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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欧阳兰不理,一把将如烟拦腰抱起道:“若二位已说完,请将路让开。”独目鹰听完赫然而怒,却又不敢声张,只得让到一边拱手笑道:“既然阁下救定了她,我兄弟二人便就此告辞,山不转水转,后会有期。”他说罢对那长髯公一使眼色,二人便怒不可遏的转身而去。欧阳兰目送二人走远,这才抱着如烟动身朝家中走去。

    “当年是你救了我,难道如今是来向我讨那份情债……”

    正文 《醉江南》第二章 青丝细雨诉恩仇

    更新时间:2011426 16:18:56 本章字数:4173

    睡梦中如烟只听得一声淡然长叹,这才幽幽的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分外别致的屋子内,她撑了撑身子,只觉一阵酸痛袭便全身,顿时又无力的躺了下来。忽闻一阵淡淡的香气传来,她侧目望去,只见门侧一张漆木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稀饭,一个白衣公子正静坐桌旁,正是欧阳兰。

    “醒了?”欧阳兰见如烟醒来,轻声问道:“你足足昏迷了一个晚上,我已叫云儿将你的湿衣服换了下来,还好你同我夫人体貌相似,穿上她的衣服倒也合适。”如烟这才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已被换去,只觉面上一红,轻轻道了声谢。

    “你……能不能扶我起来?”如烟缓缓开口,此刻她已没有支撑起身体的余力。欧阳兰淡淡一笑,反身对门外唤了一声“云儿!”只听房门“吱哟”一响,一个貌似十**岁的小姑娘已缓步走了进来。欧阳兰又对如烟说道:“你身上有伤不宜走动,有什么事情吩咐云儿去做便是。”只见云儿微笑着点了点头,如烟正要还礼,却见半开的房门外伸进半个小小的脑袋瓜……

    “飞雪,不许胡闹。”欧阳兰低喝一声,只见一个头扎两只小辫子的小丫头从门外跑了进来。欧阳兰抚了抚那小丫头的小脑袋笑道:“飞雪,还不去向你如烟小姨问个好。”如烟看那小丫头甚是可爱,不由一股爱意有心而生,轻轻招招手,那小丫头便笑着朝她跑了过去。

    只见她两只滴溜溜乱转的大眼睛紧紧盯住如烟,忽而冒出一句“娘亲”,直听得屋内三人同时一愣,欧阳兰立时轻斥道:“飞雪,不许胡闹。”飞雪面带委屈看了看父亲脸上严肃的表情,又看了看如烟,这才紧紧嘟着小嘴退了出去。

    如烟轻声笑道:“童言无忌嘛。”说罢又欲起身,一旁的丫环云儿急忙跑过去搀扶,欧阳兰起身道:“姑娘一会先吃了这碗稀饭,身体孱弱的人吃些清淡的东西总是有好处的。”他说着顿了一顿,忽然又沉声问道:“不知姑娘的鞭法是何人所授?”如烟道:“正是家父。”欧阳兰点了点头,轻声笑道:“姑娘不必多心,在下随口问问而已。”

    吃过稀饭,云儿便搀扶着如烟跟随欧阳兰来到客厅,一进客厅,欧阳兰便轻声说道:“姑娘请随意便是。”如烟一笑,转首对云儿说道:“你也去忙你的吧,我自己能行。”云儿听罢微微一笑,径自走了出去。

    厅内的布置很简单,几把椅子,一张漆木桌,外加几盆绿油油的盆景摆在墙边,唯一吸引如烟目光的,便是正对门口悬挂的一副字画。只见画中女子正对月抚琴,她的目光不由落在那女子脸上,心中顿时一惊。画中那女子竟和她长得有几分相似。

    “这是我夫人。”欧阳兰忽然开口道。如烟伸手指了指画中女子,脑中满是疑问却不知如何开口。欧阳兰深深望了一眼画中女子,淡淡一笑道:“她倒的确与你有些相似……”如烟一愣,顿时点了点头。“这下你该知道为何飞雪在屋中唤你娘亲了吧。”如烟又点了点头,问道:“你救我难道也是因为我与你娘子外贸相似?”欧阳兰摇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如烟“哦”了一声,便又打量起画旁提的一首诗。

    “红尘一梦方觉醒,尽撒豪情醉江南。岂料人间多旧梦,一入凡家便是凡。”她轻轻吟完诗句回首问道:“你写的么?”欧阳兰又摇了摇头:“也是我夫人。”如烟这才发觉,从她醒来到现在还未见过这家的女主人,便开口问到:“为何不见尊夫人?”欧阳兰平静的说道:“她已去世很久了。”如烟心中一惊,连声道歉,换来的却是欧阳兰一抹淡淡的浅笑。

    如烟忽的收敛笑容道:“先生救了我,却为何不问我是谁?因何被追杀?”欧阳兰道:“姑娘不是也同样不曾问过我是谁?”如烟听罢一笑,又说道:“我不必隐瞒你,我叫如烟,正是先帝建文手下太常寺卿黄子澄之女。三年前靖难之役,燕王朱棣谋权篡位害死我父,从此我便隐姓埋名,只为有一天能够为父报仇,日前听闻朱棣正在江南一代暗访,我便决心潜到游船上行刺,谁想到那昏君手下高手如云,我还未上船便被独目鹰二人发现,如不是先生相救……”

    欧阳兰莞尔一笑道:“看来我猜的不假。独目鹰、长髯公二人本都是江湖上显赫一时的人物,几年前却突然隐退,其实是被燕王朱棣以重金收买了去,昨日见你被这两人追杀,我已猜到你得罪的是何人。”如烟道:“先生能从那二人手中救我,想必也不是简单人物,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复姓欧阳。”欧阳兰淡淡说道。

    如烟心下立时一震,随口问道:“难道阁下便是江湖传闻中的……”不等如烟将话说完,便被欧阳兰打断道:“姑娘认错了,我不过是这江南小镇上的一介庸医,曾与家父略略学了些三脚猫功夫,能救下姑娘纯属一场巧合。”欧阳兰缓了缓又问道:“姑娘此后有何打算?”如烟面色一沉道:“报仇,我与那昏君之间总要有个了断。”欧阳兰道:“长髯公号称铁掌无敌,功力雄厚异常,姑娘被他牢牢击中一掌,待到内伤痊愈怕是朱棣早已回了京城。再说,据我所知长髯公、独目鹰之辈不过是些二流角色,朱棣身边另有燕王府三大高手,恐怕姑娘应付不来。”

    说完却见如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欧阳兰急忙上前搀扶,问道:“姑娘这是何意?”只见如烟双眼含泪道:“如不能为先父报仇雪恨,如烟也不愿苟活,还请欧阳先生相助。”欧阳兰叹道:“恕在下无能为力。”如烟紧紧拉住欧阳兰衣襟泣道:“倘若先生不肯助如烟一臂之力,又何必要救如烟一命?不如叫我一死了之来得痛快。”欧阳兰见如烟执意不起,只好背过身去说道:“恩恩怨怨何时了,你一个姑娘家不该走上这条仇恨之路。”

    如烟沉默良久,迟迟开口道:“大仇不报,愧为人女。只要欧阳先生帮助如烟手刃仇人,如烟愿以清白之身报答阁下大恩。”话刚出口却立时被欧阳兰怒驳道:“就算你愿意将自己当做复仇的筹码,我却不愿意成为你杀人的工具!你的心中只有仇恨,世间的尔虞我诈却是你所无法看清的。”欧阳兰说罢长袖一扫,也不理跪在地上的如烟,径自走出厅去。

    欧阳兰步出厅门,却见管家陈福正鬼鬼祟祟的站在门外,不等欧阳兰开口,便听陈福起声问道:“公子,这姑娘真是黄大人的后人吗?”欧阳兰凝望了陈福片刻,这才开口反问道:“太常寺卿黄子澄有女儿么?”陈福愣了片刻,摇摇头道:“公子,小的不知道才问您的。”说完却见欧阳兰也是摇摇头:“我昔年只与黄子澄见过寥寥数面,又怎么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儿女?”说罢便不理陈福,径自信步而去……

    孤灯夜照,照不尽醉客心中那层层红尘怨事……

    欧阳兰懒懒的抓起酒壶又径自斟满一杯,方饮过寥寥数杯,酒意却已在他心头弥漫开来。幽暗的微光下,他仿佛看见一支冷飕飕的穿云箭向他射来,箭锋离他心口越来越近,他却并不曾躲闪,只是傻傻的含笑而立,危急之时,一个秀丽的身影忽然闪到他身前,那是一个孱弱不堪的身影,如此孱弱的身影又怎能抵得住那疾驰的冷箭……

    “当年你为我挡了那一箭,如今是来向我讨债的吗?也罢,我独活多年,又有一天安心快乐过吗?”欧阳兰冷哼一声,又暗自叹道:“红尘一梦方觉醒,尽撒豪情醉江南……不,她不是你,我怎会将她当做是你呢?”他说罢摇摇头,忽而又像个疯子一般连连惨笑起来。

    “啪啪……”忽听得一阵叩门声传来,不等欧阳兰作答,来人已低声唤道:“公子,小的给您沏了茶……”欧阳兰听出是陈福的声音,急忙用衣袖拭了拭眼角,这才起身开门问道:“明天你还要打理药铺的生意,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说话间已将陈福让进了房中,陈福将提在手中的茶壶放在桌上,忽然轻叹一声道:“公子,您又想起夫人了吧?”欧阳兰淡淡一笑:“我何时又曾忘却过她?”

    陈福摇摇头,倒了一杯清茶递给欧阳兰道:“有些事公子不必太过自责,这些年您经受的痛苦已经够多了,又何必将那些陈年旧事强压在自己心上呢?毕竟昔人已去,物是人非……”陈福说到这里却见欧阳兰摆了摆手,只好将说到一半的话又吞了回去,良久,方听欧阳兰轻声说道:“陈福啊,身为男儿当与天地争鸣,却始终难逃一个情字,凡是心生感情的人都会欠下一份情债,而最令人痛不欲生的,正是情逝之后残留的那一份债……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欧阳兰刚放下手中的茶杯,却又拎起了桌上的酒壶。陈福看着自家公子如此沉沦怎不心痛,却何奈无力阻止,只得深深行了一礼,便恭恭敬敬的退出了房去……

    “红尘一梦方觉醒,尽撒豪情醉江南……夫人,如今我终于如你所愿,平平淡淡的隐退到了这江南美景之中,可惜你却早已离我而去……”不知何时起,窗外又已淅淅沥沥的下起濛濛的小雨,欧阳兰醉倚桌边,倾听着那几抹雨丝洒落地面的声音,忽地惨然一笑,这笑容正迎合了烛台上那盏淡淡的火光,将整间屋子映得无比的惆怅……

    夜,来得甚快,去得更快,浑浑噩噩间,谁又分得出今宵为何月?今时是何年?

    等到阳光晒干了被夜雨打得湿淋淋的路面,欧阳兰这才从沾满酒气的桌面上爬起身来,只觉万缕阳光透过窗纸将他射得张不开眼,怕是已经过了晌午。昨夜刚下了雨,雨停之后自然会是难得的好天气。

    每遇晴天,小飞雪便会缠着他到西湖岸边放纸鸢,为何今日却不见飞雪来催他起来呢?欧阳兰刚站起身,忽又想到:“对了,前几日纸鸢不是不小心被我碰到树枝刮破了吗,这丫头一定是在和我赌气,也罢,今天再去为她买只新的吧。”想到这里欧阳兰立时拉开房门朝着飞雪房间走去,谁知刚走出不远却又被正在打扫庭院的云儿唤了下来。

    “公子是去找飞雪吗?”云儿搁下手中的莺声问道,欧阳兰微微向她一笑,轻声说道:“是呀,这丫头一定是还在为我上次弄坏她那只纸鸢的事生气,这么好的天气竟然不来烦我,我倒有些不习惯了。”却听云儿嘿嘿笑道:“您今天慢了一步,飞雪小姐见您又喝得酩酊大醉,于是就缠着如烟姑娘先一步到集市上买纸鸢去了。”

    欧阳兰听完这话当即脸色大变,厉声责备道:“你为何不拦住她们?先前追杀如烟姑娘的人还在镇上,此时必会到处搜查,她如此乱逛怎么了得?”被他一提云儿方才如梦方醒,直恨得连连跺脚道:“都怪我,都怪我,我可真是人头猪脑!公子放心,我这就去把如烟姑娘和小姐找回来。”

    云儿说完转身要走,却被欧阳兰一把拽住,道:“若当真遇上危险,你去了又能怎样,还是我亲自去找吧。”云儿想了片刻,忽然反身跑进大厅,不一会又紧紧握着一把折伞跑出来道:“天变得快,公子带上伞去,免得被雨淋住。”说完将手中的伞递给欧阳兰,欧阳兰接过折伞,淡淡笑道:“若是一个时辰之内不见我回来,你便和陈福收拾好行礼到镇外十里的抚柳亭下等我,如今既已扯进此事之中,多些小心自然不为过。”云儿连连点头作答,直到欧阳兰出了大门,这才急急忙忙朝着内堂跑去。

    正文 《醉江南》第三章 尘世恩怨扰清梦

    更新时间:2011426 16:18:56 本章字数:4580

    难得的大晴天,街上倒也热闹。飞雪拉着如烟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一路上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在街上转了小半天。

    此时如烟见时候已经不早了,正要唤飞雪回去,却听飞雪口中又传出一句“娘亲”,如烟不由一愣,双眼直直盯住飞雪说不出一句话来。飞雪话已出口方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道:“小姨,小姨,你快看。”如烟朝飞雪手指方向看去,只见路旁高墙上正挂着一排排五颜六色的纸鸢,墙下已围了很多观赏纸鸢的路人。卖纸鸢的青年男子一身书生打扮,此时正高声吟道:“夜静弦声响碧空,宫商信任往来风。依稀似曲才堪听,又被风吹别调中。”想必多数围拢过来的少女不是为了观赏纸鸢,而是为了欣赏这位卖纸鸢的英俊书生。

    如烟拍拍飞雪的小脑袋,笑问道:“你喜欢?”飞雪连连点头。“那就去挑一只。”如烟刚说完,飞雪已兴高采烈的跑了过去。如烟闲来无事便也拿起一只纸鸢看了看,又朝飞雪问道:“你老是叫我娘亲,是不是我真的那么像你娘?”飞雪早已挑得眼花缭乱,哪里还有时间应酬她,索性点头应付了事。如烟又问:“你娘亲是怎么死的?”飞雪答道:“爹说,我出生不久娘就病死了,陈福叔叔喝醉后却说娘是因为爹爹才死的,所以爹爹才每天都借酒浇愁喝得烂醉。”如烟听后只是一笑,也不在言语。

    “如烟姑娘别来无恙。”只听身后一声轻唤,一只大手已重重拍在如烟肩上。如烟回身看去,心中当下一惊,只见一名长髯壮汉正阴笑着站在她身后。如烟心头一颤冷冷问道:“长髯公,你还是不肯放过我吗?”却听长髯公大笑道:“你行刺殿下,当诛九族,我们找得你好苦。”说罢他五指稍一用力,顿时传出一阵“咯咯”乱响,如烟肩上一疼,不由轻哼一声,脚下一软已跌坐在地上。

    飞雪虽没见过这种情景,却也知道什么叫来者不善,一见如烟小姨被那大胡子按住,当下对着大胡子大腿上便是狠命一口。长髯公“哎哟”痛叫一声,一把拎起飞雪,口中暗骂了声“小畜生”,一甩手便将手上不过三岁的孩子狠狠向墙上砸去。

    那墙壁是用青石所铸,坚硬无比,如烟心知这一撞定是凶多吉少,怎奈筋脉已被长髯公死死扣住,此时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飞雪朝那堵青灰色的石墙撞去,却毫无办法。围观路人见此一幕更是一片哗然,任谁也想不到他一个中年大汉竟会对一名年仅三岁的小女孩下如此毒手,眼看孩子的脑袋朝着石墙飞去,没人敢看,更已没人能救。很多人更是索性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看一眼。

    危急之时忽现一只大手拉住飞雪衣襟,轻轻一扯便将飞雪扯入了怀中。如烟看在眼里心中顿时暗暗松了口气,那颗早已悬在嗓子眼的心此时也终于落了下来。

    谁也想不到,出手救下飞雪的竟是那名卖纸鸢的青年书生。他将飞雪放在地上,反身对长髯公轻声斥道:“混账,我们此来只为抓这姑娘,你怎能如此伤及无辜。”长髯公轻哼一声刚欲开口辩解,却见青年书生双眉已紧紧皱起,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竟低头认起错来。

    如烟一见长髯公这副德行,心中不由暗暗称奇,此时只听那书生对她潜行一礼道:“在下奉皇命请姑娘回去一叙。”如烟狠狠瞪那书生一眼道:“看你仪表堂堂,想不到竟也是朱棣的一条狗。”书生听罢不怒反笑:“我颜妙何时成了一条狗?在下既然吃了朝廷的俸粮,又岂敢不为朝廷效力。”如烟一惊,她虽已猜到此人是朱棣手下,却万没想到他就是燕王府三大高手中的小摘星颜妙。

    此时只听颜妙又对长髯公冷喝道:“这姑娘已成了瓮中之鳖,为何还不放手?”长髯公这才松开如烟经脉,将她扶了起来。如烟刚站起身,趁二人不备暗蓄一掌直向颜妙打去,谁知颜妙看都不看一眼,随手一掐兰花指便将如烟手腕擒住。如烟另一掌刚欲打出,颜妙指锋一转,已扣住如烟肩侧俞府xue,如烟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歪直直倒入颜妙怀中。颜妙将她轻轻推给长髯公,道了声“带走”,长髯公微一弯腰,便将如烟扛在了肩头,随着颜妙而去。

    二人一个儒雅一个彪悍,走在一起已十分吸引别人注意,此时那长须大汉肩头却还扛着一个女子,更是叫来往路人奇怪得很。正赶路间,却见一支白瓷酒瓶从路旁酒铺闪出,“啪”一声摔在道路中间,说来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那酒瓶竟正摔在那青年书生脚下。长髯公勃然大怒,正要冲进酒铺问个究竟,却被颜妙出手阻住。

    颜妙微一拱手,朗声问道:“在下小摘星颜妙,不知里面的高人可否出来一见。”只听店中忽然传出一阵轻笑,笑罢只听一人言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昔日摘星手左朗秋的门下弟子。”话音才落,一个白衣公子已出现在酒铺门内,一手拄着一把折伞另一手正高高端着一支瓷杯一步三晃的走了出来,正是欧阳兰。

    欧阳兰迈出铺门时身子忽然一晃,杯中的酒立刻泼到杯外,谁知他随意挥手一扫,那一片酒花立时又被一滴不落的收回到了杯子中。颜妙心头一忖,不由暗暗为欧阳兰这一手法所震惊。

    此时欧阳兰已走到颜妙身前,死死盯住颜妙道:“摘星手左朗秋的弟子果然长得一表人才。”颜妙见来人年纪顶多三十岁上下,竟然直呼恩师姓名,不由怒上心头,冷冷说道:“阁下既然知道家师威名,为何还敢直呼?难道阁下有意寻死不成?”欧阳兰听罢扑哧一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颜妙一见这人如此不羁,更是怒火中烧,无意间却瞥见一直站在身旁的长髯公,心中更是好生奇怪。只见他面如土灰,豆大的汗珠不时从额头上冒出。先前如烟被欧阳兰所救之事,长髯公、独目鹰二人为保全面子只得谎称半道被如烟侥幸逃走,却对欧阳兰只字未提,总算瞒过了朱棣,但他却早已领教了欧阳兰的厉害,此时见他再度出现,两条腿竟不由的打起哆嗦来。

    只见欧阳兰转向长髯公笑道:“可否将这姑娘放下说话?”说罢只听长髯公口中连连称是,颜妙看在眼里心中立时一惊,一直对他言听计从的长髯公这次竟没有问过他的意思便自作主张将如烟放了下来。欧阳兰将如烟一把揽到怀中,又问向长髯公:“听说你堂堂的铁掌无敌竟然要对一个三岁的孩童下毒手?”长髯公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这时却见先前差点被他摔死的孩子竟从那酒铺中探出头来,长髯公这才明白,原来正是这孩子将欧阳兰引了过来。

    欧阳兰笑问道:“不知你还有何话要说?”说话间脸上的微笑忽然僵硬了起来。“我……”长髯公已不知如何是好,错在自己,打又打不过,无奈之下只好求助般看向颜妙。只听颜妙问道:“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欧阳兰晃了晃手中酒杯道:“你看不见吗?我不过是个酒鬼。”说完将酒杯递向长髯公道:“这杯酒,我请客。”长髯公举起颤巍巍的手刚要接过杯子,却被颜妙拦住道:“他不胜酒力,我替他喝便是。”说完便要去夺欧阳兰手中的杯。

    欧阳兰手腕一转挡开颜妙来夺杯的手掌笑道:“酒鬼有酒鬼的规矩,敬的不是你,你绝不能喝。”颜妙却又笑道:“这杯酒我却是喝定了。”说完运起摘星手急擒过去,擒的却不是酒杯,而是欧阳兰持杯的手腕。只见他出手形如流水,看似随手摆臂,每一个手势中却都内藏杀招,就像一条剧毒的水蛇,未抓住攻击机会之前它绝对不会露出那两颗毒牙,但是一旦被它缠住,它马上会狠狠的咬上一口。

    颜妙自幼从师,深得恩师左朗秋真传,又经过几年的江湖历练,更是将独门功夫碧云摘星手练得炉火纯青,靠着一手抓、扣、缠、截的功夫在江湖上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不料今天与欧阳兰一战却着实叫他吃了一惊。欧阳兰竟像是早已看穿他的招式套路一般,不管他招式如何变化,全被欧阳兰轻易破解,十几招下来不但丝毫占不得一丝优势,竟然连欧阳兰手中的酒杯都不曾碰到过一下。

    一时之间,颜妙大汗顿时冒了满头,虚晃一招急忙撤出身形问道:“你到底是何人?”欧阳兰笑道:“不是已经说了么?酒鬼。”颜妙冷哼一声道:“江湖中有你这般身手的酒鬼倒是不常见。”欧阳兰淡淡答道:“只因在下并非江湖中人。”颜妙又道:“既然不是江湖中人,为何要管江湖之事?”欧阳兰微微一笑道:“我不在江湖,江湖却在我眼中。”此时却听长髯公畏畏缩缩说道:“公...公…子...他……他.就是……”

    欧阳兰眉头轻皱间,手中瓷杯立时弹出,直打在长髯公胸口上。长髯公闷哼一声,壮硕的身体顿时向后仰去。欧阳兰轻叹一声道:“你虽差些害死我的女儿,但我却无心杀你,谁知你竟自己找死。”颜妙眼看长髯公一招毙命在自己身前,顿时惊了个哑口无言,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害官府中人,更不曾想到堂堂的铁掌无敌竟会被人一招致命,诸多的想不到此时只得化作满头的冷汗一泄而出……

    欧阳兰道:“你若还不走,便也像他一样。”说罢指了指常髯公的尸体。颜妙一惊,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只得强自压住心中的畏惧说道:“你公然杀害朝臣,可知已犯了死罪?”欧阳兰将如烟扛上肩头道:“若你们能杀得了我,只管来治我的罪便是。”说完轻声唤过飞雪,大手牵着小手转身而去。颜妙心中又是惊又是怒,一双拳头早已攥得咯咯直响,但一想到此人功夫高深莫测,只好将怒火强压下来,伸手揽起长髯公的尸体,径直朝镇外一路狂奔。

    大门“啪”一声开启,欧阳兰未曾走入便见陈福与云儿二人正在院子中焦急的打着转。

    陈福一见欧阳兰回来急忙迎上前去促声问道:“公子,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欧阳兰并不答话,疾步将昏迷不醒的如烟送进房间,这才出房朝着陈福说道:“如烟姑娘在街上暴露了身份,我已杀了一名燕王府上的护卫,恐怕大队人马很快便会找上门来。闲话少叙,你快和云儿收拾好细软,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公子。”此时只听陈福皱眉说道:“这些年虽然您自称逍遥世外,但小的知道公子其实并不快乐,既然公子的心还在江湖之上,为何不重出江湖?也省得我们一直这样东躲西藏的过日子。”欧阳兰轻叹道:“江湖的险恶你又怎么知道,三年前不是因为我争强好胜……”陈福打断道:“公子又想起夫人了?”欧阳兰苦笑一声,轻轻点了点头。“少夫人又不是公子您害死的,为何公子要强揽在自己头上?”欧阳兰摇了摇头道:“他因我而死,我怎能不自责。”

    “既然公子不愿重出江湖,又何必多此一举管那位如烟姑娘的闲事?这姑娘来历不明,值得我们为她牺牲姓名吗?”陈福言语中似乎带着一种埋怨的口气,多年来他任劳任怨都不曾埋怨过一句,但是这次他埋怨了,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怕因为欧阳兰一时的冲动毁了这个家。欧阳兰不答,此时他也无法回答,似乎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当时为何救下如烟。

    陈福又欲开口,却见如烟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他刚要说的话又只得全咽回了肚子里。欧阳兰淡然笑道:“姑娘一连被伤两次,还是不要乱走动的好。”如烟微微一愣,应了一声道:“承蒙先生两次相救,想不到却连累了先生一家,实在不敢再留下来,小女这便告辞。”说罢却听陈福低声哼道:“现在才走又有何用?”如烟脸上顿时一阵发烫,也不多言,转身便向门口走去。此时却听外面一阵疾呼,云儿急匆匆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公子不好了,外面…外面…很多人……”她边说边伸手向门外指去,欧阳兰不等她听完立时拍案而起,暗自叹道:“他们来得好快,云儿、陈福,你们快去收拾东西,带飞雪从后门走。”说罢又转向如烟道:“你随他们一起走。”此话一出,不只陈福吃了一惊,更连如烟自己都吃了一惊。“公子,她……”陈福刚一开口,却见欧阳兰如刀的目光已狠狠的射了过来,这才闭上了嘴。

    “如烟姑娘,江湖之事确不是你能插足的,但愿你今后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去想那些报仇之事。”欧阳兰说完抓起靠在门边的折伞便疾步冲出门去。如烟看着欧阳兰远去的背影,只感觉心头一阵酸楚,双眼已再度湿润起来……

    正文 《醉江南》第四章 抽刀再探江湖路

    更新时间:2011426 16:18:56 本章字数:4789

    欧阳兰“吱哟”一声拉开两扇红木大门,只见门庭五步之外已围满了身披甲胄的官兵,最前头三名布衣汉子昂首而立,欧阳兰一眼便认出其中两人正是已败在他手上的独目鹰和小摘星颜妙。最中间是个锦衣老人,身穿一件又肥又大的金丝锦袍,一对长袖直垂到脚底,欧阳兰看他打扮奇怪,想来想去却也想不出他是什么人物。

    “不知各位有何贵干?若是要买药求医,不如随在下到飞雪堂去吧。”说话间欧阳兰已阔步走出大门,独目鹰轻蔑一笑道:“听你问出此等傻问题,倒真不像是当年叱诧风云的天下第一杀手快刀欧阳。”欧阳兰见他说话间张牙舞爪,顿时怒从心生,却只附和着笑了一声道:“看来在下的身份阁下已是了若指掌了。”独目鹰冷哼道:“上次见你时我便隐约猜到了你的身份,但一直不敢确定,直到你杀死长髯公后,我们才从路人口中打探到你的来历,你果然就是欧阳兰。想不到三年前冷酷无情的杀人王,如今却成了一个堕落的酒鬼,真是可笑至极。”

    此时忽闻中间的锦衣老人嚷嚷道:“不必多言,不管是何人,若敢与朝廷作对,死路一条。”说完他径自向前迈了一步又问道:“阁下就是快刀欧阳?听闻阁下刀法快若无形,老夫今天可要讨教一二。”说罢长袖一挥,袖管中立时飞射出二十四枚银光闪闪的索命银星,直取欧阳兰而去。欧阳兰哪里想到这一只长袖中竟内藏如此之多的暗器,震臂间折伞顿时“呼”一声打开,只听一阵噼啪乱撞之声传来,再看时,那二十四枚银星已经不见了踪影。

    欧阳兰一抖手将折伞合实,忽然脸色一变道:“阁下是关东百闪堂的八臂罗汉木子非前辈?”说罢只见那老人微微一愣,转而笑道:“想不到老夫隐退江湖十几年,竟还有人记得?”却听欧阳兰笑道:“江湖上能同时打出二十四枚银星,枚枚直取死xue的除了木老前辈恐怕别无他人。”木子非听罢干笑两声道:“算你识相,只可惜现在求饶已晚,我那二十四枚银星此时已打入你体内,必死,必死。”欧阳兰淡淡一笑,也不说话。独目鹰久立一旁,此时听得木子非一席话心中顾虑全消,当即喊道:“欧阳兰已不足为惧,大家一起冲进去活捉反贼如烟!”身后官兵听罢齐喝一声,顿时一窝蜂般向门口涌去。

    谁知未等有人登上最后一阶台阶,惨叫声已是不绝于耳,冲在前面抢功的十几名官兵立时从台阶上一齐滚了下来。独目鹰大惊之下望向欧阳兰,只见欧阳兰已将手中折伞高高撑过头顶,一根伞骨内微微闪着银光,细看之下,竟是一枚银星挂在上面。

    “你竟用纸伞收住了我的银星……”木子非看在眼里更是勃然色变,不等将话说完,又是一片银光已从袖口掠出。欧阳兰猛然将伞身转起挡在胸前,银星虽然锋利无比,却未及割破油纸伞便向一旁弹开。欧阳兰甩手间将伞合实,健步直取木子非而去,这时却见独目鹰、颜妙二人竟左右开弓拦在他身前。

    这两人本就不弱,此时又已近在欧阳兰一步之内,欧阳兰虽有折伞在手,却不但无法灵活打出,更成了碍手的累赘,不得已只得变攻为守,渐渐显得手忙脚乱、招架不支。颜妙早在江湖上便以手上功夫闻名,此时更显得如鱼得水,一见欧阳兰露出空挡,当即由掌化爪急扣欧阳兰脉门而去。欧阳兰有心躲闪,却又被独目鹰一通死缠烂打缠住身形,进又不是退又无门,只听“啪”一声响,欧阳兰手上一麻,折伞已脱手掉在地上。

    木子非看准时机长袖再度扬起,这次却见袖口中飞出两条手腕一般粗细的牛筋鞭,猛然向欧阳兰胸腹打去。欧阳兰一时不防,正挨了个结结实实,只觉身子向后一挫,急退了三四步才总算稳住了身形。他低头看去,两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已深深印在他前身上,如不是他蓄起内力顶住这一击,恐怕不止是皮开rou绽,连骨头都要断上几根。

    “爹!”忽听内堂中一声稚嫩的嘶喊传来,欧阳兰心中不由一震,掉头便朝堂内跑去。一进客厅,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满地的血迹和两名官兵的尸首,只见满身是血的云儿正默默坐在墙角内,双手紧紧搂住被她护在身下的飞雪,一只手上还攥着一支沾血的银钗。小飞雪一见到爹爹这才从云儿怀中窜出,紧紧抱住父亲大哭起来。欧阳兰一把搂起飞雪,正要伸手扶起云儿,想不到刚一触碰云儿身体,云儿便顿时“扑通”一声倒在地上……