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傅之曜看出她的局促与不安,遂道:“床让与你,我睡外间。” “你是皇上,理当你睡这里,我去睡外间。”沈琉璃如释重负,说完便朝外殿走去,却被傅之曜一把攥住。 他的面色有些冷,显然是生气了:“要么,你睡这里,要么,一起!” 沈琉璃咬了咬唇,快速上榻,外衣都未脱,直接拉起被子将自己捂住,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眼一闭,不再看傅之曜。 傅之曜皱了下眉,扬手扯了扯被子:“外衣脱了,穿着衣服睡,容易着凉。” “不,我冷。”沈琉璃手指死死地揪着被子,坚持道。 “我让人再给你拿套被褥,你外面的袄裙太过厚重,穿着睡会不舒服,且明早起床会冷。”傅之曜看似处处为沈琉璃着想,当即便招手让人加了一床厚厚的被褥。 沈琉璃无法,只得坐起身将外衣脱了,又赶紧缩到被窝里,将自己藏好。 动作之快,傅之曜只略微瞥了一眼。 银红色的寝衣,莹白的胸口,迷人的沟壑,汇成了世上最诱人的风景。 他没有动作,一瞬不瞬地看着沈琉璃紧闭的双眸,等到呼吸声渐渐平稳,男人的手指搭上被褥一角,作势要将其掀开,指尖一顿,却是俯身吻了一下小姑娘的额头,便离去了。 殿门轻轻合上的刹那,沈琉璃却陡然睁开了眼睛,小手抚上额头,神思恍惚。 这位皇帝夫君对她分明极好,还这般让着自己,她在怀疑什么。 …… 陈国的冬天似乎格外爱下雪,不过暂停了一夜,次日又下了起来,没过多久,整座巍峨的宫殿皆披上了一层白衣,冰冰凉凉的雪花落在廊檐下的灯笼上,将那红灯笼也变成了白色。 银装裹素,目之所及,天地之间皆是白茫茫一片。 鹅毛般的雪花一连落了好些天,宫人门每日铲雪清扫,亦赶不上雪覆大地的速度。这不,承明宫殿门口的路刚铲出来,不一会儿,又覆上了一层积雪。 下雪天,沈琉璃无法出门,只能窝在寝宫内,过着猪一般的轻松日子。 没有记忆,她思虑得较少,考虑最多的便是傅之曜这个人。 他对她,可谓体贴备至,吃穿用度的规格一应与他相同。 而他们相处的模式几乎与寻常百姓夫妻无异,他也不会在她面前摆帝王的架子,人前称朕,人后面对她总是自称‘我’,或者‘为夫’。 时不时搜罗一些别致的物件送与她,不是随意的那种赏赐,而是他精挑细选的物件,亲自送到她手上,看着她欢喜,他便也跟着笑得像个二傻子似的。如果他挑选的东西不合她心意,她皱皱眉,下次,他便再不会送类似的此物。 同桌而食时,他亦会贴心地给她夹菜,细心地挑去她不喜欢的芹菜葱叶。她的手凉,他会小心地将她的手捂在他衣服里,用他的体温将她的手捂热,他还会时不时地讲些上京的趣事,讲讲他们‘相爱’的从前。即使她对这些记忆全无印象,可在他的深情诉说中,她的心里竟真有几分动容。 似乎,曾经的自己,真的这般义无反顾地爱过他。 沈琉璃坐在梳妆台前,眯眼看着镜中愁容满面的小姑娘,真是好纠结,自己该不该回应一下他的感情。 再热的人,如果一直将其冷着,也会如这漫天的雪花一般,最终只会凉了,融了,化归于虚无吧。 傅之曜始终睡在外殿,将正殿的位置让与她,沈琉璃好几次起床都听到宫人们的小声议论。 说皇上对她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宠她,就连龙床都让与了阿璃姑娘。 这似乎真是一个顶好顶好的夫君,好得没话说。当然,除了他的身份是皇帝这点不好。 现在没女人,不代表日后没有。 真是,好烦咯。 她撑起下颚,重重地叹了口气。 采青往她发上插发簪的动作一顿,恭敬问道:“姑娘,可是不喜这支簪子?” 这支飞鸟衔珠的簪子是皇上晨起时送的,采青想着阿璃姑娘带上,皇上见了,必定会龙颜大悦。只是这支簪子,似乎有点不搭刚换的衣裳。 原本采青是想取另外一套红色的袄裙,既与皇上的红衣龙袍相得益彰,阿璃姑娘穿上,也能将其衬得娇艳几分,姑娘应是极为适合红色的。 但姑娘似乎不想穿红色。 沈琉璃抬了一下眼帘,看着妆台上琳琅满目的珠钗耳环,伸手挑了一支更素净的簪子递给她:“戴这支。” 这支也是傅之曜送的,只不过是前两天送的。 如果戴着他刚送的发簪,沈琉璃总觉得会有点迫不及待,讨他欢心的嫌疑。而她,不怎么想。 采青将发簪插在沈琉璃发间,看着镜中的素衣少女,抿了抿唇,说:“其实,姑娘穿红色的衣裳更好看。” “是吗?”沈琉璃抚了抚鬓发,淡淡地弯起唇角。 她当然知道自己穿红色好看,可昨天,傅之曜看着她一身红衣,瞧着瞧着眼便热了,情不自禁地吻了她。那一刻,她看到他眼中浓烈到骇人的欲/望。 若非自己存了几分抗拒,傅之曜当即便要抱她上榻。 这些天,他始终未曾越雷池半步,昨天却有些失控。 御书房。 傅之曜就潜龙卫的事狠狠地发了一大通火,将底下的几名大臣劈头盖脸一顿骂。 他要的是集权,将权力掌控于一手,这帮老狐狸商量了这么久的结果,便是潜龙卫能设,也能有审讯设诏狱的权力。但却只能针对危及到帝王安危的情况,方可自行抓捕,至于涉及罪臣、重大刑事案件的抓捕审讯,依旧由大理寺和刑部主审。 这样的潜龙卫与禁卫军大同小异,与傅之曜所设想的相差甚远,这才开始就受到了阻力,更遑论日后行监督百官之责,这帮老狐狸岂不得闹上天了。 发过火后,傅之曜又问了些兵部上的事,做了些布控安排,加大兵器锻造的力度,对将士们的训练力度也得随之加强,至少比以前严格五倍,更要从陈国各大军营选取最优秀的将士,重新组建一支精锐的军队,着重训练其攻坚伐城战术。 招贤纳士榜上有才能,擅兵法谋略,以及骁勇善战之辈,严格考察之后,一律委以重用。 最后,奖赏鼓励陈国热血男儿报名参军,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为国效力。 兵部尚书忐忑道:“皇上,若如此大刀阔斧,军饷粮草势必水涨船高,国库必然吃紧……” 傅之曜直接将矛头对准户部尚书,一阵炮轰后,丢下一句:“自行想办法,就是将你们户部搬空了,也得给朕先紧着军饷。” 户部尚书抬手抹着冷汗,战战兢兢应是。 大臣们颇有疑虑,纷纷猜测着新帝是不是要一雪前耻,对萧国开战?可目前陈国与萧国差距甚大,尤其是军事力量方面稍显薄弱。先帝亦曾雄心勃勃地强军建国,可最后皆因投入进去的银子哗啦啦如流水,差点掏空国库,只得中途作罢。 反正订立的和平盟约是四十年之久,四十年,陈帝估计早就不在了,哪里想到不过十年,就去世了。 这也还有三十年的和平,休养生息,陈国定会兵强马壮。 傅之曜似看出众臣疑虑,轻飘飘地道:“朕并非好战之人,但深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诸位爱卿总不能等到要用之时,才去养兵吧?届时,悔之晚矣!” “十年前,陈国吃的亏还不够大么?”傅之曜冷戾的视线一一扫过下首各部大臣,慢条斯理道,“又或者,难道诸位爱卿当真不知萧景尚登基以来,对我陈国虎视眈眈、昭昭若揭的心思?难道诸位还要继续自欺欺人?” 其实,十年前那场拉锯近三年的战争,究竟是陈国,还是萧国挑起的,至今仍无定论。 “这……” 众大臣一滞。 对于萧国新上位的新君,他们亦有所耳闻。 也是个重武轻文的皇帝,屡次对边防进行重新部署,练兵,扩军,加固城墙高度…… 难道是萧国有毁弃和平盟约,意欲攻坚我陈国的狼子野心? 其实,傅之曜亦有所疑惑,这根本不像是萧景尚的做事风格,因着萧景尚的一系列动作,将几个扎在军营中的重要暗桩都给拔除了。 这是令傅之曜始料未及的。 不过几名暗桩罢了,还不至于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傅之曜挥了挥手,让大臣们退下,又单独留下户部尚书,随口提了一个人名:“南州首富,徐止。” 户部尚书瞬间了然,随即告退。 傅之曜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随手翻了几本折子,实在觉得无趣极了,又找出几本话本子恶补功课。 脑子里若没点东西,如何诓编得下去? 傅之曜没想到自己看话本子竟比奏折还认真,一本接一本,不知不觉便看了六七本,等他再次抬头时,天已经黑透了。 而后又同禁卫军统领庞空实战比划了几场后,方才大汗淋漓地往承明殿走去。 当他回到寝宫时,沈琉璃已然入睡。 他站着看了一会儿,便转身去了外殿,沐浴安寝,哪知翻来覆去睡不着,又起身穿衣返回内殿,将值守的宫女挥退后,傅之曜便直接躺在离龙床不远的一方矮榻之上。 他静静地凝视着床上的那抹身影,眸子幽暗无光,随即缓缓地闭上眼睛。 殿内只闻两人的呼吸声,显得异常宁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抵晚上多吃了几口下饭的咸菜,沈琉璃感觉有些渴,迷迷糊糊地唤了一会儿采青,无人应答,她只得自己起身倒水。 刚披上外衣,蓦地瞧见傅之曜正睡在矮榻上,他合衣而睡,身上什么都没盖,呼吸绵长而均匀,显然睡得正沉。 角落里昏黄的烛光映衬着他的脸,给他本就俊美的脸打出了一片光影,那张脸愈发得颠倒众生。 见之,惊心,而沉沦。 沈琉璃看了片刻,轻手轻脚地去倒了杯水,就这么一会子的功夫,她便觉得有些凉飕飕的,捂热的脚也变得一片冰凉。 她皱了皱眉,准备分他一床被子。哪知刚抱起被子,心口忽然疼了一下。 与此同时,就听见男人发出一声呓语。傅之曜咳嗽了一声,手撑在榻上,顺势坐了起来。 沈琉璃心中一紧,几乎瞬间躺回床上,佯装熟睡。 躺得太急,被子胡乱盖在身上,白生生的脚丫子似乎露在外面,来不及缩回被窝。就在她犹豫要不要装作翻身,顺便将脚缩进来时,她却陡然听见他的脚步声,一步步走了过来,撩起帷帐,坐在床边。 他想做什么! 沈琉璃的手指微微攥紧,心里紧张极了,心跳声亦跟着加快。 她感觉他的手指触碰了一下她的脚,她强忍着才没有动。 他倒底要做什么!别不是想趁她睡着之际,对她…… 下一刻,她却感觉脚一暖。 他、他竟然解开衣衫,将她冻得发冰的双脚捂在了他的胸膛上,用他的体温暖着 。 双足触到的皮肤凹凸不平,粗粝,沟壑丛生,可温度却是火/热的,guntang的。 她听见他的轻叹,颇为无奈的叹息,又似带着几分委屈:“阿璃,夜里寒凉,我以前经常帮你暖脚,你最喜欢放在我胸口了。可是,你现在什么都忘了,甚至排斥与我同床共枕。” “阿璃,你究竟何时才能想起我……” “想起你的曜哥哥,想起那些甜蜜的过去。” “算了,还是不要想起了,你与家人闹得那般僵,险些死掉,又与他们决裂。与我,是美好的过往,与你家人,却没什么值得留念的,反而会让你痛苦难受。” “现在这样便很好,没有阻隔我们相爱的人,你是我的,我亦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