打扫好客房，准备好宴席，十年不见我这好兄弟了，我要和他一醉方休！” 父子俩便也急匆匆地带着人回府了。 却说裴戎昭带着阿飞离开了客栈，气得走路都要时不时踢一踢路边的石头，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嘴角边还带着一条气恼的咬纹，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阴沉沉的杀气。 阿飞沉默了半天，问他：“裴大哥，我们就真的丢下大哥不管了吗？” 裴大爷愤愤道：“他有他的结义好大哥，还要我们干什么！我们去买剑，买完了就去收拾那个藏龙老人！” 阿飞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大哥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时口快……” “哼！口快才显出来他没把老子当回事呢！”裴戎昭气呼呼地拉上了兜帽，“没经过脑子的话最能说明他心里真实的想法了！我认识他才那么点时间，怎么比得上和他认识那么多年地结义大哥？” 他越想越气，干脆找了个路人问清楚了最近的武器店所在的地方，紧接着就抓住阿飞的肩膀用轻功直线飞了过去，也不管会引起多少人的惊呼了。 李寻欢从客栈里追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不见了，好在裴戎昭的容貌穿着很显眼，不少人对他都有印象，就给李寻欢指了方向，可是等他追到他们用轻功离开的地方之后，除了知道他们飞走的大致方向之外，就再没有任何信息了。 天空又下起了大雪，他顺着那个方向走下去，却始终没有找到人。 第十四章成功顺毛 本来之前从客栈房间出来的时候，李寻欢就没有披大氅，因为没有想到会出门啊！现在大雪一下，冷风一吹，他的鼻头就红起来了，还开始咳嗽。 老铁担心道：“少爷，我们还是先回客栈吧，裴少爷向来对你好，想必也不会跟你生气太久的，说不定一会儿他就自己回来了呢。” 李寻欢摇了摇头，沉默不语地继续走下去。 其实裴戎昭没走多远的，他去的是“最近”的武器店嘛，所以李寻欢找了没多久，裴大爷就看见他了，但是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才不会去搭理这个死书呆呢！虽然死书呆出来找他让他心情好了一点，但是裴大爷绝对不要这么快原谅他！ 阿飞站在他旁边，小声说：“裴大哥，我们为什么要跟在大哥后面？” 裴大爷把兜帽又往下拉了一点，哼了一声，“谁说老子要跟着他了，只是同路，同路而已！” “哼！枉费老子把他当成朋友，还帮他解决了那么多麻烦，他都不记我的好！”裴戎昭越想越气，对着李寻欢焦急的背影又狠狠瞪了好几眼。 又过了一会儿，阿飞小声道：“裴大哥，下着大雪呢，大哥今天还没喝药，你看他又咳嗽了，我们出去吧。” 裴戎昭咬了咬嘴唇，推了他一把，“你去，叫他回客栈休息！” “那他要是问起你呢？” “就说我不想见他，自己走掉了！”裴大爷实在不想这么快服输。 阿飞一边在心里嘲笑着裴大哥的幼稚，一边无语地从小巷子里走了出去，追上了李寻欢。 李寻欢一把抓住他，“阿飞快跟我回去，阿昭呢？他去了哪里？” 阿飞照着裴戎昭的话说了一遍。 李寻欢呆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忙忙地问：“他有没有说去哪里？” 阿飞摇头。 李寻欢猛地剧烈咳嗽起来，阿飞忙帮他拍背顺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了下来，直起腰擦了擦眼角咳出来的眼泪，眼眶有些红，愣愣地看着雪地发了一会儿呆，又问阿飞：“他是朝哪个方向走的？” 阿飞愣住了，因为裴大哥没有告诉他该说哪个方向！ 于是他很机智地摇头：“裴大哥不让我说。” 李寻欢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他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见我了？” “应该不会吧……”阿飞想了想，果断摇头，“肯定不会的，裴大哥对你一向很好的。” 李寻欢惨笑道：“是啊，所有人都知道他对我很好，只有我自己不记得，难怪他会生气，我怎么总是这样……” 裴大爷突然有些内疚了，他咬了咬嘴唇，心里实在很苦恼——老子到底要不要原谅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