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还在狡辩!”周毅怒从心中起,马鞭指着吴肃,“你都为着这事来找我了,就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药所夹着三条人命在那儿! “我告诉你,你要这么算计我,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你三番四次以访友为名在外赌钱还借驴打滚!指望我不知道吗?!” “你!”吴肃听到这里,还没来得及说出个完整句子,这边厢已经让吴夫人给逼到跟前来了:“你在外头赌钱?!我跟你拼了!” 朝中士人赌博轻者杖,重者徒刑,且不许重入仕途。虽然官员中私下里这样的事情并未绝迹,但周毅要告到都察院,那对于吴家这样的家庭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吴夫人尖叫cao着笤帚扑头盖脸便往吴肃打来,吴肃躲避不及,着实挨了几下,发髻衣裳都散了,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偏生周毅还在旁边放狠话:“……既然你做了初一,那就别怪我做十五!吴大人知法犯法,咱们一会儿就都察院见!” 说完他转身,怒气冲冲地出了门。 吴肃追到门外,却只见他已经爬上了马背,一路驰骋出了街头! “这个付瑛!——他真是把我害死了!” …… 胡家这里,李诉与自己的亲哥哥、被逼上吊的李姑娘的父亲李训当着胡潇的面,把周毅逼死三条人命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后,胡潇已经面色青黑。 “事情可还有遗漏之处?令嫒自尽之后,俞家和周家确实没有赔偿?” “没有!” “那么令尊令堂遭遇不幸之后,周毅不但未曾忏悔弥补,并且还变本加厉,要逼得你们离京也是事实?” “皆是事实,半字不虚!” 胡潇脸色阴沉,把状子放下:“我知道了。” “求大人为我们作主!” 李家兄弟撩袍跪地,伏在地上一下接一下地磕起头来。先前宋湘拿了状子去,李诉也就死马当做活马医,并没有存多大希望。 没想到,他才吃个午饭的工夫,这边厢都察院的左都御史竟然就亲自派人来请他们过府问话了! 这是他们做梦都没想到的事情,原以为状子能递到御史面前就了不得,没想到她竟然还直接把状子递到皇帝的亲信,都御史的面前,而且还这么快就传他们面见,他们磕得额头都红了,也未能表达出内心万分之一的激动! 胡潇伸手让人把他们扶起来:“你们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状子到了我这儿,就再也不会有雪藏的可能。周毅也不敢再对你们做什么了。 “究竟该怎么样,本官定然会秉公办理,还你们一个公道!——来人!去衙门,传我的令,下晌不休了,即时开堂!” 说完他又指着宋湘:“宋姑娘于此案有莫大功劳,你们若一定要谢,就先谢谢她。若不是她,本官也不会有机会知道这件案子。” 这件事闹得这么大,虽然他们不住城南,但是若没有俞家背后cao纵压下来,是绝不可能做到一个多月了他还收不到风声的。 宫里有个俞贵妃在,就算是她与俞家都不曾明言指使,旁人碍着他们权威,也是不会肯轻易挑起来说。 而宋湘既无显赫家世又不是苦主,却肯为他们出这个头,就凭着这股义气,理应也受得他们这一拜。 宋湘看到旁边只声未吭的杜玉音,阻止了李家兄弟,说道:“其实要说起来,我还要多谢杜姑娘。若不是杜姑娘心存正义,知晓这件事后愿意引见我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来见大人,我也是万万没有办法的。” 说罢她拉了下杜玉音的手,把手上的耳坠不动声色递还了给她。 先前她拿胡俨的事要挟过杜玉音,杜玉音多半心里还存在不忿,虽然她不惧她,她一个胡家的表姑娘,手也定然伸不到南郊那么长,到底小人不宜得罪,尤其是像杜玉音这种人,能够化解的自然是尽早化解为好。 杜玉音从旁一路看下来,先是见宋湘一个穿着普通锦衣的女子当着胡潇这样人的面也能侃侃而谈,心里已然泛酸,再见胡潇看着她写的那笔字暗暗点头,心头又酸了一点,再等李家兄弟一来,宋湘又从旁恰到好处地给予提点,便早已经酸得牙齿都要倒了。 冷不防这时候她居然扯上了自己,还郑重其事地夸了自己一通,到底也不好意思再酸……罢了,算她识相。 她握着耳坠,便也以前所未有的好声气谦辞了一下:“舅舅是御史,有监察百官之责,我身在胡家耳濡目染,总不好扯舅舅后腿。遇到这种事,能帮的自然该相帮的,宋家meimei不必客气。” 倒是冠冕堂皇。宋湘扯了下嘴角。 胡潇闻言面色也和悦起来。他道:“那就不耽搁了!我这里写封折子,回头递去宫中。你们在外院等我片刻,我更好衣,便同随我去都察院一趟。宋姑娘你也一道去,回头还需得请你画个押。” 宋湘颌首,依言退出院子等待。 第54章 得罪完了! 事情到此,便已经达到了宋湘预期。 胡潇接了状子,又写了折子进宫,那么俞家就怎么也没法再斡旋,也包庇不了周毅,甚至为了自证清白,从此往后俞家还得把自己所有行为跟李家撇得干干净净,以免落得暗存报复心的嫌疑。 至于朝廷如何处置俞家和周毅,宋湘已经不担心了。事情闹到朝堂,他们是不可能还会被宽恕的。 胡潇果然只花了片刻时分就出来,一行人便就先前往都察院衙门。 这边厢吴肃找人来找听到了李家药所的事,两脚一跺,也怒气冲冲骑着马到了桂子胡同。 付瑛因为今日赏花未曾尽兴,去客栈寻宋湘又不知她去了哪儿,一晌午都心思不定。 忽听得从未登过门,并且还与他差着辈的吴肃突然来找,心下便升起点不祥之感。 连忙迎到前院,迎面就遭到吴肃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付瑛!我帮衬你们家的茶馆这么多年,结果你要这么来害我!那李家药所到底怎么回事?跟周毅有什么关系?!” 吴肃是个文人,付瑛可从来没见他这么失态过,当下道:“吴叔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还慢慢说?周毅都打到我家里去了,还扬言要去都察院告我,你要我怎么慢?!” 吴肃手指头指到了他鼻尖上,“付瑛啊付瑛,往日我看你是个稳重有脑子的,因而信了你,帮了你去走了这一趟,可你说你怎么能也在我面前耍这些花招? “你这么一害我,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虽然是年少有才,可你也别忘了,你翅膀还没硬呢!你就这么算计我,我倒要看看将来你能落着什么好!” 付瑛从小到大最重脸面,被人指着鼻子骂这还是头一回,他脸颊紫涨地立在天井里,仍忍耐着道:“周毅怎么了?李家药所又怎么了?” “那就告诉我,李家药所那三条人命是怎么回事!” 付瑛瞬间顿住了,李家药所涉及三条人命,吴肃是六科官员,亦有监察百官之责,付瑛寻他当说客,若是把药所跟周毅之间的来龙去脉全部说清楚,那不是把事情变复杂了吗? 那他到时候是弹骇周毅还是不弹骇? 也怕他知道得太多反而不答应帮忙,所以就简单说了下周毅与李家药所有些过节,李家姑娘的事因为当时告去了官府,也提了一嘴,请他跟周毅说到时候给些关照。 如今他竟问他李家药所的三条人命? 他跨前一步:“周毅他怎么了?” “有人把他告到了都察院!”吴肃劈头怒道,“他还要去都察院告我!付瑛啊付瑛,我真是瞎了眼才认识你!” 吴肃指着鼻子把付瑛骂完,也挟着怒气拂袖出了付家! “出什么事了?” 听到动静的付茹与付夫人都走了出来,“刚才谁来过?” 付瑛立在原地,像个木桩子一样没法动弹了! 周毅居然被告去了都察院?谁有这样的胆子告他? 案发都这么久了,也没有捅到都察院,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事了? 周毅找上了吴肃,很明显是怀疑吴肃在坑他,而吴肃来找自己,不也是以为受了自己的蒙骗吗? 付瑛一颗心无止尽地往下沉,一拂袖,他也了门去! 都是这个城区的,李家住哪儿很容易打听,不消片刻他就驾马到了李家。这事儿他不能认栽,他没有害吴肃,更没有害周毅,他可不能让这俩人给惦记上!有人告周毅,不可能李家不知情!他得知道这人是谁?他得弄明白来龙去脉替洗清自己嫌疑! 叩门说明了来由,开门的老仆人听到打听李诉,顿时掩饰不住喜色:“您问我们东家?我们东家被胡御史请去啦!” ——胡御史! 付瑛瞬间打了个激灵:“你是说都察院的左都御史胡大人?” “正是他!方才来了好些体面的胡家的扈从,客客气气把我们东家请去啦!方才又听说,已经去都察院了!” 付瑛脑袋里嗡嗡响,指尖也有些发凉了! 他前脚才请吴肃当说客说通了周毅,后脚李家就把状子递到了御史那儿,关键还是递到了曾在皇帝潜邸当过差的胡潇那儿,周毅不怀疑吴肃怀疑谁?吴肃不怀疑他怀疑谁?! 他万没想到事情竟已经这样坏,李家偏偏告到胡潇那里,他这岂非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吴肃撂下的狠话在他脑海里回荡,自诩稳重的他忽然就不知所措了。 吴肃虽然官阶不高,但六科的职位却重,得罪了他,最起码自己就少了条门道,更别说还有周毅! ——吴肃定然不会甘心被周毅针对,十有八九如今已经去寻周毅说明因由了,那么周毅就会把矛头指向他,而这事儿连累的还有俞家,就算周毅倒了,俞家也会视他为眼中钉,他得罪得起吗?! 本来预想中万无一失的计划,偏偏节骨眼上出了差错,可这到底是怎么出的差错?! 他只是想帮宋湘解决困难拿下铺子,好得到些提亲成功的胜算,却没有想过要搭上自己的前程! 他抓住门把手:“你们东家是怎么认识胡御史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主人家的事,我们哪里晓得?”老仆说着说着又笑起来,“这也太好了,老朽我在燕京住了一辈子,一万个不想老了老了还背井离乡地,如今看来是不用走了!……” 何瑛完全没管他后来说什么,他只在思考到底为什么突然会有这变故? 李家既然有这样的魄力,早干什么去了?倘若他们想告,又为何非得贱价出卖药所? 李家兄弟是后来才被胡家人请到府里去的,那么在那之前,又是谁把这事捅到了胡潇跟前?! “公子,咱们现在去哪儿?” 出了胡同,小厮问恍然失神的他。 付瑛抬头,牙关一咬说道:“去都察院!” 吴肃他不愿得罪,周毅他不必得罪,俞家他更是不敢得罪,他必须去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不声不响做下的这一切! 第55章 到底是谁干的? 都察院这边,因为案子还没经刑部审理,胡潇先按规矩着人将状子抄送了一份去刑部,然后再安排人带领李家兄弟在录供上签字画押,自己则拿着写好的折子进了宫。 皇帝看完之后静默了半晌,抬头时什么脸色就不说了,折子放下时他道:“先审,传旨刑部,眼下就审!审完之后卷宗呈给朕过目。” 胡潇跟在皇帝身边一辈子了,有了这句话,简直连直谏的力气都省了下来。 太监传旨到刑部,不到半个时辰,刑部尚书刑部侍郎所有人便已都就位。 付瑛到达都察院扑了个空,听说已经转移到刑部,不加思索又往刑部赶来! 刑部这边都火速开堂了,自然得传周毅到场,此事因为俞家而起,俞歆也不能独善其身。 俞家这边,陆瞻被俞歆留着喝了茶,又谈了会儿话,见火候差不多,便准备告辞。 刚放了茶盏,家丁就来凑耳来通报了,俞歆一手没稳住,袖子带翻一杯茶,哐啷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