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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宋栖迟弯了弯唇角,笑的凄凉又无奈,她从未想过,在这样的时候,陪在身边的人竟会是裴溪故。

    “阿朝……”

    她转头去喊他的名字,“你冷不冷?撑了这么久的伞,手该酸了,歇会儿吧。”

    裴溪故摇摇头,手中的伞片刻不移地撑在她头顶,自己的衣裳却早已湿透。

    “殿下,不能再跪了,再跪下去,你的身子会受不了的。”

    他担忧地看着宋栖迟冻的发青的嘴唇,将她揽的更紧,转头对仍守在一旁的善明公公道:“公公,殿下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是该回去了吧?”

    善明公公为难道:“可是陛下说了……”

    “殿下若是再跪下去,这样的天气,定是要染上风寒的。”

    裴溪故毫不畏怯地盯着他,冷冷道:“还是说……公公根本就不拿殿下的性命当回事?”

    “这……奴才怎么敢!”善明公公大惊失色,连连摆手。

    “既然如此,那我就带殿下回去歇息了。”

    裴溪故拉着宋栖迟站起来,她的小腿跪的几乎没了知觉,一起身便径直跌入他怀里。

    善明公公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敢上前拦住他,他眼瞧着宋栖迟的脸已经没了血色,若是再接着跪下去,只怕真的会出事。

    这责任他可担不起啊。

    裴溪故半抱着宋栖迟下了凤露台,吩咐几个值守的小太监去备了顶轿撵,将她送回了清宁宫。

    一进殿门,他径直将宋栖迟抱进了浴房。

    立刻有宫女上前来替宋栖迟宽衣,裴溪故亲自将热水放好,又试了试水温,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那几个宫女也躬身从浴房里退了出来。

    宋栖迟沐浴时不喜多人伺候,从前有温采时,便只用温采一个,如今温采走了,她索性也不用人伺候了。

    裴溪故仍有些不放心,他站在浴房外,隔着一道影影绰绰的藕粉纱帘,轻声叮嘱道:“殿下刚染了寒气,需在热水中多泡些时候。阿朝已经替殿下备好了干净的衣裳,就放在旁边的木凳上。”

    无人应他。

    浴房内静悄悄的,就连半点水声都听不见。

    他心里咯噔一下,正犹豫着要不要掀开纱帘进去看看,房内忽然传来了宋栖迟恹恹无力的声音。

    “阿朝……你进来。”

    裴溪故连忙拂开帘子走了进去,宋栖迟正倚在浴桶中,乌黑发丝自肩上垂落,贴着她的脸颊,染开一片病态的嫣红。

    殿下莫不是……发烧了?

    他赶紧伸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宋栖迟无力地转过头,半截玉臂从水中探出,带着星星点点的水花,搭在浴桶的边沿上。

    她仰头看着裴溪故的眼睛,伸手去扯他玉白的衣袖,语气软软的,像是委屈,又像是在朝他撒娇。

    “阿朝……我好像,发烧了。”

    第34章 茶楼   “冒昧请殿下喝盏茶。”

    她甚少在他面前露出这样软弱的神情。

    可此刻, 她正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袖,眼眸灼灼, 好像他便是她全部的依赖。

    裴溪故心软的不成样子,一边用布替她擦了擦头发,一边柔声哄道:“阿朝叫人进来给殿下擦身,然后即刻去叫太医。”

    宋栖迟咬着唇“嗯”了一声,仍扯着他的袖子不松手,好像生怕他跑了似的。

    裴溪故轻轻挣开,转身要走,身后的少女却又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怔了怔,回过头来看着她, 少女的长发重又没入水中, 掩着连绵旖旎之处, 在水中起起伏伏。

    她抿了下唇上沾着的水珠, 才说:“你快些回来。”

    裴溪故愣了下,目光落在她那只白皙素净的手上, 她指尖还带着水,恋恋不舍地勾着他的腕。

    他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悲怆。

    他自出生起, 便被囚禁于幽深冷宫。他生来就一无所有, 卑微忍辱, 只求苟且偷生。

    而她,高高在上,尊贵无双,看似坐拥万千荣华, 却依然一无所有。

    裴溪故轻轻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殿下放心, 阿朝很快就回来。”

    他亲自去太医院请了太医,回到寝殿时宋栖迟已经由宫女服侍着在榻上躺了下来,手搭在被子外头,额间渗着些虚汗,看上去十分虚弱。

    他连忙快步走过去,小心地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柔声道:“殿下,阿朝回来了。”

    宋栖迟无力地点了下头,抬眸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太医。

    “这位是孙太医,是太子殿下的人,殿下可放心。”

    裴溪故侧身将孙太医让进来,又帮着他把手里的药箱放在桌上。

    孙太医动作娴熟地替她诊脉,一边皱眉一边絮絮说着她的病情:“殿下是寒气入体,加之心火旺盛,才致此疾。待臣去开些药来,殿下按时服用,卧床静养,几日便可痊愈。”

    “有劳孙太医了。”

    宋栖迟看着他开了方子,又吩咐青寰跟着他去取药,便迷迷糊糊地睡下了。

    她的头昏沉的厉害,几乎睁不开眼,恍惚之中,她只知道似乎有人一勺一勺地把药喂到了她的唇边,又拿了湿帕子一遍遍擦拭着她guntang的额头。

    宋栖迟昏睡了整整三天。

    她醒来时,第一眼望见的便是外头明媚的光,雨后初晴,万物清新明艳。

    “雨停了?”

    她张嘴问了句,却发觉嗓子干涩的厉害,险些发不出声音。

    “殿下醒了?”

    裴溪故见她醒来,立刻欣喜地起身去斟茶,“昨儿个雨已停了,如今天刚刚放晴。”

    宋栖迟接过茶盏喝了一大口,她抬眼瞧见裴溪故眼下的乌青,便知他这几日定是没睡好,不由得心疼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裴溪故摇摇头,“阿朝不辛苦,只要殿下能好起来,阿朝做什么都愿意。”

    宋栖迟忍不住笑起来,如往常那般摸了摸他的头发。病了这几日,她整个人瘦了不少,但这一笑,眼角眉梢里便又透出些风情灵动来。

    她捧着茶盏又喝了半杯,想起前些日子的暴雨,忙又问道:“外头的流言如何了?”

    “雨停之后,陛下便派人去各处散播消息,说这雨能停,全是因为殿下在凤露台祈福了整整两个时辰的缘故。”

    一提起宋鸣,裴溪故的语气便冷了下来,“如今外头的百姓又开始重新朝拜殿下,听说华夕街那儿,已经聚了不少人了。”

    他俯身将安神香点上,“殿下的身子还没好全,就别管这些事了,再多睡一会儿吧。”

    “好。”

    宋栖迟也觉得仍有些头痛,便把手里的空茶盏递给他,又在榻上躺了下来。

    才闭上眼没多久,就听外头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宋宥急匆匆地推开殿门,大步流星地冲到榻前,顾不上与她寒暄,开口便问:“病可好了?”

    他满面的风尘,靴子上还沾着不少的泥,显然是刚刚赶回宫中。

    宋栖迟连忙撑榻坐起,笑着安慰他道:“已经好了,哥哥不必担心。”

    宋宥这才稍稍舒了口气,歉疚道:“前些日子父皇命我去京郊巡查几处农庄,谁知遇上了暴雨,便被隔在了那头。好不容易挨到雨停,我才连夜赶了回来,刚到宫里就听孙太医说你病了。”

    他轻轻拉住宋栖迟的手,眸中满是心疼,低声道:“栖迟……这次的事,是父皇做的过分了。”

    宋栖迟摇摇头,轻声道:“父皇也有他的难处,若不这样做,只怕会民心大乱。”

    “那也不能拿你的性命开玩笑!”

    宋宥似是有些气恼,却又怕吓着了她,忙放软了语气道:“我让孙太医备了些补药给你补养身子,这几日你好好歇息,旁的事都不必管。”

    他扶着宋栖迟的肩,让她重新躺下去,又加重了语气道:“有哥哥在,你什么都不用管,记住了吗?”

    “记住啦。”

    宋栖迟从被子里伸出手来,不轻不重地捏了下他的胳膊,笑着嗔了一句:“啰嗦。”

    *

    静养了半个月后,宋栖迟的身子总算是大好了。

    那场暴雨过后,天儿又热了起来,日头懒洋洋地照着,将树叶烤的guntang。

    宋栖迟在屋里憋了这么些天,早就闷坏了,她望了一眼外头明晃晃的日光,转头去喊裴溪故:“阿朝,今天天气这样好,你陪我出宫去转转可好?”

    她语调轻快,眼睛里也亮晶晶的,像一闪一闪的星子,漂亮得灼人眼。

    裴溪故跪在她脚边,将手中晾好的凉茶递到她手上,乖巧应道:“好。殿下想去哪儿?”

    “昨儿个听哥哥说,华夕街口新开了一家茶楼,里头的碧螺春沏的最好,你陪我去尝尝吧。”

    宋栖迟笑着看向他,“你来大夏这么久,一直待在这皇宫里头不曾出去过,正好今日带你去外头逛一逛。”

    她起身进了内室,由宫女服侍着换了身出宫的淡色常服,稍作梳妆后,又取了顶帷帽戴上把脸遮住,然后便带着裴溪故出了宫。

    那家新开的茶楼开在华夕街最繁华的街口处,正赶上今儿天气好,来往行人更是络绎不绝。

    宋栖迟不想太过显眼,便让几个随行的侍卫都在底下等着,只带着裴溪故一人进了茶楼。

    店小二站在门口,虽看不清她的样貌,却也隐隐感觉到她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连忙殷勤地迎上前去:“客官可是来喝茶的?二楼设了雅间,您二位楼上请。”

    宋栖迟微微点了下头,跟着他往二楼走去。

    她今日穿了件极简单的霜色绣茶如意裙,与裴溪故身上的白衣极为相衬,素净如莲,不染纤尘。

    大堂里坐着的人纷纷朝她看过来,她用帷帽遮着脸,那些人看不清她的模样,便都转移了视线,去看跟在她身旁的裴溪故。

    那少年锦衣如雪,出尘若仙,侧眸时却偏又生出许多风情来,清冷又绝艳,惹得满堂的人皆屏息惊叹。

    宋栖迟察觉到身后那些人的目光,便悄悄拉了下他的袖子,小声道:“我们走快些吧。”

    她拉着裴溪故快步往上走,全然没注意到二楼转角处的雅间里,一男一女正透过珠帘的缝隙打量着他们。

    那女子穿着件极艳丽的荷粉纱裙,眼波盈盈地攀着身侧男子的手臂,掩唇低笑,媚态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