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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微来找他道歉的时候,他可太高兴了,表面还要装得很不在意,虚伪地连连推辞,脚步却一点不停地跟着她往没人的地方走,只为了满足狭窄心性期待的一句——实在对不住,是小女子不知好歹,小女子最爱吃甜糕。 然后他就被推下了水,好险被人救上来。这不是他头一次因为眦睚必报反而吃苦头,却是最狠的一次。他从高烧里醒了两日,刚有了力气,就忙不迭爬下床出门,打算去狠狠告一状。 然后听到翠微在府里对王爷说,小世子的病,她之前能治,眼下落水加重,却不行了。这终归是王府里看护不力导致。 王爷虽然酒囊饭袋,却很要面子,闻言不好赶她走,只好虚伪地表示不介意,早已把她当做女儿一般。 叶凡星蹲在墙角,等到翠微出来,用嘴型说了句你完了。他要告诉父王真相。翠微笑笑,看他一眼。然后他就嗓子就被封住,说不出话,哑巴了。当时他还不知道,这是灵力,世上还有修仙者这种东西。 翠微笑着说,她原本就治不好他,本想直接推他入水杀了他,就是王府里唯一的义女,没想到他命大得很,害她只能再撒一次谎。 * “她是个修仙者,不能用灵力杀我。但她在王府里的日子也逐渐不好过了,”叶凡星喝了口酒,“父王对她态度轻视下来,王府里的人原本趋炎附势,这下就纷纷对她冷落下来。我虽然说不出话,但总能得到自己喜欢的,我是世子,未来整个王府都是我的,他们揣摩我的心思,更不会搭理她,” “这样看来,我和我父王相差不大,都虚伪得很。她几次三番用灵力戏弄我,也并非不好理解,毕竟我的确存了要叫她嫉妒的坏心思。” 白归开口说:“原来你小时候就这么……” “锱铢必较?” “可怜可爱。”白归一本正经道,师弟怎么会有坏心思,这完全是他对自己的误解。 叶凡星被他煞有介事的语气乐到,转回眼睛来,墨色瞳孔亮晶晶,满头乌发雪白脸色,夜里出门说不定就要被写进聊斋志异,被当做文人墨客想象中的俊俏恶鬼,他接着说, “后来,她勾结魔修,迷惑父王心智,让父王看她时以为是我母亲,大庭广众忽然抱着她大哭,王府颜面扫地,我当时气急败坏,差点一剑把父王劈个对穿。父王自觉对她不住,却没如她愿,反而要送她离开京城静养。” “她勾结的魔修喝醉了酒,在王府里想杀我,我身上却带着王府侧妃送我的高僧舍利子,勉强保住了性命,只有一缕魔气渗入心脉。其他人却没有这样好运,横死在了王府。而我父王当时正在宫中,为她请封郡主,逃过了一劫。” “再后来,她跑了,魔修也不知所踪。父王见我因魔气日日高烧不退,送我来了青云派。师父并不知此事,只以为我是先天不足。到如今十几载,我已经好了许多。” 叶凡星这一次又沉默了好久,才开口, “只是每每梦中,往事一一入梦,王府侧妃和妾室们横死,为我做来甜糕的厨子死在我门前,仔细挑冰块给我消暑的下人死状凄惨。我原本就心胸狭窄,找不到魔修,不知姓甚名谁,自然只能对她恨意难消。” 白归真后悔问起,他原本只是有些不明缘由的吃味,现在却是真的心里不好受起来。他看向河上画舫,春色里笙歌绵绵,引得行人驻足细看。 天上缓缓落起了小雨,细细声响逐渐湿了青石路面,草色青青,只见桃花两三枝,在雨中红红粉粉,飘落花瓣。 一瓣粉白落在酒馆深色木桌上,桌上澄透酒液映着小师弟俊美不似常人的面容。好一番春色,涉世未深的人见了,难免要从此魂牵梦萦,见过颜色太心动,日后误了终身。 白归一拍桌,酒液晃动,小师弟静静抬眸看来,好叫人心里发乱起来,他激昂心绪如同潮水骤退,结结巴巴毫无气势地说出充满杀意的话, “今晚,今晚我们就夜探画舫,为逝者报仇雪恨,给仙门清理门户!” 叶凡星笑看着他,“这是我自己的事。师兄莫不是自己要去画舫上看美人吧?” 白归摸摸剑柄,好久不出鞘见血,他虽然排在名剑榜上,当之无愧的正道楷模,却并不逞凶好斗,对谁都能笑眯眯,率性而为放浪潇洒,一身傲骨正人君子,此时却不正经地登徒浪子道: “师弟此言差矣,师兄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用错了,”师弟冷酷无情,“师兄国学素养还需精进,不要拉低青云派的水平。” 白归只是笑,一面喝酒一面看画舫,眼里逐渐冷了下来。他在外游历,对青云派中出来的弟子也会照拂,何况是小师弟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仙门败类害了。 入了夜,花灯节里的流云城美丽热烈,满城金灿粉红的灯盏晃眼。分花拂柳穿行在夜游街市的人潮之中,只见河中无数荷花灯,一盏盏如同坠入水中倒映的星火,将整个不夜的城市缀亮。 白归带着叶凡星轻功上了画舫,画舫里酒酣耳热的声气直往脸上扑来。贪恋美色温存的人们在船上一醉方休,不长眼的还要往小师弟身边靠。 叶凡星拔出匕首擦拭,险些扎上了一个凑过来的人的眼睛。他脸上笑意微微,似乎正为接下来要发生的杀人报仇之事而高兴,苍白脸色也好看很多。他一点也不为匕首差点扎到人而慌张,反而很遗憾。这样一笑,真是美色当头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