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热搜这玩意, 上着上着，也就习惯了。白芍芍无所谓网上都在说什么，暑假到了, 不用继续这边蹭一下课、那边蹭一下课地赶学分进度以提前毕业，手上两篇论文也都完成了, 倒是正好能让她安心地继续跟进和完成研究所的实验工作，日子倒也算是闲适的放假生活。 只除了那隔三差五就要来研究所找她的张耀教授。 “小白, 大老板让你去办公室一趟，好像是张教授又来找你了。”白芍芍正在做实验，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回过头就见原来是牛书荣。 张教授竟然这么快又来了？ 闻言，白芍芍面上有几分无奈, 点头应了声, 便出实验室将身上的防护服等用具一一脱下，才“咚咚”敲响栾云阳办公室的门。 门内登时传来一连串急促不已的脚步声，打开后, 果然是张教授，栾院士则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与白芍芍四目对视, 面上露出一个看好戏的笑。 在他们圈子里, 张耀是出了名的“学痴”，顾名思义，“学术界的痴汉”，只要能让他对热爱的数学有新想法或者思路，不管对方是哪国人又学历如何都会立马就被缠上。 之前他曾和带的学生聊过一会儿的天，无意中得知了学生女朋友的对于一个理论的新颖看法，感到十分惊艳, 瞬间缠上人家女朋友，动不动就打电话发短信，还说“我只是想听你说话”，太有歧义了。 也幸亏那学生心胸开阔，也是对自己导师很信任，不然都得觉得这导师是不是有毛病了。 用栾云阳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没被打也是幸亏他在数学界确实有名有姓，问的也只是学术问题，否则分分钟就要被形容为“sao扰”了，而不是还给他这种行为美名其曰什么“学痴”甚至大加赞扬。 因此，得知白芍芍在研讨会上意外给了张耀关于“p-超循环嵌入子群”的一个新判别准则思路后，栾云阳就抱着看好戏的心思了。 “芍芍，来，你看看，这是我最近找到的几篇国外论文。” 见白芍芍来了，张教授迫不及待地拉着她走到办公桌旁，扒拉出一沓打印资料，递到她手中：“关于你提出的这个新判别准则，我查过了，国内外都没有文献表达过类似意思，可以说是绝对的创新，但必须总结其他判别准则的优缺点和经验，这部分我打算让你来弄。” 让她来弄？ 白芍芍当即一愣。 先前张教授联系她没有说要让她负责整理这些资料什么的啊，只说希望她可以多多与他交流，帮忙改善他当下拐进了死胡同的思路。 想到一个月后就要开学了，她实验室和学校两头忙，等“芦花物理杯”进行到后面，还得准备现场的团队答辩工作，她便有些不太乐意做这件事，觉得张教授无缘无故的怎么这么爱使唤人。 这样想着，白芍芍面上便流露出几分为难，纠结了会儿到底还是开口：“抱歉，我可能时间上不太来得及帮您整理这些资料。您应该知道的，我申请了提前毕业，开学后就会非常忙碌，周末要来实验室，何况还要准备已经在第一轮审核阶段的‘芦花物理杯’……” 对于白芍芍的拒绝，张教授面上流露出几分讶然：“你……” 他刚开口，门口处却突然传来一个年轻男声：“张教授，学妹没有空的话，就让我帮您弄吧。” 白芍芍记忆力好，和实验室大家熟，却从没听过这个声音，闻言，有些疑惑地回过头，果然是个没见过的陌生男人，穿着白t恤黑裤子，大概一米七几的样子，皮肤挺白的，戴着无框眼镜，干干净净的短发让他看起来很有种清爽少年的感觉，虽然白芍芍直觉他怎么也有二十六、七岁了。 “翁子林？”看到来人，张教授眉毛微拧，有些不解，“怎么会是你来了？我记得刚刚不是打电话让小赵给我送u盘吗？” “赵师姐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上午突然发了高烧，吃了药也不退，她接到老公打来的电话，两人打算带孩子去医院看看，这才临时拜托了我帮忙送u盘过来。”翁子林解释道。 白芍芍看了看张教授，又看了看翁子林，发觉在她面前活生生一个“粘人老小孩”的张耀竟也有如此板着面孔的时候，看上去，与其说是严肃，倒不如说是……不喜。 张教授与翁子林一问一答，话音落下，办公室不知道怎么的就没了声音，氛围一时有些尴尬。 “这位学长是？”见大家都不说话，白芍芍便主动开口，礼貌笑笑，也算是缓和氛围了。 “我的学生。”听白芍芍问了，张教授倒是接话得很迅速，坐回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手中“唰唰”声不断地翻看着资料和上面的笔记，头也不抬地介绍，“他叫翁子林，今年24，博二。” 24岁就读博二了？ 闻言，白芍芍又偷偷仔细打量了翁子林几眼，心说原来是学霸，明显是跳过级的，而且跳了两级，不愧是能在张教授名下跟着的，就是和她们普通学生不一样啊。 她倒是忘了自己也是申请了提前毕业的别人眼中的不寻常的“学霸”。 “学长好，我叫白芍芍，开学大二。”白芍芍弯弯眉眼。 “你好。”翁子林应了声，温和勾了勾唇，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张教授再次表示自己愿意帮忙。 张教授冷哼一声，磨了磨牙：“我不需要你帮忙。翁子里，再过一年，我把你带到博士毕业，就已经是很给你爸妈面子了，你不要再给我耍心眼，做学术研究是非常严肃的事……” “张爷爷！”翁子林骤然扬声打断，而后深呼吸一口气，不在和张耀对话，竟是转而将视线投到白芍芍身上，笑了下，“学妹，我刚刚听你说自己很忙，没时间帮张教授的忙，对吧？我正好是张教授的学生，也是在读博士，基本进行学术研究的能力还是有的，也有空，你介不介意我帮你完成这份工作？” 白芍芍看着明明是博导和学生却仿佛是有什么内情的张教授和翁子林，正懵逼着，没想到突然被cue，整个人都不自觉愣了一下。 这人怎么就这么想帮她忙？ 虽说这个翁子林看着感觉还行，但都说人不可貌相，且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 眼角余光悄悄打量了下办公桌后栾院士和张教授的两人的面色，发觉神情都不太好，每次在她面前都很是沉迷研究又平易近人的张教授更是一副“我听不到也不想管”的不耐烦模样，白芍芍心中便打定了注意。 “不用了。”摇摇头，白芍芍面上扬起一个客套的笑，“我想了一会儿，虽然最近一段时间确实很忙，但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何况张教授让我帮忙的也不是什么很为难的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吧，就不去麻烦你了。” 听白芍芍这么说，翁子林面上的笑登时敛下，看起来有些阴沉沉的，很是不舒服。 白芍芍愈发觉得这人真的不对劲。 见在场两个大佬都不说话，她又对翁子林没什么好感，便也不说话了，搬着个板凳走到张教授身旁，和他一起看资料。整个办公室一时只纸张翻页和打字声，时不时白芍芍和张教授会讨论上几句。 徒留翁子林站在办公室中间，既没人赶他走，也没人搭理他，仿若是隐形人，神色逐渐阴沉，过了会儿说了句“栾院士，导师，您们要是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的话，我就先走了”，而后等了几秒，见仍然没有人搭理他，便直接离开办公室。 听着办公室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白芍芍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方才真的生怕他厚着脸皮纠缠自己非要帮忙，专心与张教授交流彼此对“p-超循环嵌入子群”新判别准则的看法。 在和白芍芍一来一往的几番讨论后，张教授难看的面色终于恢复成了平日的模样。 “芍丫头，我先回去了，这些打印资料和u盘就放这里了，你记得带回去看，有问题及时找我。”又过了会儿，张教授便也提出了离开。 应下这番话，白芍芍目送张教授走出办公室，无声松了口气。 “怎么样，刚刚被吓到了吧？”见她这副反应，栾云阳笑着开口。 知道自己这点表情管理技巧肯定在早已是职场老油条的大老板面前根本没得隐瞒，白芍芍便没否认，只是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没有忍住，问他：“刚刚张教授和那个翁子林学长……我感觉张教授不像是会对学生那么严格的人啊。所以我刚刚拒绝让那个学长帮忙，做没做错啊？” 那可是博士哎，她可不想城池失火殃及池鱼，到时候平白无辜就落了个不喜。 “你没做错。”往后靠在椅背上，栾云阳伸了个懒腰，舒展舒展自己坐疲乏了的身体，才将事情前因后果给她说了说。 那个翁子林学长确实数学方面的天赋非常不错，不然也不会被张教授看中，收为自己名下的学生。只是天赋不错，不代表做学问的人品也不错。 随着时间流逝，张耀发现这个学生研究领域很是广泛，原本这是一件很好的事，说明学生有广泛探索的好学之心，尤其发表的论文大多是核心期刊，可见质量确实不错，但渐渐的问题也随之出现。 论文的用词风格特别百变也就算了，有些理论和概念分明是翁子林几次三番在参考文献中用到的那篇论文中开篇就提到的内容，结果张耀问他时他却露出一头雾水的神情，还笑着说自己不太了解这方面的内容，等回去再查一查。 “……他找枪手代写？”白芍芍震惊道。 栾云阳笑笑：“对，而且有几篇核心论文甚至不是找的枪手代写，而是靠着拿了人家的把柄，威逼利诱地逼着人家把文章的第一作者让给他。” “什么？搞学术还能这样吗？也太过分了吧！”白芍芍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就这样，他还能继续在重本大学读博？张教授没有把他举报出去吗？” “翁子林的爸妈是张教授一家的救命恩人，当年住隔壁，冒着大火把他们一家给救了出来。”想到这糟心的关系，栾云阳叹了口气，“他固然不喜欢甚至是厌恶翁子林的做法，可看在救命之恩上，人家父母都上门跪着求他了，就没能忍心，只说以后就当挂名师生，如若再发现类似举动一定不会再容忍。” “所以，你不让翁子林帮忙是对的，老张不好当着我们外人的面说什么难听话，但也不会愿意和这种学术不端的人共事。” “这……”白芍芍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了，只得叹了口气。 人情关系啊，真的太麻烦了，要是什么事都可以非黑即白地干脆就好了。 “没事，反正就一点小忙，我帮张教授就好了。”弄明白了前因后果，白芍芍这般道。 没成想栾云阳听到她这话倒是笑了：“你啊，难道还真的以为老张是让你帮他？翁子林又是真心想要帮你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学妹忙吗？蓝丫头他们几个天天喊你小白，难不成你就真成了脑子傻白甜的笨丫头？” 白芍芍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事情的关键。 张耀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上了，哪可能真的缺人帮忙，尤其还是已经到了论文资料收集和整理的步骤，还让她干脆就“帮忙”写一部分的内容，显然就是想让她在论文的写作过程中有所贡献。 被痴汉缠上了，那是sao扰，倒霉到几十年后想起来都觉得恶心；被学痴缠上，那是lucky girl，直接就是核心论文预定。 弄明白后，白芍芍突然就觉得桌面上那沓资料和口袋里的u盘有点烫手山芋的意味了，满身无措，开口，声音也有些干涩：“可我什么都没做……这会不会有点不太好？该不会以后被扒出来有人拿这个威胁我，说我是学术不端吧。” “参与讨论时的关键灵感提供者、整理资料、分工写论文……这叫什么都没做？”栾云阳哭笑不得，“如果要被扒学术不端，早二十几年前就和他合作过论文的我应该先被撤销院士一称。放轻松，不要因为翁子林的事太过草木皆兵。” 白芍芍乖乖点头。 * 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张教授也不例外。 先前，参加研讨会时，他刚对“p-超循环嵌入子群”新的判别准则有了想法时，整个人那叫一个兴奋，半路跑掉不说，事后更是简直把研究所当成了他的数学办公室，而她则是他手底下的学生，隔三差五就要来一趟和她交流一些新的想法和找到的文献。 结果真的列好提纲准备写论文了，这人又骤然兴趣降下，开始了佛系的写稿日常，兴趣又转向试着用已经被证明的“周氏猜测”将“黎曼假设”也给证明出来，于是论文的重担就落到了白芍芍肩头。 已经很忙了的白芍芍当时就是满脑子不怎么尊师重道的芬芳言论。 可当她气哼哼地去找张教授，他却说：“这个思路本就是你提出来的，讨论时也基本都是你在主导新的思路方向，只是你刚上大学，论文经验没有我丰富，所以没能当场就想到正确的表达方式。反正现在已经讨论完毕，这篇论文干脆就你当第一作者把，我当第二作者或者指导老师都可以。” 白芍芍：？？？ 这不是他要写的论文吗！她一开始没打算写的啊！为什么就突然从路人甲乙丙上位成了女一号？！ 男人！果然三心二意！即使是搞学术也是！ 白芍芍流下了忙碌成陀螺的悲伤泪水。 但张教授连第一作者都让出来了，甚至说自己就当论文指导老师，那相当于他先前那番忙活都是在帮白芍芍的忙，被赶鸭子上架的白芍芍反倒没什么可以说的了。 ‘没关系，就当是这学期交给系统的那个日常任务论文了。’白芍芍这样安慰自己。 然后便泪水往心里咽地苦哈哈又开始了新的论文日常。 9月，又是新学年的开始。 新生入学准备军训，校园内各处都是背着行李到处走的人学生和家长。与此同时，“芦花物理杯”第一轮评审结果出来了，白芍芍所在团队的那篇《多重耦合振子系统下bec与s原子融合探寻》顺利通过，已经进入第二轮的评审。 这个比赛毕竟是国际级的，便分海外赛区和国内赛区，其下又细分出许多不同地区的小赛区，将会选拔出进入各赛区决赛的团队名单，再进入第三轮的评审，即赛区决赛。到时候就不会是简单的由评委组去评审参赛论文了，而是以笔试及答辩的形式考察的论文的真实性，包括实验数据的真实性以及团队是否原创的真实性。 当然，还会重新审视论文的质量并作出最终的成绩评判，这就是决赛真正受人关注的地方。 意料之中的事，关掉邮件截面，白芍芍拿起手机，将消息发微信群说了声，便继续修改被张教授逼上梁山的那篇论文稿。 “卧槽，白姐你这写的啥玩意啊，p什么的，我都没见过这个名词。”林楚君拿了个橘子过来，注意到她电脑显示的word界面，随意瞥了下，发现全是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当即惶恐地夸张后退两步。 听她这么说，谢玉也好奇地凑过来看了看，发现自己也没听说过这个名词，不由叹了口气：“白姐，你现在都学到这么高的层次了吗？这理论我们连科普都没听过。” “这是数学论文，不是物理。”接过橘子扒开了吃，白芍芍无奈颔首，示意了下自己桌面上那厚厚一大沓的资料，“你们又不关注数学，当然不知道这些。” 谢玉几人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差点被打击得都要吃不下晚饭了。” 闻言，白芍芍看了眼那快被零食袋塞满了的垃圾桶，沉默了。 她们竟然还吃得下晚饭吗？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十分迅速，仿佛只是睡了几觉的功夫，便转瞬即逝。10月，白芍芍就接到了“芦花物理杯”的论文评审通知，《多重耦合振子系统下bec与s原子融合探寻》质量过关，已经成功进入第三轮评审。 第三轮评审啊…… 看到消息，白芍芍终于有了点对这个国际级比赛的紧张之感。 等这一轮评审结束，应该就是总决赛了吧。 深呼吸一口气，她将界面往下拉了拉，发现这一届的比赛模式较往年有所变更，竟然总决赛只保留面试答辩的部分，第三轮则增加了笔试和面试的新流程，根据收到的通知，要在本月26日之前抵达赛区指定评审地点接受笔试和面试的评审工作。 第二天，去到实验室，白芍芍将这件事和他们说了下，并且表示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